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十年踪迹十年心

作者: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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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哈!蒲鲁虎兄弟,快来!”完颜宗翰正在大帐中烤羊腿饮酒。
      完颜宗磐依言坐下豪饮一碗,以袖子擦擦沾在胡须上的酒液,笑眯眯:“大哥好惬意啊!”
      羊腿在火上烤,动物本身的油脂都溢出表面发出“滋滋”的响声。
      “好东西大家享嘛!来人!”
      随着宗翰一声唤,几个军士抬着几个大箱子走进来。
      “这些小东西还请兄弟笑纳!”宗翰笑得有点奸猾,“打开!”
      箱子通通被打开——十几箱珠宝、玉器和金银,没有分类,只一箱一箱的填塞,装满一箱就再装一箱,各类宝器堆在一处发出五色的光辉。看得完颜宗磐眼花缭乱,张大嘴巴:“这……大哥满载而归啊!佩服,佩服!”
      “哈哈!这算什么!?宋国远比我们想象的还有货啊,每年进贡的那些真是九牛之一毛,这次去了才知道,我们又被宋人骗了!”完颜宗翰最恨的,就是宋室那些言而无信、道貌岸然的骗子!数次被耍,金人早已经恼羞成怒。这次南下,毁了都城,掳了皇帝,还带回了数不清的奇珍异宝,解了他的心头之恨,他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
      “中原自古就是富庶之地,哪似我们这里苦寒。南人有天时地利,少不得生出大批偷奸取巧之辈;我们女真人弯刀马上,从来都是靠不住老天,只能靠自己本事啊。”宗磐感叹,这一次金国用兵,没想到竟如此顺利,一路南下,直捣黄龙。
      宗翰将粗盐粒子抹在羊腿上,又撒了些其他佐味:“南人安逸多了人也娇气,吃的东西也娇气许多。要说这酒肉还是我们家乡的好!我粘罕出征数月,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先杀他千只羊、弄他万坛酒,犒军!”
      宗磐黝黑的脸上依旧笑眯眯的,他属于一众皇子中比较憨厚而且比较会察言观色的一个,因此很轻松地看出宗翰的话外之音:“哈!大哥出去一趟,满载而归,大胜而还,本该高兴,怎么颇多怨气呀!”
      “唉,怨气也没什么,老哥我什么人你是知道的,只要能立功打仗,别的我不在乎!”宗翰拿着尖刀,小心地剔掉羊腿上烧烤不均匀的地方,“只是啊,最近日子不太好过啊。”
      “怎么?出了什么事情?”宗磐关切地问。
      宗翰手上锋利的刀子正在熟练地将羊肉切成一条一条,那肉烤的火候刚好,外表颜色微焦,里面肉的颜色粉红,用刀子切的时候,里面露出丝丝浅红色的血水,一看就是刚刚宰杀的羔羊。
      “从南边回来,总觉得斡离不兄弟不大一样了……先攻破汴梁那可是头功,我粘罕不是小心思的人,让与他又如何?一则两军阵前,斩敌当先嘛;二则斡离不可是太|||祖皇帝的亲儿子,虽说年岁比我小,尊我一声大哥,但我得敬着他,高低尊卑不能乱。只是这人啊,在高处久了就容易犯迷糊。”他把酒倒好,把肉片整齐码在盘中,“两个赵家皇帝被俘,斡离不受了南朝大臣的蛊惑,竟然想再立个姓赵的,难道要等我们走了再容他们背信弃义嘛!?我好说歹说才劝得斡离不去立了个异姓,这还不完,赵家有个皇子叫什么赵构的恰好不在汴梁,躲过一劫,进城后我说派兵去捉拿,斡离不竟然说算了!这漏网之鱼怎么能就算了!?真是气死我了!”
      宗磐笑笑,拿起酒碗和宗翰碰了一下:“我和宋人几次接触,确实如大哥所说,是不可尽信的虚伪之人啊!若再立一赵氏宗族,那我们大金挥师南下之日又不远了。二哥常犯仁心嘛,我倒也理解。”
      宗翰喝尽了酒,又斟满,把盘中的羊肉让了让,听宗磐表明了立场,便放心地继续说下去:“这次他立了大功,自然是封赏俱厚,连手下的仆从都神气了几分,更有那些追随他的大臣背地里唤他‘台吉’。”说着将一片肉放进嘴里,“哈!这羊腿肉配上一些宋国的佐料,更是美味了几分啊,快尝尝!”
      说到“台吉”二字,宗翰故意马上转移了话题。
      可听到这两个字,宗磐哪儿还有心思听后面关于羊腿肉烹饪的话呢?
      “台吉”是女真语,是金人对于太子的称呼。
      竟然有人暗中称呼完颜宗望为“太子”?
      现在的金国皇帝金太宗是太|||祖皇帝的四弟,若其不幸崩逝,有资格即位的人有三个:一是完颜宗望,他是太祖皇帝的二儿子,又战功赫赫,于军中威望颇高;二是完颜宗弼,他是太|||祖皇帝的四子,虽然也能征善战,但有他的二哥在,坐上皇位的可能性不是很大;第三个就是眼前的完颜宗磐,他是现任皇帝的长子,和宗望、宗弼是堂兄弟,主要被皇父委以朝中事务。
      这是一个皇脉传承哪一支的问题。传弟还是传子?
      其实,本质上,还是背后政治力量的角逐。
      这一次南征回来,宗望的势力确实已经不受控制地膨胀,若任其发展下去,虽然金国没有昭告天下明立太子的习俗,但“台吉”的名头该坐实了。
      宗磐心里关心,却又不能表现的过于关注,只好拿起羊肉吃,却食不知味,口中含糊应道:“确实不错。”
      这四个字,不知道是在回应羊肉味道好,还是在认同宗望势力大。
      宗翰笑,压低声音问道:“蒲鲁虎兄弟就不担心么?”眼睛闪出狡黠的光。
      “啊?担心什么?”宗磐似还在思考,有点心不在焉。
      “担心皇位啊。按理我这个局外人本该不参与这些是非,不过……宗望虽有战功却过于宅心仁厚,不比蒲鲁虎兄弟你的统御之才,我担心我们这大金的子民若是尊他为主……”宗翰的眼神飘向宗磐。
      “呃,我们大金历来是能者为主,众长□□同推举新皇,他们推举二哥也是情理之中,无论谁为新主,我们都拥戴便是。”
      “哈,蒲鲁虎兄弟,你从小就志向远大,怎不知当人豪杰不如自己为领袖的道理啊!何况,我听说,斡离不近日竟然有让赵构来当傀儡皇帝的意思,这不是连主上都藐视了嘛!”
      “这……”宗磐不好再谦虚,“那大哥的意思是……”
      宗翰将割肉用的尖刀插在羊肉上,眼光变得凌厉,语调也低沉了几分:“汉人有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我们再不采取行动,你猜斡离不会再弄出几个赵姓皇帝?”

      从三月九日金人撤走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天,临近四月,本该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谁知今年却格外反常。这一夜,又落雪了。
      整整一夜的白雪。
      大朵大朵的雪花飘下来,覆住汴梁古城里所有的黯然和哀伤,只留下纯白画卷,一望无垠。
      从前从早到晚一直繁闹的街市、琳琅的商品都已不见。这座城受到重创,元气大损,岂是几日就能够恢复的?清晨,街道上行人寥寥,商铺关了大半,只剩下几个街边小摊,卖着几种吃食。老板裹着棉衣,站在摊边等待生意,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腾在冷冷的空气里,只一瞬便已消散。
      皇城里,厚厚的白雪一覆,更显萧索寂寥。
      张邦昌一个傀儡皇帝需要多少人侍候?因此自金人带走了大批的宫婢和工匠后,那一万多俘虏的命运随着滚滚的车轮向北地迁移,现在皇宫内宫人寥落,不复昔日的生气。此刻,正有零星几个人打扫着一些主要宫室石阶上的落雪。
      这里大庆殿后面一处偏殿的院落中,空无一人,四周的白雪也还完好无损地覆住院中的一切。
      院中的一棵枯树下长身玉立着一家翩翩公子,他一身华美的白衣,还披了厚厚的狐毛披风,白色的披风垂落在雪地上,与雪景融为一体,美得好似画中。他只站在那里,就能透出遗世独立的贵气和傲然。这样的人,普天之下除了方应看,还能有几个?
      他的神色比周围的冰雪还冷,四周的纯白将他的玉色肌肤衬得更加剔透。
      他的傲气早已经融入骨血,透骨的清狂尔雅。
      任怨也是一身白衣,静静站在方应看身后。
      刚刚下了早朝,方应看没有像往常一样匆匆忙忙回府,而是闲行一般,无意间踱步到这里。走到这槐树下,他站住了,表情很复杂,好像在沉思、在怀念、还是在凭吊?
      他们站了很久,久到已经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方应看薄唇一动:“六天了吧……?”
      似在询问,又似在自言自语。
      任怨没动,只轻声应道:“是。”
      从他们得知无情和追命被张邦昌秘密扣押,已经六天了。
      真是漫长的六天,因为在这六天里,方应看做了很多事。他知道他最后要达到的目的,因此,所有的事、所有的谋划都在为这个目的肃清道路。
      是什么大事,能让神通广大的方小侯爷花费六天的时间来准备?
      无非是,那一件,天下随谁姓的大事。
      “哼,”方应看破出一个很轻的音,“张邦昌。”
      他念这个名字的表情,任怨很熟悉,严肃却平静,还带着一点点不屑。他知道侯爷用越平静的话讲出的事,越是了不得的事。当他这么波澜无惊地说出张邦昌三个字时,那这个人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于是任怨用非常轻柔的声音附和方应看:“侯爷扶持张邦昌上位,他本应粉身碎骨报答侯爷大恩,谁知这厮表面唯唯诺诺,背地里净搞些小动作。侯爷纵容他许久,这次不能再姑息养奸。”
      听了这话,方应看却没有半分掌握他人命运的得意之色,反而觉得格外刺耳,他握紧了手指,显出一些不耐烦:“行了,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他的眼神没有离开面前粗大的槐树干。
      “属下失礼。”任怨的声音更柔,头更低了。
      这座偏殿,这个庭院,这棵古树。其实埋葬着一个秘密——曾经最受宋徽宗宠信的近侍、有桥集团的所有者、方应看的提携督导人——米苍穹米公公,最后的结局。
      而随着米公公的死,知晓当时在这院落中发生了什么的人,如今只剩下方应看。
      方应看自不会语,真相便再无人知。
      叱咤风云的米苍穹、令人闻风丧胆的“朝天一棍”,终究在权利的斗争中,成了历史的落尘,无人问津。

      一辆不起眼的素色小马车悠悠从汴梁内城的朱雀门驶入。赶车人一身素衣,带着满身风尘,回头跟车内的人说:“公子,进城了。”
      车内人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不过赶车人功力深厚,他听到了,于是呵呵手,继续说:“这东京可真冷啊!四月天了下的什么鬼雪!”
      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拨开棉帘,车里的人窥看着雪后寥寥的昔日皇城。
      “这天,不同往昔了。”他回应的声音不大,凡练武的人都能听出来,他说话明显中气不足。
      “公子,那我们先去哪儿?”
      车里的人沉默一下,悠悠叹:“这个,我也不知道呢。”
      车夫汗,让车子也猛然颠簸一下:“公子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呢。”音调是平静无波的,不过听者愣是如错觉般能感受到几分浅浅的顽皮笑意,“我们就在这城里转转吧,走慢一点,说不定就有人请我们喝杯茶暖暖身子呢。”
      “好咧!就信公子这一回!”赶车的人一挥鞭,马车平稳地行在街衢,过处轧出两道浅浅的车辙。
      车内的人仍然看着车窗外后退的街景,清俊冷冽的眉眼,悠悠看得人心疼。
      歌扬郢路谁同听,声洒梁园客共闻。
      他有多久没踏入这个富庶繁华的汴梁了?感慨良多之余,竟觉得有一丝兴奋。
      没走多远,马车就被人拦住了。
      拦住车子的人,非常有名,至少他在江湖上拥有自己的地位——
      “兰花手”张烈心。
      和“无指掌”张铁树并称“铁树开花”的张烈心。
      谁都知道,他是汴梁城里大名鼎鼎的“神枪血剑”方应看方小侯爷的手下。
      他拦住车子的去处,那车是不得不停下的,否则凭他能把人头骨开花的一双手,一定能把马车也“开了花”。
      拦车拦得这么霸道,但他的态度却很平静,既不谦逊也不倨傲。他只是在平心静气地拦车:“顾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不错,车中的人便是顾惜朝,惊才绝艳的顾惜朝。
      而赶车的那个素衣车夫,是金风细雨楼戚大楼主的亲信孙鱼。
      孙鱼惊讶了:“公子神机妙算啊。”
      顾惜朝没有掀开车帘、也没有出来,只是在车内讽道:“惜朝原以为要在这城中漂泊无依地绕上几圈才行,低估了你家小侯爷的神通广大,见谅。”
      张烈心听了,也不恼,只笑道:“若是顾公子无心让我家侯爷找到,那我家侯爷怎么会这么轻易找到呢?”他厚实粗钝的手掌一抬,“顾公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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