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

　　第三十四章

　　能令梅特兰德伯爵展现迷恋的自然不是人首蛇身的怪物。尤其眼前这块内里呈云雾状的五色晶石虽然模糊了怪物的面庞，却模糊不了怪物的身形，伯爵他，肯定没有恋童癖。

　　而现在，话不投机半句多。梅特兰德伯爵与大公殿下进行了不愉快的交流后，伯爵似乎暂时放弃了“劝说”，只命令随行人员把守住周围，便径直路过皇帝与大公，路过五色晶石，往晶石后的房间走去。

　　“他笃定我们不会离开，没有人能抵挡住秘密的诱惑。”大公看着伯爵远去的背影，无声地对皇帝道：“其实，并非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现在，我们也没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没法？”皇帝低头，金瞳里火焰簇簇。

　　在他的地盘说他没法逃出谁的手心，这是看不起他？帝国的皇帝陛下？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我的国家，这里是帝都。被几个A级左右的哨兵围住你就怕了？这根本不像你。他是3S级哨兵没错，先帝近臣没错，手握重兵没错，可我才是皇帝，神级哨兵，即使他们一起上，有你在，我也不会输。而且就算常青藤军团不效忠于我，还有别的军团，比如我的直属，我的同盟，他们不过沧海一粟。”

　　帝国主要有六个军团，第四军团，常青藤军团只是其中之一。大公抬头，瞄向明显难以置信的皇帝，无奈地微笑了一下。

　　他当然明白皇帝没说错，然而，年轻的皇帝，他的哨兵，却无法想象先帝骤然离世后，到底给他留下了什么样的烂摊子。

　　掩藏在太平盛世下的重重危机，是来自帝国内部，盘根错节的势力，及遥远星域，那从未被消灭的尘世巨蟒，一切，都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大公摇了摇头，松开抱着皇帝的手，将身体侧向五色晶石。

　　“根源在于，是谁绝对掌握着权利。”他走向五色晶石，在蜷缩的黑影前站了几秒，“不过，确实没人绝对掌握着权利，包括您，我的陛下，这也是最麻烦的事。”他盯了黑影一会儿，人首蛇身，雕像的幼年版，但不知为什么，奥格斯格居然对它没有反应。

　　大公回头，看着皇帝冷漠僵硬的脸。说实话，他不愿感受皇帝在那一瞬间传来的淡淡沮丧，那种被怒气包裹，却能冲破怒气，直击心灵的抑郁。

　　哨兵相信向导，无条件地，允许向导肆意拨动他们的心弦。绑定向导的每一句话，如果不够动听，对哨兵来说，皆不亚于一次精神攻击，纵然身份尊贵如皇帝陛下亦如此。而此时此刻，对方活了二十年，亲政这么久，他作为对方的向导，正无情地揭露——你的帝国，你做不了主。

　　大公回顾自己在帝星生活的五年，他眼中，皇室对皇帝的教育，及外界给皇帝的错觉，全都是你的帝国你做主，如今这般发展，他可是与梅特兰德伯爵一起狠狠扇了皇帝的脸啊。

　　皇帝窝火憋气，心烦意乱，他是他的向导，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大公叹了口气，转回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移到五色晶石上，定定地又瞧了黑影数眼。没一会儿，皇帝走过来，站到他身边，他再次叹了口气，眉头微拧，却动作极其流畅地牵起皇帝的手，扯着对方绕过晶石，顺着头顶那流动着精神力的软管往里走。

　　“梅特兰德伯爵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他的可怕之处在于，除了对先帝的忠诚，我从没见过他对任何事物流露出感情。刚才，您也看到他那迷恋的神情了吧？里面的东西应该是他的弱点，否则他不会想将莫里斯碎尸万段。”大公扯着皇帝快速通过两个空间之间的隔断，说起隔断，不过是一层精神力筑起的屏障，而这股精神力，竟然是那样亲切。

　　好吧，亲切到令人震惊，亲切到，他因震惊，眼前出现了幻觉？

　　通过精神力屏障进入隔断之后的那个房间，似乎是地下唯一一处精神力不受压制的地方。他们站在房间入口，眼看四壁无缝融合，在头上拱出一个穹顶，穹顶与四壁乃合金制成，不知添加了什么特殊材料，淡淡溢出天青色的光芒。

　　而在穹顶下方正中央，有一个插满软管的巨大水晶棺，水晶棺里躺着一个人，虽看不清相貌，但确确实实肯定是一个人，和一只在梅特兰德伯爵面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盘在水晶棺面，此刻见皇帝和大公进来，却缓缓起身，用一双金瞳聚精会神凝视门口的半透明蓝龙。

　　奥格斯格发出一声低低的咕隆，忽然展开龙翼，往蓝龙所在的方向飞去。飞了一半，回头看看惊愕的主人和哑然的主人伴侣，眨眨眼睛，又飞了回去。

　　就在奥格斯格调头的一瞬间，梅特兰德伯爵身体里钻出一只体型硕大的黑色秃鹫。

　　秃鹫凶狠悍戾，有着细细的颈子，秃秃的脑袋，弯弯的勾嘴，浮在半空看向奥格斯格的背影时，黑色眼睛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哈耳庇厄。”大公轻轻地道。

　　而感受到杀意的奥格斯格猛然回身，仰头与之对视几秒，就被激怒似的，张嘴露出獠牙，准备冲上去干架。

　　“奥格斯格！”抢在皇帝表态之前，大公喊住自己哨兵的精神体。

　　墨菲也在这一时刻离开大公的精神领域，飞过去用脑袋蹭蹭奥格斯格，安抚奥格斯格被人挑衅后的熊熊怒火。然后，墨菲微微偏头，看了蓝龙一眼。

　　即便缩小了体型，此刻比起墨菲和奥格斯格仍旧大了两倍不止的蓝龙终于完全站起来，目不转睛盯着两只小龙，眸中盛满新奇、期待，与穿越时间，经久不息的温柔。

　　“我是艾摩。”大公听见蓝龙在他脑袋中说。

　　身边皇帝身体突然一滞，大公不用看也知道，皇帝亦听见了这个声音。听，是通过他们的精神联系，皇帝听见了龙的名字。

　　撇开皇帝不说，直接听见别的精神体说人话，这是很不科学的一件事。因为，通常只有建立深刻联系的哨兵与向导，才能与彼此的精神体沟通。一般情况下，想知道别人的精神体说什么，只能叫自己的精神体做个交替传译，或者，做个同声传译？

　　如今，大公听见了艾摩的声音，这便表明，在“建立深刻联系”这种人为条件不存在的情况下，他与艾摩的主人，依旧存在“深刻联系”，所以这种“深刻联系”不是人为去建立，而是……天生存在。

　　“殿下，您知道半个世纪以前，您的家族中，出现过一位降生于伊达瓦星域的天才吗？”

　　就在大公和皇帝被蓝龙一声“我叫艾摩”搅得惊愕莫名，感觉正身处如梦似幻的幻境中时，梅特兰德伯爵陡然斜过眼睛，目光朝他俩冷冷扫来。

　　“您还知道，如今通过结合热真正结合的哨兵与向导，其真正目的是为了延续哨兵的生命，而并非繁衍后代么？”

　　这……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过第一个问题，家族中出现降生于伊达瓦星域的天才，他确实没听人提过。至于第二个问题，已经是三大星系子民的常识。

　　常识——

　　繁衍后代，或许对古早人类，甚至对刚刚逃离危险到达尤克特拉希尔星系的人类先驱来说是重中之重，但如今过去万余年，人类早已枝繁叶茂，人丁兴旺，结合便不再仅仅为了种族延续，更是对爱情的肯定及升华。

　　普通人如此，哨兵和向导更是如此。

　　因为曾经，哨兵和向导人口稀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繁衍后代这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而今好了，有了科技辅助，繁衍后代不再是问题，更进入制式流程，只需人类有这个愿望，就可以依靠科技，轻松得到一个比较完美的孩子。

　　制式流程——

　　众所周知，如今为了方便基因调整，大多数人会抛弃自然孕育和分娩，选择人工子宫孕育生命。

　　关于如何使用人工子宫孕育生命，普通人与普通哨兵向导夫妻必须经历的流程大概是这样的：

　　首先，普通人、哨兵和向导，结婚或结合后都会去政府育儿中心登记，付上一小笔钱，收获一沓中心批准使用人工子宫的文件。

　　第二，等待小半个月后，中心通知体检取样，为正式进入孕育环节做好准备。

　　第三，待完成体检取样步骤，中心下发另一份文件。文件内容：基因调整套餐√或基因定制服务√，付款√。

　　最后，便是等待，等待中心通知，数月后去中心提货，咳，领回属于自己的婴儿。

　　科学证明，自然分娩与人工孕育，不影响哨兵向导的觉醒率。换句话说，基因调整无法干涉人类中会诞生多少哨兵与向导，这片领域，乃神之领域。而同时，基因改造，流水线生产哨兵向导是禁止的，原因无它：尽出人形怪物。

　　于是完美解决子嗣问题后，繁衍退居其次，保证正值盛年的哨兵的精神安定及身体健康，超越子嗣，成为人类的首要任务。

　　因为只有完全结合，向导才能完成对哨兵的终极疏导，使哨兵不用过早死去。

　　而同样因为完全结合，哨兵和向导才能跨越时间与距离，灵肉不分彼此，即使天涯海角，即使生死永隔，两人的精神依然紧密相连，这一生，伴随所爱，从不独行。

　　不过，梅特兰德伯爵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不，梅特兰德伯爵从来不说废话，尤其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询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大公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看了看艾摩，又看了看躺在水晶棺里的，那个瞧不清相貌的人，心中愈发觉得如梦似幻了。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他在心中问皇帝。

　　皇帝尚未回答，下一刻，伯爵便以事实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殿下，您和陛下，皆并非自然分娩。”

　　好吧这有什么奇怪？这年头从母亲子宫里钻出来的人能有几个？

　　……等，等等，先后伊莎贝拉不是号称皇室自然分娩第一人吗？皇帝不是在皇宫中顺产出来的吗！

　　大公偏头，诧异地瞄向皇帝，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想形容皇帝的脸色，他的哨兵，那张俊美逼人的脸这会儿真是难看得可以。

　　“孕育你们的种子是偷来的，你们是邪恶的。”伯爵望着帝国最尊贵的两人，露出嘲讽的微笑。

　　“殿下，您知道神级向导是怎么消失的吗？”紧接着，在大公没有回答前两个问题的情况下，他又抛出第三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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