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常往事

　　八章、刀豆
　　一家人正在屋里吃猪肉；酸菜大烩猪五花，烩血肠、烩苦肠、烩肝叶，杀猪菜吃得家人外人嘴里香。忽听大门咚咚响，汪奎问声谁，无人理。王老爷子放下筷子，站到院子里火了:“何人无礼，乱来找麻烦呢？”无回音，照样响着敲门声。老爷子不怕事，手提烧火棍指着门喊问:“黑灯瞎火，是鬼是神报出尊姓大名？”无人答话，只是乱砸门。三儿子王庆凑过来小声说:“爹，外面敲门人，八九不离十，是那胡匪赖人，别人不会如此猖狂。 ”王甲斌说:“爹，千万别开大门……。”然后，领着众人登上炮台，借着灯光往墙下看，见墙外有七八个人，牵着马，挎着刀枪，在转着晃悠。他大喊一声:“你们是干啥的？”这声喊管用，马上有两杆枪口瞄准炮台上，随即出声:“老子饿了，要口吃喝。”“吃喝送给，把枪放下。”“呀嘿！你敢发威，爷爷的枪子不吃硬的。”王甲斌小声说:“你俩准备开炮。”随后又说:“好好好！请绿爷原谅啊。”“少废话，快给老子开大门。”“好！这就开门去。”手一挥，只听轰隆一声，东南角的大炮筒朝天空响了。这声音，震天动地。墙下几个人，马上口气软了:“妈呀东家，有话好说，千万不要开炮了。”老爷子接话:“要吃喝，我给。但你们得守规矩，好饭不能赖讨，好人不得胡闹。”“好！好啊！听东家的，哥几个又冷又饿呀……。”门一开，匪徒们东摇西晃地走了进来。
　　“万金，给其上酒，汪奎，端菜端肉。”外孙子庆山拿来碗筷。这帮匪人见到酒肉，头也不抬，狼吞虎咽，一顿猛搂。等他们吃饱了，老爷子问话:“你们是哪座山头的？谁是头领呢？”只见一位四十岁左右、长脸脖子有点歪的主，撩下筷子，抹抹嘴。抬头接话:“我算是个头头，姓石，我兄弟几人在凤凰山那疙瘩跑腾够了，去年挪进东山里□□窝的。”老爷子又问:“凤凰山脚下，亮甸子屯里有个大户郑家，石头领可认识呀？”闻此言，他把脖子正了正，脸现悦色，态度缓和。“哈哈！郑老爷子的闺女，是我远房堂嫂，与郑家沾亲呢。”“郑老先生是我要好的同乡，我俩亲如兄弟呢。”这时，匪徒中一个人，嘿嘿乐着。“今天是走对门了，吃顿酒肉，他妈的！老肠老肚过大年了。哈哈！……！”王甲斌听得逆耳，接茬:“如果今天不认对门，你们想干啥呢？”石歪脖晃晃头，咧咧嘴。“嘿嘿！即然有郑家牵扯，都不是外人，明人不讲假话，干我们这行当，就靠强抢硬夺活命呢。”听得王老疙瘩脸阴了，往出撩话:“我家墙上那四门土炮，装的是精制炮药和弹子沙粒，如有胆敢冒犯者，一炮轰上去，不死他也得拉拉胯，地下爬……。”听得石头领得意的脸，不妄形了。眨眨三角眼，装出笑脸:“嘿嘿妈呀！兄弟不必生气，我石老歪这半辈中虽没干正事，但心也是肉长的呀。咱们今日相识，那是缘份呢。往后可相互帮助，成为朋友啊。哈哈哈！”众人都听得明白；这匪首明摆着是，见人说人话，遇鬼咧鬼嗑。
　　饭供他们吃饱了，得快些打发走人了。王甲斌冷笑道:“石头领说得好，君子一言，快马难追。即然想交朋友，石兄如再顾寒舍，选自白天。黑灯瞎火，杀气腾腾，吓得左邻右舍胆战心惊，有损你我的颜面呀。”听其晃晃头笑了:“嘿嘿妈呀！兄弟是才貌双全，豪爽仗义呢。讲出的话，悦耳中听。往后有用到哥哥的地方，尽管说，不必客气。”这土匪此时通点人气了，咧出的嗑儿，算没胡说。老爷子轻咳一声，嘿嘿乐:“哎呀！今天来家吃年猪肉亲戚都没走。从郑家论起，你是晚辈，留其住下没地方了。大侄子有啥要求，尽管说吧。”这番话，蜜里加盐，甜中带咸。听得他嘿嘿乐了，点头示意。谁都明白；在□□上混的主，脑瓜里没计谋不成呢，没个五把抄势，当不上草寇。他人一声吼，你夹着尾巴开溜，尔等酒嚢饭袋，贼窝里藏不住。心狠毒辣的刽子手，闲你无用。石头领听得明白，老东家在下逐客令。琢磨了片刻，满脸堆笑开口：“哎呀爹呀！哈哈哈！今天日子好，出门捡到宝。来到王家，认得大叔。吃得酒肉一百个满意；贤侄不怕长辈耻笑，小儿成天东跑西颠，收获少之又少，常常是食了上顿，断了下餐。哎呀妈呀！儿等是缺粮、缺钱又缺德呀。”老爷子听得暗自好笑，这匪贼为达到目的，竞不顾羞耻呼爹喊娘，自身的疤瘌全抖露出来了。他笑着略加苛刻:“你个石歪侄，常年累月藏深山，钻密林、摸石头过河，不行正路。歪点子成堆，笑里藏刀。不但人见其快躲，野兽闻知猛逃啊。”听罢，他嘿嘿乐:“哎呀爹呀！贤叔训得好，一字值千金。侄子听得心里舒坦呢。”不与其多叙叨；快些打发走。想必他喊道:“万金，汪奎你俩给石头领，装满两袋子米粮拿来。”一直咧嘴笑的石老歪听得一怔，随后起身上前施礼，点头哈腰:“哎呀爹呀！嘿嘿嘿！光吃饭，没有菜不成啊……。”“好办，再把土豆罗卜装上两大筐。”“嘿嘿爹呀！白水炖菜不香呀！您老人家发善到底吧，给块猪肉吧。”老爷子忍住火气又喊:“汪奎，再扛一脚猪肉来……。”把这伙土匪打发走，半夜了。
　　请大舅哥朱会长来吃年猪肉，他没功夫。今天，王甲斌去五常办年货，随车带上一脚子送给他。汪奎将这脚肉分割成多块，装进笤条筐里。老爷子嘱咐道:“兵荒马乱，又到年关，正是土匪胡子下山抢夺财物之季，对待这等无德之人，即不能过软，但也不可强硬。紧急关头，舍财保命啊。”铭记父亲的谨言，他们一行，快马加鞭，顺利地进了五常城。
　　马车拐个弯，来到小十字街西的朱家大院前，一敲门，周管家笑脸相迎:“哟咳！王少东家来了，快快屋里请。”“我大哥在家吗？”“在，在呢。”周管家请他们几位坐到偏房里，说道:“会长正在接待客人，等会儿，你再去见他。”“会长最近很忙吗？”周管家低声回答:“这段时间里，常常早出晚归，来约见他的人很多。”“接待的都是什么人呢？”“估摸着，多是生意上的朋友，生面孔也不少……。”王甲斌低头琢磨；大哥定是生意又做大了，把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人都招来了。忽听院里:“会长留步，多谢款待……。”朱会长握住手，微笑道:“兄弟一路平安，今后如有用到吾人时，不必客气……。”“会长的真城相助，难得呢。”两位客人带着感激之情，快步走出院门。朱会长未出去相送，转身进入客厅。
　　王甲斌随其落坐。“啊呀！你啥时来的？”“弟在偏房候兄多时了。”“你成天兵天将了，神不知，鬼不觉，飘入此境啊！”“兄长文能经商赚钱，武能指挥万马千军，呼风唤兩啊。哈哈哈……！”“几日未见，你讲出的话儿，更加钢劲有力呢。”他哈哈笑:“我今天来五常，一是给大哥送年猪肉，二是回敬东方真人大师。”“东方大师早已走了，去了哪里，何时再来，都没告知呢。”王甲斌有些失落。片刻:“我得赶快街上办年货……。”“好！快去快回，中午回来吃饭，顺便再唠唠嗑儿。”“好！听大哥吩咐。”随即他出了朱家大门。
　　街上办年货的人不多，日本小鬼子背着枪、牵着狼狗过来过去。行人见其都绕道躲着，多一眼不瞅。点心铺的唐掌柜一脸苦色:“少东家，你们是我早上的第三位顾客，日本鬼子满街横逛，土匪胡子强抢硬夺，赶集购物的人，少之又少，生意难做呀……。”“哎呀！这世道等天神下凡整制吧……。”别了唐掌柜，来到杂货铺，见其炉子旁烤火，问道:“高掌柜快活哟！交上桃花运了吧？”听得他站起身摆手道:“别忽悠了，这年头不交恶运，烧高香了。每日店里坐着，心却提到嗓子眼了。”“高浪仙遇到啥邪呼事了，喊得这么吓人呢？”“哎呀王大贤人，你有所不知呀！”接着小声对王甲斌嘀咕:“哎呀妈呀尿性啊！这段时间里，隔三差五就有治安队员，还有日本鬼子兵领着翻译，前来询问打探；店里来过陌生人没有？买过东西没有？留他们过夜没有？一大堆问题，我得一字不差地回答，否则就得蹲监坐牢丢命啊。”高掌柜把肚里的苦水，全吐噜出来了。听得王甲斌心情压抑，没了兴趣。提上东西，付过账，离开杂货铺。
　　吃过午饭，朱会长领上王甲斌来到孤儿院，这里的一切费用，均由他承担。住在院里的三十多名孤儿，不缺吃，不愁穿，有书念。见朱会长来了，孩子们亲呢地围了过来。有几个大点的小子喊着:“哎呀妈呀！咱爹来啦！爹！您送的啥好吃的呀？”几个小一点的孩子，拽着他的衣襟围着左右。看得王甲斌小声叨咕:“妈呀！啥时候养成一大帮了……。”“今天这位王叔，送来了猪肉，晚饭叫苗大厨给炖肉吃呢。”“哎呀妈呀太好了！晚上又吃肉了。这里比家强十倍呢……。”朱会长看着几个大点的小子笑了:“你们几个淘气包子，个又长高了。赵宝，你多大了？”“回爹话，我十七岁了。”“杨贵林多大了？周小三多大了？”“嘻嘻！告诉爹，杨树十六岁了，周淘气十五岁了，嘿嘿！”听得朱会长哈哈乐:“一眨眼都大了，再过三、四年，爹就张罗给你们几个往家娶媳妇，成双成对喽……。”这时，凑过来俩小子，其中一个抹把鼻涕说:“我哥俩不想长大，也不娶那媳妇，呆在这院里，哪也不去。”王甲斌笑了:“你俩家住哪里呀？爹和妈呢？”一个低头不语，说话的接着咧咧:“我是田三、他是田二，家住龙凤山下汪家屯。爹和妈得伤寒病死了，无人管我俩。跑来五常，住进这大院里。老爹若不搭救，早变饿死鬼了。”听得王甲斌心生爱惜，这么个小孩，如此明理。端详片刻:“你这张小嘴真能忽悠啊！长大以后，要自已干活挣钱养活自已。为啥不离开这里呢？”听其问话，他眼珠转了两转接嗑:“等我长大了，帮爹干活挣钱,，给他买好吃的，养活他。”稚嫩的童言，发自肺腑。感动得朱会长微笑点头，拉着他的手鼓励表扬:“好小子，是条男子汉。多听老师的活，把书念好。别淘气……。”孩子们生活得好，玩得快乐，懂事听话，朱会长无比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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