相亲相到前对象

　　03.

　　按照那个时代的人的说法，周晋是遗腹子。
　　在周晋出生之前，她的父亲便已经死在了战场边界，而她的母亲生下她后不久便不知去向。
　　除了那一条命以外，那对缘浅的父母给周晋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就只有她的名字了。

　　幸而周晋生父的兄弟姐妹还算厚道，虽然不喜，但念着是大哥唯一的血脉了，便将刚出生不久的周晋接了回去，这个照顾一阵，又换下家继续养。
　　好在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邻居们可怜小周晋的身世，也会帮忙照应着。

　　于是周晋从小就寄住在不同的人家，吃着百家饭长大。

　　小周晋乖巧懂事，虽然瘦瘦小小的，但年纪小小就长得十分标致，很受村子里人的喜爱。

　　但这种喜爱在那个夜晚全部戛然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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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清倒在水滩的小周晋的模样后，收养她的二叔第一反应就是抱起自己的几个孩子跑到了门外，然后从外面锁上门，连夜去敲了村长的门。

　　“不好了！村长！我们村里出了一个妖怪！”

　　等到村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冲进二叔家的门时，二叔的媳妇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叫了两声没人理会，便也急急忙忙地跟上去。

　　“你们在干什么呀？我们儿子和小晋正在里面睡觉呢，这么大动静，一会儿吵醒该闹了……”

　　“什么小晋，就是个孽种！”周二叔搂着几个孩子，一脸厌恶，带着恐惧，先前的情谊是半点都想不起来了，“我说大哥怎么会那么早死，一定是被那个女妖怪害死了！结果大妖怪生了个小妖怪！我们竟然还被蒙在鼓里！”

　　“什么？”妇人一怔，“怎么会，你是不是搞错了，小晋那么乖……”

　　“你自己看吧！”周二叔一把推开门。

　　屋子里小周晋还在，她从水缸的碎片之中坐了起来，头发已经干了，凌乱地披在身后，衣服还湿着。
　　听到动静，她惊喜地抬头去看，张张嘴想要叫人却还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然后她注意到了门口的人们眼中的恐惧，还有纯粹的厌恶。

　　小周晋脸上和手臂上都有浅色的鳞片并未褪去，反射着月亮的冷光，看起来有种鬼魅之感。

　　门外的妇人先注意到小周晋身下的一滩血，大概是被水缸碎片划破了，她下意识想要进去查看，却被孩子的呼声叫住了。

　　“娘、娘！”孩子们惊恐地直奔妇人的怀里，“有妖怪，有妖怪！”

　　妇人看向自己的孩子，又抬头看了小周晋一眼，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异状。
　　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紧紧地搂住自己的孩子，低下头，避开了那孩子由期待变得茫然的目光，彻底退到后面，保持着沉默。
　　这已经是她能做的一切了。

　　这个时代，人对妖的恨几乎就是本能，妖就是不可恕之罪。
　　更何况这还是个孽种——人与妖的孩子，到底算人还是妖？
　　在这个人与妖是死敌的时代，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笑话。
　　但不管她属于什么种族，她生父的亲族用行动告诉她，他们不承认也不接受她的存在。

　　“这个妖孽竟然放任它活到了现在？必须处刑！判它的罪！”
　　“村长，这可该如何处置？”
　　“趁着它还小还来得及，要是等它长大了必然为祸一方，可不能心软啊！”

　　一贯和蔼的白胡子村长看着小周晋的目光已经只剩下冷意，他回头看了周二叔一眼。

　　“这个孽种还请村长发落。”周二叔立刻表明了态度，“这种妖物本不应活在这世上。”

　　“那就好，看来你还是拎得清的。”村长点点头，缓缓地回头看了眼后面的村民，“那么这个孽种大家觉得该如何处理呢？”

　　“烧死它！”
　　“对，烧死它，怎么能让它还存在于这人世！”

　　“不可。”村里的先生摸着胡子摇了摇头，“我们靠近山林，万一烧不死妖孽引来山火可就不好了，再说这种妖孽烧死了也未免污了这天地。”

　　“那先生说该怎么办？”
　　“是啊，您读过书，见多识广，您给出个主意吧。”

　　“要我说，不如沉湖。”先生提议道。

　　“好，那就这么办。”村长最终拍了板。

　　没有人再去看那个目光渐渐死寂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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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狐狸醒来的时候天光已大亮。
　　她躺在石床上，等到视野慢慢清晰，思绪才慢慢变得清晰。
　　然后她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头似乎不疼了，虽然还稍有点晕，却没有发烧的感觉了。

　　不远处有个小娃娃双手捧着一碗水，摇摇晃晃地往小狐狸这边走过来。
　　然而走到半途，小娃娃脚下被一块小石头一绊，她惊呼一声，忙护住碗，自己却跌坐到地上去，碗里大半的水都泼到她自己身上去。
　　小娃娃褐色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大尾巴也一下都露出了形。

　　但小娃娃坐在地上不哭也不闹，反而看着手里的半碗水，咯咯笑起来，好像碰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笑了一阵，小娃娃又把碗放到旁边，自己站起身来，才慢慢捧起碗又走向小狐狸床边。

　　“五姨，喝水！”小娃娃把碗递到小狐狸面前。

　　从小娃娃笑的时候，小狐狸就醒了，她慢慢坐起来，看着小娃娃忍不住笑了笑。
　　这个小孩子就是三姐姐的女儿，今年才两岁多一点，小名就叫小七。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都不眷顾小狐狸这一家，小七的体质也是极差，平常三姐姐很少让她出门。
　　平常小七也乖乖巧巧，很喜欢跟小狐狸玩，或许是年纪小，少有苦闷一点小事就能让她觉得开心。
　　这点倒是时常让三姐姐感叹又羡慕。
　　不过小七年纪小小就学会了化形，小狐狸认为她可比自己强多了。

　　小狐狸喝完那碗水便拍拍小七的脑袋，然后又懒懒地躺回去。
　　小七就趴在她旁边，伸手戳戳她的尾巴又戳戳她的耳朵，看到有反应就忍不住咯咯笑。

　　“五姨的颜色跟我们不一样呀。”小七好奇地看着小狐狸雪白的耳朵和尾巴，又转身抱起自己的尾巴细细对照着。
　　“可能是因为还没换毛吧。”小狐狸随口答道。
　　“可是我跟娘亲是一样的呀。”
　　“那是遗传问题。”
　　“外公也一样。”
　　“或许是变异了。”

　　小七沉默了一会儿，小狐狸以为她终于感到无趣要放弃了，然而小七又伸手戳她的脸颊。

　　“五姨这里也跟我不一样。”小七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一个小酒窝，看起来很可爱，她又问，“五姨不高兴吗？”

　　“.……”小狐狸闭上眼睛想装作自己睡着了，“我想睡觉了。”

　　然而小七接下来的话还是毫无障碍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五姨你要走了吗？”

　　小狐狸终于抬了抬眼皮，她尽力克制住内心的波动，仍用往日那种懒散的调子问：“走什么？”

　　“娘亲说的呀，说五姨要走啦，那我是不是很长时间都看不到你了呀？”小七的目光清澈单纯，带着不舍。
　　但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彻底打碎了小狐狸的希望。

　　原来昨天听到的那些话不是梦啊。
　　小狐狸看着顶上的石缝，感到有些恍惚。

　　“……走啊……我能走去哪儿呢？”

　　“那就不要走了好不好，留在这里娘亲和小七都陪着你呀。”小七不谙世事，只是随心建议道，“人间那么危险，又那么远，你要是走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呀。”

　　“小七！”三姐姐不知何时到来，站在门口，不咸不淡的一声。
　　小七知道自己该闭嘴了，她乖乖走到母亲身边，然而看着小狐狸的目光还带着期待。

　　“小七，你先出去玩吧。”三姐姐先对小七说道，“我跟你五姨有些事要说。”

　　“那娘亲你能不能叫五姨不要走啊，一个人在外面多孤单啊。”小孩子的话语一下子戳中了小狐狸心中的那份恐惧。

　　“乖，你先出去吧。”三姐姐没有回答，只是叫女儿先离开。
　　最终小七还是乖乖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当原处只剩下三姐姐和小狐狸的时候，她们又都一时无言。
　　三姐姐看向小狐狸时，第一次忍不住避开了她投来的视线。

　　“小五，你把东西收拾收拾吧，晚上我送你下山。”三姐姐说道。

　　小狐狸躺在石床上，抬头透过缝隙看向天空，许久没有答话，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就在三姐姐准备按捺住内心的复杂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小狐狸终于转回头看她了。

　　“我没有带得走的东西。”小狐狸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助的脆弱，“你都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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