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十年踪迹十年心

作者: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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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见过陛下。”沙里古真行了个标准的汉人礼。
      方应看从书案中抬头,看见她精致的妆容,一袭曳地的茜裙,完全是汉女子的打扮,没有戴头纱,满意地轻笑道:“汉语说的越来越好了。”
      沙里古真羞了几分,垂着头浅笑不语,有些拘谨。
      方应看招招手:“站在那儿干嘛?过来,会研墨么?”
      沙里古真款款上前,纤纤素手捻起龙香御墨,缓缓推研。
      大殿中又如前般静悄悄,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久到沙里古真撑着胳膊昏昏欲睡,方应看方抬起头,看了看外面,应该快到丑时了。
      他眯着眸子,定定去看女子的脸,那一双眉目,太像一个人。
      只是那个人漂亮的眉眼中尽是男子的英气和深沉如海的宁定,而眼前这个,更多的是女子的媚色和柔软。
      再加上两个人其他的地方并不相像,所以一般的人很难发现。
      但,雷媚是一般人么?
      方应看的手指不自觉地去摸女子尖俏的下颔,沙里古真并没有睡沉,略一惊便醒了。
      她张着眸子看到皇帝正在看她,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睡着了,吓得赶紧站起来:“陛下,我……”
      方应看却笑得异常温柔:“困了吧,朕叫人送你回去休息。”
      女子咬了下唇没有动,方应看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催促,自顾自地拿起一本奏折来看,同时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雷媚去你宫里了?”
      沙里古真垂首站在那儿,轻声答:“是,姐姐拿了许多寻常用的东西给我。”
      闻言,方应看向后以一种很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里,手里还拿着奏折,但眼睛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低垂的眉眼看了半天,忽而笑着教她:“依汉人的礼,皇帝的妃子要自称‘臣妾’。”
      这句话对一个没有被册封的女子意味着什么?沙里古真眉间一动,迅速扬起眼睫看了书案对面那个俊俏的夫君一眼,又马上羞涩地垂下来,柔声回答:“是,臣妾遵旨。”
      语调里夹着不易察觉的愉悦。
      只听方应看似感叹一般地闲聊:“雷媚还算懂事,不愧是在朕府里多年的人。”说完,在沙里古真懵懂的目光中,他扬起带笑的桃花眼看着她道,“而你是朕延福宫的主人,尊卑有别的规矩不能乱。”
      此话一出,其中的意思再笨的人也懂了。
      看着沙里古真离开的轻快身影,方应看唇边的笑意不再温柔,甚至有一些冷酷。雷媚敢背着他私自去接触这个金国女人?
      哼,他倒是要看看,你雷媚得不得宠,究竟是谁说了算!

      十月底,卫州。
      “什么?!陛下已经起驾南巡?!”河北招抚使张所手下的都统制王彦得知这个消息,当场就拍了桌子,“那我们还在这里苦撑着图什么!”
      “坐下。”张所铁青着脸命令。再怎么说,皇帝想去哪里还轮不到他们这些人置喙,再多说一句,就是在给自己招祸。
      “哼!”王彦愤愤落座,铁甲和木椅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所环视在场的几个下属,严肃地道出当前形势:“据可靠线报,金人即将大兵来犯,而我等孤军守城,近无精锐,远无外援,实为生死存亡之秋。”
      情势严峻,张所一点也没夸张,他说完,大帐中鸦雀无声,在场的人虽然对目前的处境多少有数,却都难免心凉。
      可是,城还是要守。
      张所身经百战,沉稳冷静。想起自己上呈朝廷明言利害的军情战报都石沉大海,他站起身,看着昔日并肩作战的同袍,目光凛凛,道:“我等既食君禄,保国安民是分内之事,金人之于大宋,有灭国灭亲之血仇,即使朝廷不出兵救援,我们也绝无后退和投降的可能!”
      张所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今日招众将前来,一则为明陈情况,二则为商议战事。继王将军率部七千人强渡黄河收复新乡之后,金人误以为我等皆宋军主力,遂举精兵来围,我们孤立无援,粮草不济,单凭众将一身热血死战到底,如何为陛下为朝廷争取更多时间?诸位有言,但讲无妨。”
      卫州为北部边防重地,算得上是抵御金兵的第一道屏障,可是金人南下,是抱了必胜的决心,一座小小的卫州怎么可能阻挡住他们的铁骑?在场的所有人皆是沙场刀锋下活过来的,非常清楚一个事实:
      这里守不住。
      但问题是,守不住,也得守。投降是死,血战亦是死。如何守得更久一些?如何给朝廷赢得更多的时间?他们个个紧锁眉峰,握紧铁拳,神色凝重。
      屋中良久沉默。
      站在王彦身后的一个副将忽然开口:“将军,末将有一言。”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这个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小将身上,王彦一沉脸,喝到:“无礼!将军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张所抬眼看去,发现这个年轻人黝黑精瘦,浓眉之间英气逼人,于是问道:“无妨,你叫什么?”
      那副将一拱手,高声言道:“末将岳飞。”
      张所赞赏地一点头:“今日议事,在场诸将皆可尽言,请讲。”
      岳飞年少无惧,目光迥然:“诚如张将军所言,朝廷自保尚且不暇,断无后援与我等,且裁撤河北西路招抚司后,我军彻底成为孤军,如要死守,唯今之计只有‘将帅一心,士卒作气’,兵家之要,在于不可测识虚实,方能制胜!”
      王彦冷着脸,驳斥道:“两军阵前,虚实立见,而今众寡不敌,绝无可能拿将士们的生命去赌!你年少气盛,才读了几本兵书,就敢拿来卖弄?不知深浅,毋复言也!”
      岳飞刚想张口辩驳什么,却有兵卒走进来报:“请张将军速接皇帝手诏。”
      张所赶紧出门,却拿回了一张“贬谪岭南”的诏书,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在场所有人都错愕了:“将军……”
      临阵撤将,大不吉也。
      张所是北宋末年的抗金名将,史书评价其任招抚使期间“声满河朔”,在场的许多将领都是他为抗金而多方收揽至麾下的英才。
      看着这些将领们,张所此时却很平静。
      也许从李纲罢相后,也许从自己呈上弹劾黄潜善的奏章或是更早,他就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
      在众将的目光中,他黝黑饱经沧桑的脸上,甚至浮出一个宽慰的微笑,他走到王彦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又深深看了一眼他身侧的岳飞,道:“我在南边等你们大捷的消息。”然后他环视诸将,扬声道:“汝等自当浴血奋战,许国以忠护佑百姓。放心吧,金人大军压境,战事紧迫,陛下不久定会重新启用于我,届时我等同心戮敌,再畅快地战一场!”
      众人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皆含泪高呼:“浴血奋战,同心戮敌!”
      此时此刻,不会有人想到,这场离别是他们与自己统帅的诀别,史书有载:“张所以昔尝劾黄潜善而谪徙岭南,建炎元年十二月,终于贬途。”
      张所一人的去留不足以影响大局,仗还是要打的。
      果然,张所走后没几天,金人抽调各路人马,与卫州的宋军决战,宋军寡不敌众又无外援,最后只有少数人突围而出。但今后是攻是守,王彦和岳飞意见相左,激烈的争论一番后,岳飞负气出走,独自率部离开王彦,转战太行山去了。
      此乃后话,不再赘言。

      “咳,咳,咳。”顾惜朝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无情又在咳。眉尖轻蹙着,显然是牵扯到了旧伤。
      他坐下来道:“其实在这儿住着也挺好。虽然免不了要为了外面的事情劳神,但总归能有个地方让你的心绪平复休整。”
      这皇宫里,物质上倒是没话说,可天天身边有个方应看,哪能有松口气的机会?
      无情笑得有点儿苦:“一副残躯,休整不休整的,又有什么分别。”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顾惜朝挑起眉峰,于是赶紧很有眼色地改了口:“是,是,是,不能坠了顾大公子的招牌。我谨遵医嘱?”
      顾惜朝一哼:“这还差不多。”他瞧着无情满是倦意的神色,问了一句废话,“昨晚又没睡?”
      无情这样的病人,最忌忧思劳神,顾惜朝再妙手,遇上这种晚上不睡觉还喜欢胡思乱想的,也要变成棘手了。特别是昨天收到了赵构已经于十月底起驾巡幸淮甸【注1】,于十一月九日到达扬州的消息。
      不等无情回答,顾惜朝便有点不屑道:“哼,留给赵构的那些准备时间,他倒是一点没浪费,尽数用来逃跑了。”
      方应看曾告诉无情,金人会于十一月中下旬起兵。回想赵构在这段“准备”时间都做了什么呢?罢免了李纲及一切强硬的主战派官员,重用曲意逢迎的黄潜善、汪伯彦,下诏决定南巡且有敢妄议者一律处斩,然后他离开了太祖皇帝的龙兴之地、大宋最初的都城应天,南下扬州。
      没有一件,于保国守土有益。
      无情思及此,叹道:“战火一起,局势再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顾惜朝却毫不担心,反而断言:“好事。”
      “嗯?”无情扬起眸子去看他。
      顾惜朝站起身接过无情手中的药碗,轻松道:“我们掌控不了,难道方应看、赵构或是金国就能掌控么?大公子何故自寻烦恼,这时候,鹿死谁手,各凭本事。”
      乱局中博胜?死地里求生?这倒是顾惜朝所长......但方应看恐怕也不差吧?
      无情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顾惜朝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问:“方应看暗中放行了几个风雨楼押运物资的队伍,你看我们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孟太后送出去……”
      方应看为什么要放行风雨楼的人?
      顾惜朝避开不说,无情也不会问,他只是摇摇头:“此时赵构恐怕自顾不暇,还是先缓缓吧。”
      曾经六分半堂可以以孟太后的名义伪造手书挟赵构登基,足见这个人的身份有何等价值。如今这个人也算是风雨楼捏在手里的筹码,什么时候用、该如何用,全仗时局和风雨楼的谋划,方能用得巧、用得妙。
      于是顾惜朝想了想,此刻却不是最佳的时机,所以赞同了无情:“也好,老太后在这里反而安全。”他回身拢了拢衣袖,大大咧咧地一坐,但表情是有些担忧的,“倒是你,这绛雪轩僻静幽闭,门口却也不是没有好奇的眼睛。”
      无情抬眸,看着窗边摇曳的烛火,眼中清亮,唇边似有一丝笑意:“我怕什么,坐立不安的,恐怕另有其人。”
      想象方应看为后宫起火而跳脚的样子,顾惜朝觉得确实好笑。

      【注1】淮甸:淮河流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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