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常往事

　　三十三章梨树
　　八千二灌渠竣工，小鬼子押着所剩无几的劳工走了。屯子里的场打完，粮食归仓。罗卜土豆入了窖，积在缸里的白菜酸了。饭桌上的青菜少了，咸菜和大酱双双端到饭桌上。冬天一到，女人们又开始纺麻绳，打袼褙，缝制一家老小的穿戴。男人们松了一口气，不用起早贪黑田里奔忙。哈哈！快活快活吧，总是地垄沟找豆包，活的没滋味哟！饭碗一撩，男爷们嘴里叼根烟袋，呛得一只眼睛眯眯着。绰着袖儿，走出家门，凑到一起。唠唠南朝，扯扯北国。吹吹牛皮，咧咧几句笑话。王甲斌望望窗外的白雪，自言自语:“这一年过得嗑嗑拌拌，费劫扒拉。大小疤瘌事凑到这家，把个王老疙瘩险些捣鼓稀汤啦。哎呀妈呀！五肌六瘦哇。”思磨一会儿，拿起易经学说看了起来。对呀爻一卦，瞧瞧剩余的年未里，家中状况如何？六个铜钱哗啦炕蓆上一撒，看得他妈呀唤着。卦象是如履薄冰，喻意是；双脚踩在冰上，走稳了，可通过。少有不慎，就掉进水里，招上祸殃。这卦算的吓一跳，紧张了两妙，又嘿嘿笑叨咕:“招的啥祸呀？房顶开窗户没门。死冷寒天的日子，我猫冬，不出远门，叫那歪风邪气去贴呼别人。猴年一到，多蹦个高。”自已规定；家里屯里转悠，外场不去，安分守已，静心养体。
　　一一一这个冬天里，朱会长忙得不可开交。发往国外的货物刚走，接着会见国内的客商朋友，左一拨右一拨。最让他挂记的是抗联五纵队的兵官。早饭刚过，家里来了一位身着长衫的人。恭敬地说道:“进入五常境地几年里，会长大人的多次相助，官兵们十分感激。当前形势艰巨，小鬼子盘查搜索严密。冬日来临，与敌斗争难上加难……。”朱会长点头微笑答道:“请官人放心，帮助八路军事关重要；朱某人绝不退缩，袖手旁观。给五纵队的越冬物资已备好，择日送往。”听得联络员起身躹躬道谢:“……会长是我纵队官兵最信赖之人；有您接应相帮，解了多次危险难题。”“凡是有良知的中国人，都憎恶侵略者日本鬼。身为商人不能上战场，但坚决与御敌官兵站一起，直至抗战胜利。”朱会长朴实的言语，发自肺腑，令人倍受敬佩鼓舞。送走了联络员，正读高小的二儿子朱国全进来了。对父亲说道:“有几名同学穿的单薄，冻出病了。”“不用急，叫账房给拿些钱，买上穿的送去便是了。”其子笑了又说:“学校食堂豆油没了，米也不多……。”“这些事都不难，套上马车装上米面油和柴禾，一块送给学校。”朱国全接着说:“快过新年了，父亲再赏些钱给老师做份奖励吧。”“妥妥妥，这些事都依了你。”载满货物的马车驶出院门，去了学校。周管家叨咕着:“朱家父子二人都大气，不抠搜。家里的财物总是往外送。遇上他们爷俩儿，沾大光了……。”朱家富裕五常县出名，朱家人仗义豪爽的品行，传遍了大小街巷，四面八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门一开，张三来了。堆着笑脸:“大能人，你坐月子了？咋不动坑啦？”“多日不见，钻那旮旯找乐去了？”他筯鼻子咧嘴，拍下头嘟嘟:“哎呀妈呀！我钻进泥里，张二爷都能抠出来。那老财迷，脑袋壳里不想别的，钱钱钱。分配我哥四个，整天扒麻杆，这堆乱麻捋顺了，又叫用谷草编鸡窝。累烦了，装做闹肚子，一上午跑去五趟茅房。惹得那哥仨告状，说我偷奷耍滑，张二爷一顿骂。嘿嘿！……。”他舞舞喳喳地咧咧，逗得王甲斌哈哈哈地笑。“你咕秋出的事，真招笑哇，够我乐上几天啦。”他眨了几下眼，诡秘地叨咕:“小鬼子来屯这段时间，把人和禽畜祸害得没了自由，他们一滾球，如同茅坑里没了屎壳郎，从头到脚都轻松啊。哈哈哈！该摸几把小牌啦！老闷在屋里，人就傻了。”他摇头:“本人戒赌了，下决心规正道。”三泥鳅瞥嘴不相信:“妈呀！黄皮子戴草帽硬充钓鱼翁，骗王八吧。你若不赌了，我抛妻弃家，去深山密林里休仙，不整个鼻子嘴巴冒白烟，不返还。”“你入深山好哇！狐狸精她妈嘎嘎乐呀！死冷寒天，逮不着小鸡，吞条鱼也解馋呢。”“咱俩别胡扯乱拉了，别蹲在家里听驴吼，猪哼哼了。到牌局热闹一场吧。”他吧嗒两嘴岀声:“自从春天带上董大嫂去趟凤凰山，惹得人们嚼嘴磨舌，胡周八咧。说我与她私奔了，整得脸红呢。”他嘿嘿笑:“那脚上的泡，自个磨的。不不咧错啦；脚正不怕鞋歪，把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使出来，一串臭屁儿，成不了香包。走吧走吧，别磨蹭了。”张三连拉带扯，王甲斌随风唱柳，俩人出门，直奔连山屯。
　　一一一火盆里烧着土豆，盆上烤着粘豆包。董貂婵领一群男人吃得正香，这是牌局中间充饥。张三进来搂住她脖子，吧叽吻了一口。啪！挨了个耳光。招来一句骂:“你个黑泥鳅，脸给我蹭赃了。”“嘿嘿嘿！打是亲，骂是爱，三爷虽没疙瘩王长得帅，但进了水里，兔子没魚跑得快呢。”台阶踩空，掉河里了。这娘们花招多，揪住其耳朵咯咯乐:“吃个土豆堵住嘴，免得舌头累着。王掌柜不但帅，还爽快。你这滑头，见硬就钻泥里头。欠的是顿揍。”马老六咬口豆包，一伸脖噎着了:“哎！哎妈呀！貂嫂对吕布念念不忘啊。今日他来了，旧情重热呼吧。”她拿起炕苕帚，打得他一缩脖儿，往后躲。“皮子紧得欠抽，再胡咧咧，勤上绞子。”“婵嫂厉害呀，马六闭嘴啦。”王甲斌吃好了，桌前坐稳开说:“局子千处，董家居上。屋里一呆，心里亮堂。吃了豆包，放屁都香。董掌柜文能开赌场，武敢会匪王，银家生出的凤凰，雀中俊鸟啊哈哈哈！”夸得她乐得嘴都闭不上了，喜眉悦色和着调。“王家大院黄九灵有真功，养出的崽仔，黄皮子变雄肚狐狸精。高招多得过人了，仗义劲头，赶上朱会长了。”听得他嘿嘿笑起逗:“哎呀貂嫂呢！外人看咱俩的关系，是杨乃武与小白菜，实际是秋天的土豆和罗卜，没进一个坑里。嫂夫人是女中精英，聪明过人。遇事随机应变，去凤凰山一路，若没你帮着忽悠，难过一道道险关呢！”众人一听，齐吵火喊:“董大嫂能人呢！”“一个貂婵，胜过十个美人呢！”“妈呀哈哈哈！山上住那半个月，你俩呱嗒一窝里没有呢？”这顿起哄，董貂婵急了，眨贬眼睛琢磨；咧多了，把自己装疯卖傻，与王甲斌假扮夫妻等不雅貌相抖擞出来，丢大人了。咯咯笑着:“大老爷们不想着发家致富，专学苍蝇乱嗡嗡，一群骚臭虫。上桌开局，快快快！都把三瓣嘴闭住。”忽啦桌前坐满人，王甲斌和张三俩坐到一桌赌上了。
　　一一一三张牌桌，王甲斌坐在当中，从太阳正红摸到掌灯。几个时辰过去，他和了三把牌。今天点背，抓来的条饼万，多数都没用。想条鱼它不来，红花开到别人家。一局结束，输去二十吊。夜歺过后，各居各位，从新开战。几圈牌打过，马老六喜笑颜开，左一把右一把兜里揣钱。嘴角乐得往上翘，小曲哼着。杨七猴几把未和，急得屁股直颠达，边摸牌边嘟嘟:“他妈个蛋的，今个手咋这么臭哇。”张三接茬儿:“昨晚发贱，抠老婆腚沟了。”他邪其一眼，顺手扔出三万:“三王八太小，肉少快滚球。”泥鳅鱼不服气，撩岀一并:“猴子掉脑袋了，不嫌毛杂，捡上当球踢吧。”王甲斌叨咕:“今个为啥晦气？坐到怪物堆里了。”马老六嘿嘿笑:“六爷走运了，想六六到哇。哈哈哈！”“少来呼天喊地吹大牛，舌头别丢了。龙王助儿一臂哟！小鱼抓来，哎哬！和了。每人六吊。”赢钱揣兜儿，俩小眼一眨鼓说撒尿，转身下地想溜。马老六一把将其衣领扯住:“泥鳅哪里钻，半夜三更冻死路上，没人解救。”“松手松手，尿裤子啦。”杨七照他背上拍一巴掌:“敢乱蹦达，猴爷的棍棒，打断你的小腰。”这桌牌玩到下半夜，鸡鸣二遍结束。王甲斌输了三十吊，张三输了十几吊。俩人困得头晕眼花，拉过床被子，倒炕睡觉。
　　一一一早饭是高粱米饭掺小豆，土豆炖豆腐。这等粗粮淡菜，王甲斌吃得不香，筯着鼻子苦着脸，吃下一碗。三泥鳅嘴不闲:“我哥俩一天一夜，扔到牌桌几十吊，够大气了。你该杀只小鸡炖蘑菇来犒劳，这饭菜除了豆就是豆，成了龟孙子瞅绿豆了。”董貂婵咯咯乐，给他往碗里夹块咸菜:“豆没吃完，就放臭屁。这叫二龙戏珠儿，王八和兔子对花眼，辩不清红绿了。”碗一撩，赌阵开战。张三喊困倒下睡觉，王甲斌磨拳擦掌上阵。这场牌还是不顺，日正午时结束。算总账；一天多加一夜，输钱六十吊。内心不服，又想上阵，张三将他拉下凳子劝道:“昨日咱俩冲着丧门星了，大不顺溜。输钱认了，不玩了。”王甲斌点头赞成，随后躺下睡起觉，张三一旁看上热闹。
　　一一一天快黑了，俩人离开赌局，回到家。吃碗三嫂做的饭格外香，撩下筷子，来见母后。进屋嘿嘿笑:“妈躺在这思磨何方仙灵呢？”老太太坐起身训道:“没了两天一夜的影，掉进哪个孤狸洞了？”“这副愁眉苦脸相，谁又惹您了？”她挠挠头发，揉楺眼睛，咳声叹气叨咕道:“你走出这两天，咱家又出事了。”“今年怪了，我一出窝，事就冒出来。啥妖蛾子，悬忽不？”“哎咳怪呀，你三哥昨夜听见院里，哗哗啦啦铁链子响，有人喊；王三王三，快跟走。他答应着穿衣下地，被你三搜一把拽住。梦醒过后浑身哆嗦，不吃饭，往出吐黄水儿。”“半夜三更来的不是人，定是鬼魂儿，三哥怕了没有？”“哎哟娘哟！他软成一滩泥，趴炕上了。”“这是丢魂吓破胆了。您求求黄九灵，把魂儿给追回来，就好了。”“老儿子呢！妈哼呀呀地求一天多了，黄仙姑回山西探母去了，暂时来不了呢。”“哎哟妈呀！紧急关口，您老掉链子啦。”老太太打个呵欠，抹把眼泪，小声叨咕:“我估摸着，黄仙姑是嫌我老了，又择上新人。她要不回来，我也无精气神了……。”“家里遇上事，妈得助威，不可堆碎呢。咱娘俩共商计谋，合力把三哥的魂儿招领回来。”她点点头，又望眼窗外，诡秘地说道:“事也真巧了，那夜里，我梦见你爷爷回来了。生气地说着；我打下的江山，你们坐享请福。把路修修，我要常回来瞅瞅……。”王甲斌一哆嗦，吓出一个大呵欠。琢磨片刻:“寒食节那日，咱给祖坟烧过纸，送去钱，他老人家还回来干啥呀？”“我也纳闷呢，他再回来，那是鬼了。家中总有鬼入门，大不顺呢。”“这事妈对爹讲过没有呢？”“他不信邪，还说；白天黑夜回家来，都是他爹。这个老倔驴，快成疯驴了。”“眼下有两件事要办好；一是招回三哥的魂儿，二是安慰爷爷，请他别惦念家里人……。”“老儿子出的主意在理儿，明日快请大仙，来家跳场神，招回三小子的魂儿。墓地通家的路坚决不修，活人不能听鬼话，不能让他带上七大姑，八大姨，呼呼啦啦常回家。若是总有鬼光顾，坏了。”母子二人各抒已见，驱鬼招魂之事，马上就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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