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十年踪迹十年心

作者: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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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晴夜里闪亮的星星挂在巍峨的皇宫上空,殿内还灯火通明,新皇帝张邦昌当得并不轻松,他还在伏案批阅着昔日同僚的奏章。他手中的朱笔正不厌其烦地将每一份奏章开头的“臣启陛下”划掉。
      有下人来通报,说神通侯方应看拜见。
      张邦昌还没来得及说请准,心里便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还未及细思,方应看忻长的身形就出现在大殿门口,他面上虽挂着往日常见的那种稚气和善的笑容,但气场却不太一样了,只见他急走两步,拱手问候:“陛下劳苦。”
      张邦昌赶紧站起来回礼:“不敢不敢,‘陛下’二字方小侯爷折煞邦昌了,莫要再提。”方应看只眉梢眼角都笑着,也不反驳也不坚持,似是默许了张邦昌的自谦。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把手中金国的制书呈给张邦昌:“大楚的子民实在是穷蔽到无以复加,十日前应看派去和谈的使者回来了,还带回了金国同意免掉岁币的制书。请先生过目。”
      张邦昌像宝贝一样捧过来,一个字一个字细细读了,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对于现在的形势来说,这真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宋廷为换取安宁,每年给金国缴纳岁币,朝廷早已被掏空,对百姓更是一场浩劫。张邦昌触着制书的手指、嘴唇和声音都在颤抖:“方小侯爷心怀天下,予替汴梁的百姓拜谢了……”说着就双膝跪倒。
      方应看赶紧扶起张邦昌:“应看幸不辱所托,为先生分忧是分内之事。”
      心怀天下?他当然心怀天、下!
      “不过……先生莫要放松,依应看揣测,金国只是觉得目前大楚初立,若还强征岁币,恐引起内乱,致使新朝动荡。但这一切‘恩惠’都是暂时的,如果不能抓住机会恢复朝廷的元气,就要一直受金国辖制,到时对您和天下百姓都不是什么好事。”
      张邦昌沉默了。
      方应看趁机深入说了一些不太该说出口的话:“金国硬是将先生推到人前,便是给再多荣华,也不如给先生留一个清名来得实在。我等庙堂之人都知道您对大宋赤胆忠心,不是贪图权势之人,也不可能真的甘心受制金人。可天下万民不知道啊,他们只会觉得先生背叛了汉人和原来的君王,不忠不义。”他微抬眼,果然看见张邦昌的脸色变了一变,他知道这番话成功戳到张邦昌的痛处,“应看一直崇敬先生舍小身而保大局的精神,也希望先生早为自己打算,万不可为搬弄是非的小人利用了。”
      张邦昌听了,不仅没有呵止方应看的逆语,反而缓缓放下手中的金国书信,感动道:“前日邦昌进退两难时得方小侯爷指点迷津,才得以保全性命。如今方小侯爷不仅为朝廷和百姓劳心,还替邦昌解惑,这恩情邦昌恐怕来世也报答不尽。”
      方应看摆摆手:“先生何必和应看客气,我也是有私心的。如今我和先生在一条船上,周围波涛翻涌,应看只想着怎么能让船别沉下去。”他顿了顿,修长的眉微蹙着,“从金国回来的使者说,那边还在催促我们赶紧把那些宋朝的旧臣押赴金国处置,先前应看一直在拖延,如今却催的紧了。不知先生作何打算?”
      张邦昌并没意识到方应看话里有话,拱手道:“邦昌不敢僭越,一切听凭金国和侯爷作主。”
      “哼,”方应看听了这句话,没忍住冷笑出来。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了,此刻不是和张邦昌翻脸的时候,于是方小侯爷不易察觉地收敛好他烦躁的心绪,换上纯良的面容,翻脸快于翻书:“如今朝局动辄万变,先生高抬,谁又作得了老天爷的主?!”他笑得很纯,“既做不了主,就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万万容不得非分之想。”
      他的唇线弧度弯得恰到好处,似笑非笑。
      张邦昌呼吸一滞,这才听出小侯爷话里似有几分别的意思。非分之想?他指什么?他知道了什么?
      方应看没等张邦昌答话,兀自说下去:“被俘虏的遗臣中不乏见风使舵首鼠两端之人,我听说他们中甚至已经有人投书给金国表明臣服效忠之意了,依应看拙见,既然金人催得紧,他们又这么热忱,就先把这些人交出去了事。我方应看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最讨厌这些当人一套背人一套的小人。”他眼角上挑,瞥见张邦昌额间似已有薄汗。心中暗暗冷笑。

      方应看卧室的门外无人看守,雷媚敲门许久也无人应答,但屋中明明有人。
      此时已月挂中天,方应看深夜进访张邦昌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中。她有些担忧,于是她推门而入,却看见方应看一身夜行衣,盘腿坐于榻上,双眸紧闭,似在运功调息,但表情却有些痛苦。“侯爷,您怎么……”
      “别过来!”一声暴怒的呵斥让雷媚的脚步定住。方应看眼睛没有睁开,行功到关键处,分神便是死。
      眼见他雪玉似的脸颊上,竟起了两片如酒醉一般的红,额角的金色光晕加深,眉峰蹙紧,呼吸渐沉重起来,身体也在微微发抖。外人皆道这方小侯爷的武功深不可测,可目前看起来,所学庞杂却难以融会贯通,破绽易见。雷媚想起当年这气盛轻狂的小侯爷在将自己的义父打落山崖时,得意之下,在唐非鱼和高小上面前露了功夫,破绽也被这两个宵小之辈看去。今日这是第二次方应看鲜有的失控。
      雷媚想提醒他行功的要诀,虽控制不了功力,但可暂摆脱武功对人的控制,于是轻唤声:“侯……”
      “滚!”方应看此刻烦躁得只欲将身边的人驱赶走,雷媚的呼吸对他来说都是噪音。
      无法,雷媚只得悄悄退出房间。
      她走后,方应看缓缓舒出一口气,拧住的秀眉微解,双眸缓缓睁开,沉静若深潭,额间的暗金色瞬时褪去,哪有刚才练功走火入魔般的狂躁?
      身上的夜行衣缚得紧,让他不舒服,但他没有动,没有起身去换。
      他在思考。
      刚刚警示完张邦昌那个不听话的棋子,他迅速换装,夜探铁血大牢。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当年的白愁飞,谁也不是朋友,谁也不能相信,不然他不会费尽心力假装走火入魔给雷媚看。在无情的事情上,他更加必须亲眼确认那是不是失踪数月的无情。
      但当他看到了、确认了那幽暗的、充满死亡气息的铁血大牢中,关着的就是无情时,却丝毫没有悬石落地的感觉,反而体内神功一个控制不住就差点真要走火入魔。
      ——因为,无情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他本就孱弱的身体,重伤昏迷不醒,牢中条件恶劣。虽然方应看匿在窗口,借着月光,却看的清楚真切。他的指甲紧紧嵌进掌心,暗暗发誓:他要救他!
      不能再拖了。
      无情正在缓缓消逝的生命不会等他,他胸中的宏图霸业不会等他,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也不会等他!

      戚少商推开卧室门,看见那一抹青色的身影正在忙忙碌碌地收拾行囊。他第一反应是反思下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这位不高兴,但旋即一想:不对呀,刚刚还和他一起吃了晚饭。
      “惜朝,你在干嘛?”他走过去。
      顾惜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将一件件衣服折好放入行李:“我要出趟远门,”他抬头认真地看了戚少商一眼,“汴梁。”
      “啊?”戚少商刚想开口,顾惜朝似知道他要问什么,指指旁边桌案上的物什。
      戚少商走过去,那是一封书信,书信上压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东西——平乱玦。曾经他也有一个,不过这个不太一样——无情的平乱玦、染了血的无情的平乱玦。
      他迅速拿起书信,略看了一遍后,英挺的眉沉下来,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信是方应看写的,信上说无情找到了,却重伤昏迷,请顾惜朝去医治。语气恳切,一如往常方应看跟人说话的调子。
      此时的戚少商,九现神龙、金风细雨楼大权唯握的楼主,心思开始转得飞快:惜朝已经在收拾行装,说明他已经决定前往汴梁,他阻止不了,但作为知音、作为伴侣,他必须告诉顾惜朝他将面对的危险。
      他缓步走过来,坐下,手中还握着方应看那封诡异的书信:“惜朝,你觉得这会不会是方应看的阴谋?”
      顾惜朝挑挑眉:“噢?大当家有何高见?”他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坐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得到许可,戚少商说出自己心中的疑虑:“风雨楼还没得到崖余被找到的消息,方应看却说他已找到,这话有几分可信呢?按你和杨总管的布置,我们已经派人散布崖余是哲宗太子的谣言,引得更多势力到汴梁寻人,可目前崖余仍然是消息全无,其处境恐怕不妙,不是被人控制起来了就是……已经……,”他咬咬嘴唇,在思考时眉峰蹙起,明亮的眼眸衬得人更加英武不凡,“以方应看一贯的为人和谋事,这平乱玦八成是他引你去汴梁的阴谋,写信请你去给一个也许他都没有找到的人医病,我没办法相信他的目的这么单纯。我已经命人加紧打探崖余的情况了,你若真要去,也先等等风雨楼的传信再决定吧。”
      他看着他,目光灼灼,满是担忧。
      顾惜朝点点头,表示他明白。其实这么简单的事情,戚少商都想到了,他顾惜朝智能天纵,怎么会不知道?但现在的汴梁城就是龙潭虎穴,他仍然决定去闯一闯!他微凉的手覆上戚少商的,声音清凉:“少商,我知道,你所有的忧虑我都知道。”他望向他的眼神,坚定而沉静,“但我还是要去。目前局势不明,我们风雨楼偏安在杭州,仅靠几个眼线活动,这远远不够。一旦天下有变,我们又处在漩涡的外围,到时我们只能被动的承受最剧烈的动荡,你我以及风雨楼的存亡只会被捏在别人手中。”他的眼神变得凌厉,他顾惜朝永远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惜朝……你现在没有武功保护,我不想你涉险。如果要去,那我们一起去!”
      “不。”顾惜朝起身接着整理了几本医书,“我去汴梁,找到方应看才能进入政治权力的中心,一方面能及时得到更可靠的消息,另一方面崖余的生死我同你一样关心,当年紫禁城一战之后,是他替我疗伤替我解惑,如果没有他,我仍然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疯子。我顾惜朝不是忘恩的人,只要他还有一线生机,我必定倾尽所能将他救出。放心吧,大当家,我顾惜朝现在是没有武功,但,我也只是没有武功!”他抬眸,锐利自信的眸光,让戚少商看到顾惜朝还是当年那个对他说“我要做就要做大寨主”的顾惜朝。他爱的,惜朝。
      顾惜朝放软语调,看向戚少商,眼神缱绻,仿佛要望进戚少商的魂魄里去:“大当家的,你留在这里有你的使命,别忘了风雨楼里与你生死相随兄弟。”
      戚少商一下将他拥在怀中,紧紧地,感受着他存在的温度。
      那一年,大漠黄沙,金戈铁马。
      那一年,基业倾塌,何人作答?
      那一年,红线千匝,为他人嫁。
      他失去了那么多,最后才留下一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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