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常往事

　　三章；黄豆
　　一场大雪过后，天气变冷，河面结了冰。冬闲了，宁五爷家照样忙，割来笤条编筐。田四虎家开赌场，弟兄几个一块忙。屯里其它人家；有人来赌场玩儿牌，有人看热闹儿。有人林子里套兔子逮野鸡，有人冰面上凿洞来捞魚。冬日里，干的啥；都和寒冷交融在一起。半拉子闲得没事儿了，就去屯里溜达一趟，新鲜事儿弄一堆；张三赢了，李四输了……，狼叼猪了，狗攒羊了，狐狸精乱勾魂儿，黄鼠狼迷人跳大神儿。这些花花烂脑儿事，在这昼短夜常的寒日里，都蹦达岀来了。这些不长胳膊不长腿儿，不抽烟不饮水的尿兴事儿，年年出，日日有，天王爷不管，地王爷懒得瞅。对了，是个物儿，就有自由。.
　　读过书练过字后，王甲斌和半拉子俩出了家门。他问；“咱们去谁家呀？”“哪热闹去哪！”半拉子伸手推开田家大门，嗖！窜出一条小狗，它光汪汪不下口，俩人看其几眼，便走进东屋。好一处赌局真热闹；推牌九的，看小牌的，看对和的，共有五六桌。摔牌声吵闹声，乱轰轰，一声连三声。王甲斌观了一阵后，过了眼瘾，随即二人离去。“咱们去宁二家看看吧，几日没见，我想他了。”“好吧！少东家去哪都行啊，我陪着。”推开大门，院里的大鹅咯咯叫，伸出长脖乱甩着。宁二小在编筐，听见鹅叫跑出来。“喔失！喔失！别在瞎叫唤，快去管黄鼠狼吧！……”。“哎妈呀！鹅小姐真疯狂，不停嘴地啄我□□！”“别邪呼了，棉裤厚，捣蛋鬼儿受不了伤啊！”俩人逗着嘴儿进了偏房。屋内的笤条筐长形的，圆形的，大大小小堆半墙。王甲斌看着夸奖：“宁家人偷鸡摸狗之事不沾边，全走正道。脑子一根筯地算计钱，好样的能干……。”“你娶上媳妇有伴儿了，不能总找你玩了。有空儿就编筐，多攒些钱两，好娶媳妇用呢，哈哈！……！”“你比我勤快，谁家的闺女嫁给你有福享。”“……上次去卖筐，路过南大河。见船家端老大和一个人，从冰窟窿里往出捞魚，鲇鱼鲫魚红鲤子，在篓子里话蹦乱跳，看得我眼红呢！”“我爷爷讲过：他刚到宁家屯时，拉林河里的魚，多得伸手能抓住，见着船只不俱怕，翻着水花儿来蹦达……。”你一言，我一语，拉着家常话儿。最后商量妥；择个好天，一块儿去打魚。
　　刮着东北风，飘起小雪花，天气有些冷。躲过乌云的太阳，露出一点红。三个人兴高彩烈出了屯子；一个肩扛冰镩，一个扛着铁锹和网兜儿，前面走着，王甲斌手提魚篓，紧随其后。宁二说：“出来打魚，比蹲在家里编筐快活儿，心里高兴呢！”王甲斌说：“今天真冷，我的手脚有点冻呢。”半拉子接上话：“嘿嘿！你有爹妈惦记，媳妇心疼，天天享在福中。猫在屋里久了，就弱不经风啦！……”。三个人说笑着来到河面上，找了一处稳水面，开始凿冰打洞。宁二手握冰镩，咚！咚咚咚！镩得碎冰乱溅。半拉子接着镩凿，王甲斌手握铁锹，不停歇地往出铲冰块儿，一会儿的功夫，几个人的身上都冒了汗。一个说：“今日多捞几条大魚，年三十供祖先！”另位说：“捞上条红尾鲤魚招个喜气，明年娶上媳妇，哈哈哈！……如意呢。”半拉子抹把头上汗：“我啥都不图呢，只想美美地吃顿魚炖豆腐呢！”宁二一咬牙，咚咚几声，将冰窟窿打通。哗！水里带魚翻着花儿往出冒。半拉子拿起网兜，左一兜儿，右一兜儿，往外捞。他俩个手忙脚乱地往筐里捡，这个冰洞凿在鱼窝上了。“哎妈呀！这条鲇魚的眼睛大得如绿豆哇！真肥呢。”“这条红鲤魚足有五斤重啊！”“哎呀妈呀！啥眼神呀！咧少了，足有五斤半呢！”“见喜了！明年媳妇搂被窝啦……！”三个人乐得冰上嬉戏，斗口舌儿。半拉子甩着胳膊唱了起来：“数九寒冬腊月天来咳！打魚来把冰洞镩咳哟！半拉子心里多畅快呀……咳！想起老家莲花山呢……哎哎哟！”“别唱了，天冷冻掉舌头哇！咱们回家吧。”王甲斌催促着，三个人收拾好东西往家走。
　　出了拉林河，绕过端家山，路旁的树林里窜岀一只大狐狸，吓得半拉子一哆嗦。“哎哟娘哟！它嘴巴都红了，定是成精了。”一会儿，荒草里又蹦出一只兔子。成群的麻雀儿呼啦啦地飞着。宁二又来词儿了：“见咱们魚满筐了，野鸟野兽都来助兴呢。今个心里美呀！哈哈哈……！”王甲斌随和道：“林中猛兽树上鸟，寒冷的冬季食不饱，荒郊野岭无烟火。见着咱三个，想寻个热闹呢！”“对对！老疙瘩讲的好，你再说说；这拉林河是咋形成的，水里的魚哪来的？”王甲斌顺手将魚篓递给宁二，用手捂了捂鼻子脸，长出口热气。开嗑儿；“听教我的先生讲：很久以前，凤凰山上藏着一群大鸟，可上九天拜月，可下五洋捉鳖。只只身怀绝枝，时时争芳斗艳。一次，群殴打斗中，红羽皇雀获胜，从此它坐山为王。八月十八日，雀王过生日，前来祝贺的白眉大仙献计策；留在此山中的残鹰败鸟们，呆久了，就会群起反攻之，必是祸患呢……。皇雀点头称赞问其：仙圣教诲，妙语良言呢！并请其加以指点。仙圣微笑起身，手中长羽上下左右，翻动挥舞。顿时空中七道彩虹，相互辉映闪闪发光。只见山中的泉水溪流，一同涌出湿地草丛，淌向石砬子间，形成这条拉林河。红羽皇雀长鸣几声，舞动翅膀。当机立断；把这些寻衅滋事，胡言乱语的多类鸟鹰儿，变成魚虫虾蟹，□□和鳖，赶入河中。这就是拉林河和魚儿们的由来……。”王甲斌绘声绘色地描诉，宁二和半拉子俩人，听得津津有味，全神贯注。“哎哟娘啊！这拉林河故事真精彩呀！少东家，你是王家最有章文的人呢。”“老疙瘩，故事讲的有鼻子有眼睛，动听啊！真有学问呢。将来你就是宁家屯的大能人啦！”“哈哈哈！夸大啦！顺口瞎白话呢！”听着传说，忘了寒冷，不知不觉到了家。
　　东边日出，西边日落，晌午的太阳最红火。猫抓耗子，狗看家，公鸡打鸣，母鸡生蛋叫咯哒。牛耕田马拉车，毛驴子来推磨。年复一年，日追一日，新衣穿旧，双鞋踩破。果树开花，大雁来过，圆月住嫦娥。几场大冒烟雪一到，一年的时光临进尾声了。哎呀快呀，随着大儿子岀生，王甲斌念的私熟结业了。
　　朱会长这两年比谁都忙，春季走拉林河水路，从凤凰山运来的松木杆儿，卖到哈尔滨架电线，赚了一笔钱。又开一家酒厂，两家榨油坊，同时建了一所学校。适龄儿童来读书，免交一切费用。这件好事，五常街里街外的人都知道了。金老憨家住金山屯，生有八个儿子，因家境清贪，没钱供他们去念书，都呆在家里胡淘气乱跑着玩儿。这日街上卖菜回来，他乐了，嘴里哼着二人转小曲，进了家门。媳妇手里补着衣服，邪其一眼，叨咕道：“憨大头，你嘴咧得如同烀破皮的土豆，想必是茅草道上捡到金条啦？”他吐口烟脸拉下发牢燥:“你个败家娘们儿，肚子不争气。母猪下羔一般，吐噜出一堆秃头崽子，把这帮小子养大成家，不累丢身子骨，也得趴下。光想金钱，咋不算计多生几个闺女救救驾呢”。嗖的一声，破衣服扔地下，黄二姐生气了。“生出个啥瓜能怪我吗？你那先祖把茔地葬在绞瓜地了。不出带把儿的，还能开莲花儿吗？上找八代，金家全都是没有甜味的苦瓜。哼！少他妈的来怪我呢。”老憨头扑嗵躺到炕上不言声了。孩子一帮回来了，进屋喊叫着:“妈！我肚子饿了，该吃饭啦！”“妈！今晚吃顿干饭吧，省得夜里尿炕呢……。”“妈！我馋肉了，吃只小鸡炖蘑菇吧。”黄妈听火了；照着孩子就是一巴掌连带骂:“你个烂五子，鼻涕不擦净，整天想着吃。”他哇的一声哭了叨咕着:“妈您打错了，我是混六啊！”憨爹出声了：“哎呀！这对双胞崽儿倒霉了。”“哈哈哈！哈……！黄金嫂又发威了？”邻居梅老三进屋来，嘴舌不停歇:“憨大哥，吉事出来了！朱会长盖的学校建成了。孩子去念书，所有费用全免呢！我家闺女；梅红梅兰，梅芳梅香都有书念啦！”这两家宅院碰巧了，左院猛长梧桐树，右宅开了一片香梅花儿。金老憨坐起身笑了：“朱会长真是大善人呢！竞做百姓喜闻乐见的顺心事儿，我那三儿四儿五子六，也能进学堂啦！不用乱跑瞎淘气了。哈哈哈……！”黄嫂脸变红了，嘿嘿乐，扔掉手里的打人家什。接上茬儿：“哎妈呀！朱会长养了一帮孤儿，花钱无数。又建学校，用的钱太多了！他竞做善事，卢员外再生啦！”见媳妇有了笑模样，憨哥发话:“别喳喳了，快去炖俩菜，我和三弟俩儿喝两盅儿，乐呵乐呵吧。”黄大嫂听喝，到厨房眨眼功夫，三个菜端上桌。大葱蘸酱，萝卜蘸酱，酱炖豆腐。梅三咬口葱蘸酱喝口洒，皱眉咧嘴调刺。“你这老娘们儿，脸俊心眼儿笨。整一堆酱齁麻嗓儿，炸盘小魚炖碗肉，才是下酒菜。”黄二姐有嗑接：“你他妈的真矫情，等儿媳妇娶进门，亲家结成了，天天请你吃小鸡炖蘑菇。一朵花不摘，白吃好嚼果没门。”“你这抠搜女人，从未大气过。三年中吃这一顿饭，肉星没见。想摘梅花，不过梅爷这关，怎能事妥？做美梦去吧。”她瞥嘴笑了挖苦:“你家黃金脖儿，趴到我鸡窝里下个蛋。心疼的你半宿不睡觉，趁着刮大风偷着装回兜儿。没了这枚蛋，你得想出病。咧咧啥呀！吹牛大嘴闭住吧。”憨老大听烦了，摆手制止。“空碾子转着蒙面驴，瞎磨。朱会长的宽宏大气不学，竞扯鸡毛蒜皮小节，长到一百岁都白活。”黄老三挤挤眼笑了，自铺个小下坡儿。“与你黄脸婆乱喳呼，变了梅小伙的颜色不值得。朱会长说了；明年再建一所小学，供更多的孩子念书把字写。他另一个夙愿是在团山子处的拉林河上建座桥，所用钱款自掏腰包。天呢！哈哈哈！五常县界有了他，四面八方的百姓沾大光啊！”菜虽不香，但酒没少喝，俩男人的话都多了。“哎呀乐呀！有朱会长吉星高照，金家的绞瓜该成金瓜啦！”梅老三吃口罗卜蘸酱，喊声甜。“有朱会长供给学校栽培，梅树的花朵又香了，梅花红满街啦……！”俩人越喝越乐，他俩的乐声代表自己，代表家人，更代表五常县的黎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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