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常往事

作者:刘义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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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山楂树


      三十五章山楂树
      雪一场比一场大,一天比一天冷,到了冬月里。王庆的病情加重,母亲忧心匆匆,满目愁云。王甲斌心急如焚,团团转。双发屯的邢掌柜来了,对其说:“东山里西局子屯有位赵大神,听说有真功。他一跳起神,吼声震天响,惊得猫挠窗户纸,吓得狗躲进猪窝里。鸭子歪了脖儿,母鸡一回死过三只呢。”王甲斌虽然对此话半信半疑,但为能医好三哥的病,假话也当真了。求宁掌柜陪同,坐上马车,顶着冒烟雪,奔西局子行驶。宁掌柜捋掉嘴巴上白霜,开咧咧:“小鬼子一来,遭殃了。竟出栽栽歪歪怪事,活了三十多岁,头一回见到大神跳死病人家里头,邪门了。”王甲斌摘下帽子抖了抖,苦着脸说道:“运气差了,飞雪砸头,喝口水塞牙。这一年里,棘手的事接二连三地出,害得我南一趟北一趟地乱跑达。”他吐口烟开劝:“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睛圆缺。赶上点悖,喝口烧酒晕头,啃只猪蹄硌牙。但时间一过,一了百了呢。”“哎呀妈呀!费劲扒拉呢。这堆闹心事折腾得我,如同踮脚哥去相亲,磨烂了脚后跟,又瘸啦……。”唠着嗑儿,扯着话,磨着凉嘴唇。一路上,只碰到一条狗两个人。死冷寒天,没事都不出门。到了西局子,积雪足有二天深。
      一一一屯头停车歇歇脚,喂喂马,三个人各撒泡尿。从新启程进了屯中间,赵大神家住哪户呢?王甲斌吐口烟在琢磨,忽见对面来一人。阴天出太阳,亮堂啊。快步上前,笑脸相迎:“掌柜的,打听个人?”此人停住脚歪着头,反问道:“你是大户王家人吧?”他听得愣住了,张开嘴未出音。宁掌柜接茬儿:“你咋知道他是王家人呢?”“我是本屯的赵双泉,一是跳神,二进赌门。人送外号二大耍。”王甲斌又问:“赵大神,你为何断定我是王家人呢?”他拉着王甲斌站到树下,诡秘地眨眨眼睛:“咋夜丑时,在此路口,见到一对老夫妻,女的哭着说;她想三孙子,要接其回老家。男者生气地叨叨;后人都忘恩负义,不把他们念挂。叮嘱我不要管闲事。所以知道必有人来找。”听得他跺着脚哆嗦着:“妈呀怪了,鬼成精了。”汪奎问道:“掌柜的,你咋颠腾起来啦?”“哎呀!赵大神的话,听得瘆人呢,怕爷爷奶奶俩跟上回家呢。”宁掌柜抹把鼻涕堆笑脸,求着情。“我几人顶着雪天跑来了,大仙不能见死不救哇。不该听鬼话,应顾活人呢。”“我说话算数,答应的事,决不变卦。”说完扭头走了。三人摇着头爬上车,王甲斌不停地哆嗦。“哎呀浪仙呢,雪里露不出米,别筛糠了。”“我想不明白呢,俩老人阴间呆得好好的,突然回来搅和啥呢。”宁掌柜嘿嘿笑:“依我琢磨,她俩儿各自寻上情人了,兜里钱不够花,所以蹽回家……哈哈哈!”“稀了马哈瞎咧吧,你的歪嘴虫牙,说媒狼来,接神鬼来呢。”“我的话,不信拉倒吧。哈哈哈!”“我真糊涂呢,想不明白呢。二傻子不叫去,非叫三秀才,他可是我妈的心尖呢。”“这点小事,闭着眼睛瞅明白了。你二哥住在阴宅俩媳妇,早就想男人了,唤他去,别的事干不成,陪着她们呼觉吧。再者吗他窝囊,贼鬼不怕呢。”王甲斌捂捂鼻子脸又问:“为啥不叫老大去呢?”“装着明白使糊涂,你大哥干的活儿最多。整走他,散了半个家呢。”“哎妈呀!媒人金口玉牙呢,人前唠白嗑儿,鬼前咧黑话,阴阳两界行遍了。筐别編了,佣金多付,雇你地下走一趟,阎王面前求个情吧……。”他嘿嘿笑:“给多少吊,也不上你的窟窿桥。露下去,无人捞哇,钱多雇鬼去吧。”一路上逗着笑话,嘴不闲着。
      一一一赵大神的话,住进王老太耳朵里了。风刮树摇晃,黑天响动静,猫抓耗子狗汪汪,都当成鬼在作腾。去趟茅房,望眼天空,见一片乌云,在头顶上飘悠,吓得她一缩脖喊着。“娘哟,黑鬼真吓人呢,腿咋麻了……。”转身回屋上炕抱住火盆,浑身乱颤。王红进来了:“奶奶,董掌柜串门来了!”“请她进屋来。”花猫嗖地蹦到炕上,随后董貂婵进来了。“大娘,我看您来了。”“哎哟!媳妇又俊了,比上回来又年青八岁呢。”“哎呀妈呀!听见您老讲话,心里甜如蜜呀。哈哈哈……。”“哎哟人生得俊,说话也好听,名副其家的大凤凰啊。中午鸡肉炖蘑菇,让老疙瘩陪你喝几盎吧。”她乐得咯咯笑:“大娘是我做人行事的榜样,听您的话哟。哈哈哈……。”她高兴得全是笑声,吵得花猫嗖地跳到柜盖上。“董掌柜的英耀劲儿,赶上宋排风了。董大小子娶上你,前生积大德了。”她和言悦色地夸,她不闭嘴地咯咯,俩人都乐呵。从其口中得知,南黑鱼泡屯里的黑大神,神气足妙招灵。王老太阴着的脸变晴,又看到了希望。
      一一一东北风刮着,王家请大神的马车又起程。用了一个时辰,便到了黑鱼泡屯。这里不阔气,屯街土路坑坑洼洼,上下坡七高八低。不知是何人放出的口气;传说吃了黑鱼泡的鱼,人人健康,家家喜气。黑大仙借助这泡子,聚来财气。所以,此泡子一年四季,总有人来撒网捕鱼,讨得吉利。外面人把这里视为风水宝地,屯里人借此吹开牛皮,挂在嘴边的嗑儿真多呢;什么有黑鱼精保护,毒蛇猛兽不敢来袭。有黑大神坐阵,妖魔鬼怪躲进深山里。忽悠得云山雾照,魂儿画儿的奇妙。信不信由你,不信,还来此请神干啥呢。马车停下,汪奎说道:“这小屯子真静啊,连个人影不见呢。”宁掌柜接话把儿:“猫冬了,男人进赌场,女人忙縫鞋。丫头会小伙,粉婆娘招来野汉子,钻进热被窝嘿嘿嘿……。”“宁媒爷栽栽歪歪下道了,咕咕秋秋不咧正嗑儿,肚里的花骨朵要开喽。”他俩逗着嘴舌儿,增添几分暖活儿。这时,来了一位挑水人,王甲斌上前寻问。他往东一指:“那棵柳树下的院子,就是黑家。”道了声谢。转过身说道:“汪奎,你在此等候,我和媒爷俩请神去。”上个小坡,走过几堆柴禾垛过了几户门口,来到柳树前。院里的大黑狗一汪汪,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将俩人迎进屋。
      一一一进屋扫了一眼;黑墙黑地四周黑暗,黑糊糊一片。黑老太头戴黑帽子,黑衣黑裤黑袜子,嘴叼一根乌木杆烟袋,坐在火盆边抽烟呢。炕头躺着黑大神,黑布枕头边趴着一只大黑猫和俩猫崽儿。房檐下桂着几串黑鱼干。看得王甲斌眼前一片黑,没掺别样色儿。宁掌柜说道:“我俩是宁家屯人,来请黑大仙去家中治病招魂儿。”黑老太笑了招呼道:“香客请坐,我来唤醒他。”只见她挪到枕头旁,手抓大猫嗖地撇地下,惊得小猫喵喵叫。吵醒了黑仙儿,他眯着眼睛嘟囔道:“它仨陪我睡会儿觉,你眼红,瞎来捣鼓。”“闭着眼睛胡咧咧,做梦了吧?”“昨夜那个小妖怪,拽住胳膊不放,要领我见她奶奶。连撕带扯累得浑身无力,多歇会儿缓缓劲呢。”黑老太一烟袋锅敲在铁火盒上,当的一声响,带着训斥:“……若是见她姐,你比兔子跑得快。赶紧起来吧,来了求医人了。”他坐起身,哼哼着问:“二位求我医啥样病呢?”仔细一打量;这位黑老头,年纪六十开外,浓眉大眼黑胡须,黑脸堂黑又胖,象头大黑熊。“黑仙神,家兄魂丢了,请您前去神到病除,还他真魂呢。”王甲斌供手施礼。“你家左右,没有大神吗?为啥舍近求远呢?”王甲斌心想;真神面前不可讲假话,便如实把请几位大神来家经过,竹筒倒豆一粒不留,说得清清楚楚。谁知黑老头摸摸光头,挪开枕头,向炕里蹭蹭,坐到黑猫趴过的地方。沉下脸皱着眉嘟嘟:“昨日外面回来,遇股旋风,刮得头蒙,一脚踩空,右腿扭伤,这么远的路,不便前往呢。”王甲斌赶忙讲好话:“神爷腿疼,我背您上马车。一到家中,杀猪宰羊,酒肉犒赏,佣金双份。”黑仙不露笑脸,只是摇头。宁掌柜接着相求:“劳您辛苦跑一趟,招回三少爷的魂儿,佣金多付,外赏一头猪。”他略带微笑,哼哼两声,一步一瘸腿,炕上走几步后坐下。又嘟嘟:“送给一头牛也去不成,本来四肢无力,再跳腾一宿,不丢命,也得落成一滩泥。阎王爷的簿录写明,从王家院里必收够四人。我去了正好凑足数,不归路,没人行呢。”俩人又讲了一堆好话,他也未答应。
      一一一没请来黑大神,王老太失望地躺炕上。缓缓精神又坐起来说道:“明日北面去请神,来家招魂儿。多花佣金,咱不差钱。”这一个冬天没干别事,光请大神了。辰时刚过,王甲斌出了家门。这趟北去,特算个十拿九稳的时间。“掌柜的,去请仙神,带只土凤凰干啥呢?”“哎呀,吸取上两回遭拒的教训,这回送份礼,争取不被挡之门外。”“掌柜的真能整呢,请大神送公鸡这法子,头回听说呢。”“送礼物套近呼,办事顺溜。”马车一路向北,一袋烟的功夫,到了山脚下的任家屯。来到宋家大门口停住车,趴在墙根的灰狗,跳着脚开吼。汪奎甩它一鞭子,灰四眼不怕。汪汪汪!叫得更凶了。嘎嘎嘎!公鸡飞下车跑了。鸡飞狗跳乱了套,鸡在前头跑,他俩后面追,灰四跟其身边叫。宋大神的邻居任老三出来一看,乐得哈哈笑:“哎呀妈呀招笑哇!浪仙家里呆腻了,跑到大神家门口,招猫逗狗来啦……。”“三抖擞,休看热闹,快来帮把手。”“哎呀哈!念你牌桌上少收八吊钱的份上,逮凤凰的忙,我得帮呢。”三个人连追带吵,围公鸡转着。灰狗叫累了,趴下歇着。公鸡抓住了,累得仨人哈哈笑,歇着。
      一一一躺在炕头上,望着屋天棚,哼着小曲的宋大神儿,闻见鸡叫狗咬人吵,心里纳闷。出来趴门缝一瞅,几步退回屋。媳妇不解问道:“神人,毛愣三慌的,见着鬼了?”他摆手挤眼睛示意:“别喳呼啦,免得门外人听着。王甲斌来了,定是请我给他三兄瞧病。这份活儿接不得,我的神术不能乱用。”媳妇瞥一嘴叨叨:“真能瞎得瑟儿,破盘子端啥呀。”“你个傻娘们笨到老母猪家去了,他家请过两位神,一位累趴地下,另一位累死了。我若去了,纯属驴牵走了,屁股后拨橛子。倒霉撞上阎王爷,抓去地狱难回返,扔下你哭哇哇吧。”她脸白了,胳膊抖着:“他来请,你不动坑,面子上过不去呢。”他眼珠一转:“我藏起来。”“往哪藏啊,钻进柴禾堆吧。”“那里太脏了,不行。”“真矫情,蹲进柜子里吧?”“这招行,快开柜门。”她打开柜门,一把接一把往出掏东西,扔在炕上。喊道:“里面空了,快猫进去吧。”他往里一钻说着:“棉袄占地方,得脱掉。”“脱脱,快点。”嗖的棉袄扔到炕上,柜门哐当盖上。忽听当当响,她苦着脸问:“诈尸了,不消停。”顺手掀开柜门,他猛地把头伸出来,脸红脖子粗,大口喘气:“哎,哎呀妈呀!憋死啦,别盖柜盖。”她一听,掀去柜盖,随手将一条裤子盖在他头上。藏神的戏,演完了。
      一一一王甲斌抱着公鸡,与任老三唠了会儿嗑,这段空当,正好成全宋家夫妻俩,屋内捣腾。听见院门响,她低头捡起靰鞡鞋,咕咚一声水溅到脸上。训着狗打开门,王甲斌将公鸡扔进院子里,问道:“宋大仙在家吗?”她瞅瞅公鸡,发下愣回话:“他,他不在家,出去两天了。”炕沿坐稳,火盒上烤烤手,擦把鼻子脸又问:“他去哪里了?”这娘们一脸苦相嘟嘟:“他去的地方多了,我说不准呢。”“是出去给人治病呢?还是走亲戚呢?”这一问,她抹起眼泪拆苦:“他在西四号屯勾位相好,常去与她鬼混。又在东山里五合屯挂位寡妇,俩人恋窝了,偷偷摸摸往那得搜。最近这些天,他撒谎撩屁往出颠达。”得得,仙神挪窝,废话不必再说。“我不走运,改日再来。”几个人来到院里,见红公鸡与群母鸡咯咯唤着,啄嘴亲脖儿,很快活儿。汪奎说:“神没请上,咱得抓回红俊郎呢?”“别抠搜啦,留下它倒插门,王宋两家联个姻吧。”任老三嘿嘿笑:“王掌柜大气呢,下次再请神,多抱几只雄凤凰,宋仙跑没影了,我来接待你。哈哈哈……。”“等你闺女长大了,嫁进王家,咱俩结上亲,多收聘金吧。”“好好!一言为定喽。”离开宋家门,辞别任老三,王甲斌心情郁闷回到家。这趟路白跑,神没请来。
      一一一来人都走了,宋大神拿开头上裤子,光着膀子哆嗦着,从柜子里爬出来,蹦到炕上。烤烤火咳两声开夸:“咱家是块宝地呢,我跳神治病驱邪,你跟屁股后学。编谎一字不假,说话句句逼真。好一位神妇人,里应外和。哈哈哈!”媳妇听乐了:“虚头八脑的事,不可整多。王甲斌炕沿一坐,我慌得乱心窝,生怕说吐噜舌。更怕他呆下不走,你在柜子里硬脖儿,双簧演散花儿。”他用烤热呼的手,使劲搓搓俩脚,苦笑着说:“哎呀媳妇呀,这会儿柜里藏,如同棺材里走一趟,冻得浑身发冷,窝得肚子涨。最憋屈的是,头上盖着骚□□呢。”她哈哈笑:“本该盖上夹袄儿,慌中出乱,错拿了裤子。下回猫藏铺上褥子,让你躺着。”“免免!藏猫蠢事不能有下回,整露馅儿丢脸面,这档买卖也就黄汤了。”媳妇接着乐呵:“今日这躲藏,钱虽没挣上,但白得一只大公鸡。它一叫鸣儿,这个冬天里,咱俩不睡懒觉,知道天亮了。”他听乐了:“哎呀这是狐仙显灵相助啊,送来只凤凰。我去看看这雄鸟啥样。”炕沿一坐,地下看着问道:“我那足下蹬哪去了?”“泔水缸里呢。”他听气了,开骂:“你个败家老娘们,傻了八叽。我人没死,扔鞋干啥呢?”“怕王甲斌看出破绽,一着急,将它丢进缸里。”他光着两只脚下了地,发着脾气。“今生为啥富不起来,都因你这破娘们是个大窟窿,藏不住真金白银。外面挣块板,家里丢扇门。来了一只鸡,水了两只鞋。我胳膊腿跳腾散了花儿,也赶不上朱会长。这辈子毁到你这败家女人身上,亏大发了。”她听烦了,拉下脸发火。“叽叽歪歪啥呀;尖嘴猴腮怪相,与穷鬼一个样。稀啦马哈,呼嚎乱叫,装神骗人缺大德了。想叫酸枣树上结仙桃,做梦去吧。再敢对我吹胡子瞪眼,扔下你这臭爷们睡凉炕去吧。从娶一房,叫你泥帽子压头上眼冒绿光,水坑里爬行。变成大王八儿。”这女人头直摇嘴不歇,灵牙利齿,损骂人如同嗑瓜籽。边吃边吐,出去的全是皮,没有好仁儿。吐噜出一串骂人话。训得神脸变笑颜嘿嘿乐了,讨着好。“媳妇别生气,跟你闹着玩儿呢。柜子里一藏,冻得我浑身冰凉,整病了,一分钱挣不成。快去炖俩儿菜,我喝两盅。”她邪其一眼嘟囊:“陪你睡了这些年,肚里墨水有几滴,身上汗毛有几根,闭着眼睛识得准呢,得瑟啥呀。”这娘们来到厨房,勺子盆子叮当响。扒棵大葱切碗罗卜块儿,又去缸里盛碟酱。饭桌放炕上,菜香不香就这玩样。他不生气,喝着酒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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