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

　　第三十三章

　　神级向导大公殿下，害怕的不是人本身，而是对方所具有的，他永远无法做到的——冷血无情。

　　或许因为这点，对方才可以成为先帝近臣，荣宠不衰。或许，还因为对方是父辈中唯一的3S级哨兵，才可以超越莱茵斯特尔家族，真正笑傲军界百余年。

　　大公看向前方，唇角弯出不太美妙的弧度。

　　数秒钟后，来人被簇拥着出现在他与皇帝面前时，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哨兵军装，双肩上将星闪耀，早已是上将军衔。

　　皇帝挑起眉毛，看向对方的脸。

　　“嗯？”他终于看清那张脸，发现对方是同样从银榭星系回来，却未事先报备就擅自以封疆大吏身份进入帝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老熟人。

　　皇帝微眯金眸，扬起下巴，目光扫过对方眼角淡淡的细纹。对方隐瞒了行程，进入帝都后，并没有同隆美尔公爵一起去皇宫觐见，这是对他的大不敬。

　　呵，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其程度不逊于以傲慢闻名帝国的隆美尔公爵。

　　皇帝看着先帝宠臣，这个将亚麻色卷发压在军帽下，有着两片薄唇，一双极冷淡灰眼睛的英俊男人，眸底闪过一丝寒意。

　　无法忘记一个父亲是怎样冷漠地对待儿子，挚友确定死亡时，这个男人一声不吭，依旧远驻银榭星系，没有传回半分消息。

　　明明他的军团标识，是那翠绿的，充满生机的藤本植物。从阳光明媚到烈日炎炎，从残叶萧索到冰雪沉寂，永俱不朽与恒久的青春，象征欢乐和活力。

　　他这个人，军团的主人，却冷若冰霜，傲姿漠然，心如磐石到令人咬牙切齿。是了，他的军团标识，只要“忠诚”一项就够了，对先帝的忠诚，对帝国的忠诚，其他项，划掉、无视，哪怕现在当家做主的人不是先帝，是当今陛下。

　　所以，他依旧冷若冰霜，傲姿漠然。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就算皇帝只有二十岁，在军中威望远不及面前这位无冕之王又怎样？皇帝是三大星系的霸主，星域广袤，莫非王臣王土，在气势上，他不可能输给区区一位伯爵。

　　是的，眼前这位便是令皇帝极度不喜的大贵族，威尔逊·冯·梅特兰德伯爵，第四军团，常青藤军团的团长，斯坦利·冯·梅特兰德的父亲。

　　“梅特兰德伯爵，你为什么会在这？”皇帝盯着梅特兰德伯爵面无表情的脸，冷冷地说：“你擅离职守，我需要你给出一个充分的理由，伯爵。”

　　面对功高震主且手握重兵不经宣召私入帝都，往重了说可以视为叛乱的先帝旧臣，先发制人是必须的。然而，谁也没想到，尽管这个“谁”大抵只指皇帝一人……皇帝没想到，自从进入房间便一言不发，只一直用冰冷审视的目光在他和大公之间游移的梅特兰德伯爵，闻言后竟然嘲讽地勾起唇角，发出短暂的嗤笑。

　　“呵。”他一脸不怵皇帝的神情，就像皇帝仅为仗势欺人的熊孩子，不足为惧。

　　被轻视了，被嘲讽了，被父皇的得力干将看不起了……简直目中无人！皇帝骤然绷紧俊美的面皮，胸腔涌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明晃晃根本遏止不住。

　　“梅特兰德伯爵。”皇帝声音低沉，犹如深海巨浪暂时被平静的海面压制。

　　大公伸手，轻轻搭在皇帝的小臂上。

　　对面，梅特兰德伯爵乍然抿紧嘴唇，勾起的唇角也放下来，微抬下巴，冷漠地盯着大公的手。过了一会儿，他居然以这种藐视万物的表情，朝皇帝行了个皇室礼。

　　“陛下，这里不是您应该来的地方。”他淡淡地说：“您的父皇会不高兴的。”

　　得了，藐视过后又提及先帝，并用先帝敲打自己，饶是皇帝陛下忍性再好，此刻怒气也要按捺不住，喷薄而出。

　　可是，梅特兰德伯爵就像不知自己已经成功激怒对方似的，看了皇帝一眼后，又将目光转移到大公身上，继续道：“殿下，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您这种做法，令先帝很失望。请过来我身边，殿下，那里不是您应该待的地方。”

　　轰！很好，连续往皇帝身上直接投掷炸/弹。

　　奥格斯格瞪着龙瞳从皇帝身体里钻出来，横在大公前方，张开双翅，做出保护姿态。

　　“别激动，陛下。”大公蹙眉，手掌改搭为抓，尽力疏导皇帝因生气而拧成一团的精神绪。然后，他望向梅特兰德伯爵，这位骁勇善战，属于伊达瓦的战神，平静地开口道：“伯爵，这里面有些误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感觉皇帝全身肌肉骤然收紧，大公眉头蹙得更狠，思索片刻，也不管面前就站着自己的监视者，他转过身，给了皇帝一个温暖的拥抱。“没关系，没事，您先等等。”大公在皇帝的脑袋中轻声细语地道。

　　大概狗粮撒得太厉害，又大概画面实在温馨得辣了某人的眼睛，梅特兰德伯爵周围的人发现伯爵见此情景，已经隐隐有了动怒的征兆。

　　而对面，尊贵的皇帝与大公却视伯爵为背景板，继续在那光明正大的卿卿我我。

　　“殿下。”被当做背景板的伯爵面带冷意，沉声道：“您对先帝的忠诚呢？”

　　皇帝抓紧大公环着自己的手，怒火已临阙值。大公扭头，看向提出询问的伯爵。

　　这个世界，论起臣子对先帝的忠诚，梅特兰德伯爵敢认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

　　伯爵和先帝，就如同梅特兰德小伯爵与皇帝，一起度过青葱年少的岁月，抱着相同的理想，互相激进，互相鼓励，最后在同一个战场并肩作战，不愧对方一生挚友的身份。甚至，这份友谊还超越亲情，注定梅特兰德小伯爵在悲剧的命运里失去最后一份来自家庭的助力，和他的向导一起坠入万丈深渊。

　　大公与那两人的友谊有多么深厚，他对梅特兰德伯爵的不赞同便有多深。他看着对方虽然英俊却堪称凉薄的眉眼，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波澜不惊地道：“我一直忠诚于先帝。伯爵，你不该质疑我的忠诚。”

　　“是吗？”梅特兰德伯爵嘴角勾起讥笑，“那为什么，塔的屏障破了？”

　　塔的屏障？

　　之前大公猜测，只有标记过的，精神力强大的，来自皇族的哨兵和向导才能破除塔的屏障。如今伯爵这样问，便是拐着弯问他，你忘记先帝遗命了吗？你竟然让皇帝标记你？

　　大公所想，皇帝听得到，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先帝遗命”是个什么东西。不笨的人皆能推测，先帝遗命，其核心内容大约就是：禁止标记。不，他那个父皇，应该会将事情做得更绝，看大公回帝星五年一直隐瞒身份，他不难想到，遗命的核心内容远不止禁止标记这样简单，应该是：禁止结合！

　　呵呵，父皇……

　　大公身体一滞，余光时刻关注皇帝，双臂缓缓收紧。但面上，他仍然与梅特兰德伯爵说着话，神色镇定自若。

　　“伯爵，你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大公瞄着梅特兰德伯爵，脸上挂着一丝浅笑，“顺势而为，不影响我对先帝的忠诚。”随即，他顿了半秒，接着道：“看来你有另一种进入屏障的方式。”这也证明，最近一批进入地下城市的人，确实离自己的时代不太遥远。

　　大公的问话，被伯爵忽视了。

　　大公不以为意，他原就没想第一次便从对方嘴里问出些什么。他明白，如果不是莫里斯突然回到帝都制造出向导塔惨剧，他可能一辈子，不，至少大半辈子摸不到地下城市和塔的边缘。父辈们将这些东西捂得如此严实，从帝都到伊达瓦，他被先帝养育至十六岁，对方只字未提，先帝的宠臣又如何会在自己第一遍询问时就和盘托出？

　　他现在想知道的首要问题是——

　　“你将莫里斯怎样了？”大公盯着伯爵冷淡的眼睛道。

　　莫里斯前脚回到帝都，梅特兰德伯爵后脚便到，说是巧合，也要有人相信。之前莫里斯执意与自己分开行动，也是因为对方知晓伯爵已经进入地底，或者，伯爵将要进入地底吗？

　　“莫里斯，是斯坦利的向导。”大公继续道。

　　梅特兰德伯爵闻言，脸上浮起嘲讽的微笑。

　　“他是斯坦利留在这世间唯一的珍宝。”大公看着伯爵。

　　“一个在帝都背负几十条人命的珍宝？”伯爵也看着大公，“殿下，这次不止先帝对您失望，连我也对您失望了。您居然袒护一个杀人犯？”

　　“于私如此。”大公坦荡荡地回应。

　　“莫里斯从记事起就守护着伊达瓦，守护着帝国的边疆，战争夺去了他的双亲，他的朋友，最后，权谋、报复与冷血夺去了他的哨兵。我并没有说他不应为背负的人命负责，可要让我像你一样单纯认为他是一个杀人犯，我做不到。”

　　做不到，将一个曾经对未来充满憧憬，经受无数战争洗礼却依旧笑颜明媚的青年同一个苍白阴鸷的杀人犯划上等号。

　　“他逃了。”梅特兰德伯爵点了点手腕上的智脑，淡淡道：“利用从我这里偷走的女娲权限。”

　　大公陡然松了口气。

　　“不过，我马上会将他抓回来，就凭他妄想破坏这里，我也会将他抓回来，好好折磨，不管他是谁的向导。”梅特兰德伯爵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大公怔了一怔，不由抱紧了皇帝陛下。

　　梅特兰德伯爵这种神情，他从未见过，即使在伊达瓦，对方面对残杀同胞的尘世巨蟒时，他都没见过对方露出这种表情。

　　嗜杀，残忍，那是确实想将对方碎尸万段的眼神。

　　所以？

　　梅特兰德伯爵忽然目光迷恋地向前望去。

　　大公随他的目光转头，看着自己和皇帝身后，那五色晶石中蜷缩的黑影，心中压抑得过分。

　　人首蛇身。

　　一个孩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