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千年

　　流光珠，这是阮宁所没有听过的一个名字，但自桑下与方承安的神色来看，想必是件重要物什。

　　方承安的神情一滞，双手紧握，骨结处，微微泛起了白。

　　屋子里的空气有些停滞，阮宁静静立在一旁，眼神在他们二人当中不停转换。桑下笑着等了良久，见方承安始终未有出声，便起身道：“你不妨先考虑考虑。”说罢，拉着阮宁便转身离了客房。

　　桑下拉着她转身闪进了自己的屋舍，这才将手放开。屋子里的茶炉上还煨着茶水，热气袅袅而起，发出阵阵水泡翻滚的声音。

　　“那个流光珠是什么东西？”阮宁眨了眨眼，比起方承安讲的那个俗套故事，她对桑下口中这个珠子，到更为有兴趣。

　　桑下坐定身子，倒了盏茶，轻声道：“碎水谷的圣物。”他将茶盏递到阮宁手中，而后执起桌上放着的另一样物件。那是一根细长的棍子，通身乌黑，尾端还以粗线绕了几圈，似是拿来拔弄炉中炭火的。

　　“碎水谷是地界的一脉修道门派，他们先祖以凡人之身修成地仙，而后是上仙，入职天宫。听闻他能顺利位列上仙，是因有仙界尊者相助，赠以流光珠相辅。故此，他飞升之后，这流光珠便被碎水谷一脉奉为圣物。”桑下执着那根棍子拔弄着炉里的炭火，他的语气轻巧，神情未有丝毫在意这个物件，似是在说个不打紧的故事。

　　“那他必定不会答应。”阮宁的语气肯定，她虽不清楚那方承安在碎水谷中有着何种身份地位，但他绝无独自应允以流光珠以做交换，来换取徐策的下落。“想必你也知道，你这是在故意为难他。”阮宁笑着接过茶盏，她还是甚少看到桑下如此为难旁人。

　　桑下微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屋子里要比外头暖上许多，桑下见她饮完一盏茶，随之添满。

　　“碎水谷的事，我们不该插手，既然他不会轻易放弃，那不如开个他做不到的条件。”

　　阮宁点点头，道：“就你有理。”她轻笑了声，眼角那颗泪痣似也带了情绪，与她一同眉眼具笑。

　　无论任何事物，但凡是自己心尖上的，便会不舍。

　　这个道理，阮宁是知晓的。所以，她以为方承安会知难而退，然后他们便会顺利离开。方承然确实是知难而退了，然而，她没有料到的是，柳夜会直接找上门。

　　窗子外头的雨还未停，哗哗的下着，柳夜怀里抱着那只橘猫，伸着手不停顺着猫背上的毛皮。阮宁端着盏茶细细的打量着她，方才未有看得清楚，此时二人坐近了看，她才发觉面前这个人皮肤雪白，白得毫无血色可言。她的皮肤如同少女，却未有什么光泽，肤色虽白，却无血气，像极了一个久病之人。

　　饮完了一盏茶，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未有出声，阮宁有些坐不住，轻咳了几声，道：“这位，柳……”她顿了顿，看着柳夜的模样，喊她大娘，实在是有些喊不出口。“柳大姐，有话，不妨直说。”

　　“你们是老怪物的人，想必也是知道他那点破事的。”柳夜终是开了口，嗓音清脆，她停下了顺着毛的手，又道：“所以也该明白我的来意。”

　　桑下直言：“不知道。”

　　阮宁疑惑：“不明白。”

　　桑下与阮宁同时出声，一旁的白秦听了略微耸了耸肩，强压着笑意。

　　桑下与阮宁这话回答的属实，乐风这人惯是不会同他们将事说个清楚，别说阮宁一个外人，即便是桑下，知道的也非全部。

　　柳夜蹙了蹙眉，怀里的橘猫跳到了桌上，尾巴轻轻扫动摇摆着。她原以为面前这二人与她同出尧光山，相必也是与她选择了同一条路，若不然，老怪物如何肯放他们离开？可未曾想到，这二人却是如此不按套路出招。

　　“柳姑娘还是直言为好。”白秦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道：“这屋子里并非所有人都是乐风君上的弟子。”诚然，他便是那个所知甚少之人。

　　柳夜翻了个白眼，语气几分无奈，道：“我也是被老怪物捡回去的。”柳夜略沉一眸，又道：“我想要自由，不想终日都留在尧光山上，所以就选择了离开。然后便成了一个孤魂，需要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来依附。”其实像她这样的，选中了一个身体之后，本不需要再更换了。只是，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多半是要惹得旁人起疑的，这几百年来，她不得不更换身体，变动居所。

　　柳夜这一席话，到是让阮宁有些奇怪，虽说被捡回去后便只能在尧光山上待着，可若要走，为何就会变成孤魂？乐风此人的脾气虽然怪了些，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他先是将人带回，而后又要费心神将其抹去记忆，之后再传授本事。即便他再没事找事，也断不会要人以肉身以作交换，除非是另有隐情。

　　阮宁疑惑：“那你原本的肉身呢？”

　　“还在尧光山。”橘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翻了个身，接了话茬：“这是一个交易，我们作了这个选择，便要将这条路走到底。”

　　“那你们来此想要我们做些什么。”

　　“我这具身子的丈夫就是徐策，现在方承安找上门，我不能让徐枫知道真相。”柳夜顿了顿，道：“他一直以为他父亲是病死的。”

　　“那事实呢？”阮宁回想到方承安的那个故事，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柳夜虽是一抹游魂，但到底是经乐风之手教过的，即便她再无本事，大不了就是再寻具尸体跳上去。徐枫虽会难受，但只要日子一久，生老病死这种事，大家都会想开的。她一个久经世事之人，又怎会看不破这点呢？

　　“事实就是死在方承安师父的手上。”柳夜微抬了头，一副痛心疾首，道：“我当年要不是太心急没看清楚，哪里能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说罢，便叹了一口气，那个叫悔恨。她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跳到一个带着孩子的身体上。她扁了嘴，思考着之后要不要直接找个男人身体跳进去。

　　“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让我们出手，让方承安离开嘛。”桑下现下有些想念乐风，他总是寥寥数字便直点中心，从不多讲废话。“恕难从命。”又非什么大事，直接作个局施个法让自己魂魄离体便行了，他们又何必搅和进去。

　　“二位为何不与徐枫直言相告？”白秦出声，开始打圆场：“我们皆有要事在身，着实不好插手个中事宜。”

　　“你们不用担心，方承安不是过来喊打喊杀的。”阮宁瞅着桌上的那只橘猫看了良久，心中生出些许喜爱之心，伸出手想要将它抱入怀中，却不料它转身便跳了开去。“啧，真是小气。”她收回手，转头看到柳夜，道：“在你来之前，我与他聊过一会儿，从他所言当中看来，他只要想要找到徐策，问出当年的秘密。”她盯着面前的柳夜，见她神色如常，便又道：“你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吗？”

　　柳夜摇头，那封书信当中什么都没有提及，只写了徐枫的身世还有徐策死于何人之手。而她，一个局外人，如何得知一切？

　　阮宁转头看了看桑下，见他依旧盯着桌上的茶炉发呆，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道：“不如将方承安找来，与他直说了？”

　　在阮宁心中，方承安多半也只是想要确认一下，看那个所谓的秘密是否有流出。而如今，得知真相的人都早已死去，柳夜也早已换了身份，物是人非，他自也是没有理由再多做纠缠了吧。

　　“你又知，他的故事是真的？”桑下一语道破柳夜心中的担忧。“他们所担心的，不过就是怕徐枫会出什么事罢了，方承安即便是个捉妖师，但想要轻易拿下他们，也不是件容易事。人心本复杂，你是咱们三人里头唯一的凡人，怎么懂的却没有我们多？”桑下的话语中带了几分笑意。“莫不是在往生池里头泡久了？”

　　“呸！”听得桑下此言，阮宁拍桌而起，怒道：“你不能仗着我不记得从前的事，就这么着欺负我！”话方一脱口，她便有些后悔，偏头看着白秦面上的些许惊愕，连忙将身子坐端正了，假装方的一切，未有发生。

　　“我看，明日我出面拦下方承安，你们便收拾了东西，离去吧。”桑下思索了半晌，他既无法确认方承安所言的真假，亦无法肯定柳夜所言是否属实，最好的法子便是两不相帮。

　　“不可。”白秦打量了一下柳夜的神色，又道：“他们若走，方承安必定会去寻找，这样便是无休无止了。”

　　“那你打算如何？”

　　白秦沉了心神，眼神扫过阮宁的手腕，似是想到了什么，忙道：“清扬先生不是给了你一盏引魂灯吗？”他伸手指了指阮宁，心生一计。“我有一个法子，当是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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