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十年踪迹十年心

作者: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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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此时所有的人都很忙,金国忙于完颜宗望的死,方应看忙于巩固皇位,都无暇顾及宋室的那个漏网之鱼——康王赵构。
      因为得了风雨楼的消息,靖康二年四月十五日开始,康王赵构率领一万多兵马主力从汴梁北部的相州兵马大元帅府出发,向东行进,期间在大名府、东平府停留,后又到达济州【注1】。他行进的路线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很奇怪,他离汴梁不是越来越近,而是围着汴梁这个圆心在画圆,甚至渐行渐远。
      赵构的路线当然和金风细雨楼的安排分不开:一则是为了赵构的安全考虑,方应看在称帝之前就已经连夜调集他手中秘密培植的军队在汴梁周边驻扎,赵构不可能靠近汴梁,只能渐渐远离;二则是为了赵构将来的去处考虑,金风细雨楼远在杭州,他们当然希望赵构把都城建在杭州,哪怕是杭州附近的州郡,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只能先帮助一步步朝着目的地靠近。
      赵构的兵马移动期间,有小股的金兵来袭,也有方应看的人,但只是骚扰,连像样的袭击都算不上。而更重要的是,有很多人加入赵构的队伍,让他的兵马规模一天天壮大起来。像在大名府,信德知府梁扬祖就领着千马万人前来投奔;在东平,赵构又收编了河间知府黄潜善的部队;刘光世、韩世忠领着自己的人马在济州加入赵构的。至此,赵构的兵马已经接近了十万。
      即使本人相当低调,但他的身份和手中的力量已经开始惹人注目。
      这对于这个年轻的王爷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汴梁城里坐镇的那位新主,人们都在议论,新朝果然不一样,他这位置坐得是恰如其分——
      自方应看以山字经之力停下风雪后,冰消雪融,天气转暖,这十几天过去了,街边的杨柳竟开始吐出嫩芽。
      百姓终于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没有天灾,没有战乱。
      然而方应看却没这么舒服,他的烦恼主要来自两个人:
      一个是无情,无情每天要在药汤里泡上几个时辰,此外顾惜朝还为他针刺艾灸,可这么多天过去了,情况虽稳定下来,但他依然沉睡不醒;
      另一个是赵构,根据线报,赵构的兵马从相州出来,虽不敢招惹重兵把守的汴梁和方应看,却好像在有目的地行军,新朝初立琐事颇多,方应看担心一个不慎会让赵构钻了空子。
      这一日,方应看下了早朝,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去绛雪轩看无情,只带了任怨一人,走到皇宫另一处偏殿。
      殿门紧闭,周围把守森严,宫人们见方应看远远走过来,纷纷跪倒行礼。
      方应看走到门前停下,任怨对守卫吩咐:“开门。”
      那守卫掏出钥匙,将紧锁的殿门打开,任怨先一步踏进殿中,确认没有危险才让进方应看。
      被关之人听见有人进来,却没有理会,仍然站在窗边,保持着向外仰望的姿势。
      方应看微微挑起唇角,那是一抹讥讽的笑意:“张大人,近来可好啊?”
      不错,正是几日前被方应看赶下御座的大楚皇帝张邦昌。方应看坐上皇位改立新朝后,他便命人将张邦昌关押在此处。
      张邦昌转过身来:“阶下之囚,不劳陛下关心。”
      他精神还好,只是消瘦憔悴了不少,鬓发斑白,眼角的皱纹更深几分,这几天对于他来说,恐怕是几年一般漫长。
      在方应看看他的同时,他略带浑浊的眼睛也在打量方应看,这位曾经被众星捧月般捧着的小侯爷,如今做了这几日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皇帝,曾经的稚气收敛不见,眉宇间好像更多了几分英气和威仪。
      张邦昌看了他许久,仿佛在重新认识他一般,半晌道:“那日匆忙,邦昌还没来得及恭喜陛下君临天下。”
      方应看审视着他,缓缓收拢唇边的笑,问道:“玉玺被你弄到何处去了?”
      那是上位者不容置喙的霸气。
      张邦昌没想到他这么直奔主题,愣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如常:“以陛下之智,应该能够猜得到。”
      一旁的任怨不满,秀眉一挑:“张邦昌你不要故弄玄虚!”说着就要动手,方应看微蹙了下眉,抬手拦了任怨:“到了赵构手里?”
      张邦昌向他拱手一礼:“陛下洞察,邦昌佩服。”
      方应看了然,将双手缓缓背到身后,看着他若有所思:“张大人这条后路找得好啊。”
      “不敢,不敢。邦昌轻贱,自从做了受人摆布的棋子,没有一日不想着如若被弃之如草芥,该如何自处,此皆形势所迫,邦昌不得已为自己早做打算。只可惜啊,还是太晚了。”
      方应看听完,笑了。他眉眼弯弯,笑得非常孤傲纯良,如九天冰雪里绽开的白梅,但那嘲讽的意味夹在其中,非常明显,好像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张邦昌皱皱眉:“陛下为何发笑?”
      “这世上,最好笑的就是那些自作聪明的人。”方应看眼中含着凌厉的笑意,英气迫得张邦昌微微后退了一步,“我早提醒过你,棋子就要有棋子的样子,乖乖地让下棋的人来操控就好了,你唯一该打算的就是如何让自己活得久一点、让别人多利用你些时日,而不是妄图变成下棋的人。否则,不听话的棋子必然被早早弃掉,你觉得那些棋手会不懂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么?”
      他的话如一道雷,正炸在张邦昌的头顶,骇得他张大嘴巴:“你…..”
      “哼,”方应看冷笑一下,继续道,“其实有没有玉玺,对我来说都一样。我方应看只图实惠,不求那些虚名。同样,称不称帝也没什么分别,所以我本想,只要你在那个位置上安分守己,皇权既在我手中,有个人站在前面替我遮风挡雨岂不是更好?如果一直没有契机,我也乐于让你在那里坐一辈子。可是你偏偏掂不清自己的斤两,非要搞出些小动作来碍我的眼。你有今日,怨不得旁人,全是你自作自受。”
      这些话句句如刀,直白无情,张邦昌腿上发软,登时瘫坐在地上。他之前费尽心思各处周旋,就是想保住自己和一家老小的性命,哪曾想反而更早地断送了自己的生路。那之前的所谓“谋划”都成了赤裸裸的笑话!
      方应看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如看蝼蚁一般:“我虽觊觎皇位已久,却还沉得住气,不想这么快称帝,可是……”
      方应看缓缓矮下身体,在张邦昌耳边轻声说:“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无情的事做手脚。”
      张邦昌一愣,无情……?
      他抬眼看着方应看的脸,想从他脸上来解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眼前方应看英俊的脸,剑眉星目,薄唇边一抹狂狷邪魅的笑容,找不到任何线索。
      金国走时,宋室旧臣大部分同皇帝北上,剩下的人中,气节之臣自杀殉国,苟且之臣站在了大楚的朝堂上。还有一些重要的“漏网之鱼”,或在城破前已经致仕,或在抗金时失踪,或在战争后隐姓埋名。金人担心他们走后,这些大臣、贵族或是有威望的人可能会重新跳出来,忤逆金国既定的局面,因此大楚存在的另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替金国四处搜捕、控制这些人,必要时押送金国或者直接暗杀。
      无情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张邦昌记得他的手下找到无情和追命后,他听从吕好问的话背着方应看将消息透给远在千里外的康王,后来因为惧怕消息走漏金人怪罪,又上禀了金国。而康王如何处理无情的手书还没到,无情便被方应看捷足先登地控制了,自己也被赶下皇位幽禁在此。
      整件事情中,自己并没有对金国有所隐瞒,方应看为何这么说?
      其中关节,张邦昌实在难以参透。可回忆间,他忽然想起,在金国撤军前,二太子完颜宗望曾经单独会面他,再三叮嘱任何情况要及时上奏,包括方应看的行动。
      难道……金人对方应看……?
      他忽然如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眼中有了一些生气,他的手颤抖着抬起指着方应看:“你…..你这般擅自废立,金国……金国一定不会答应,宗望将军早就对你倍加提防,他走前还命我……”
      “哈哈哈,”他还没说完,便被方应看得意的笑声打断了,只见他站直身体,俯视他的眼神中更加不屑,“不错,完颜宗望确实不信任我,我若为帝,他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可我已经称帝十日了,张大人可看到金国有什么动静?”
      张邦昌一下张大眼睛:“难道你……”
      “我送他到阴曹地府去反对我了。”他说的语气很无辜,但细细思索起来那简直是恶魔的低语。
      张邦昌感到恐惧一下子将他包围,裹得他喘不过气来。眼前这个年轻人,笑起来纯良无害,下手却狠戾如魔鬼一般。
      他骇得全身发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甚至连求饶都忘记了。此时站在他眼前的方应看,越看越像地狱来索命的鬼。
      方应看好笑地看着他,轻蔑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殿门再次被无情地合上,落锁。
      张邦昌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很久,终是绝望地长叹一声,外面的日光,外面的尔虞我诈,恐怕再与他无关。他这辈子,做了一个提线木偶的角色,仅此而已。
      这样的人,不无辜,只是可怜。
      这世上最可悲的,莫过于,你想做的,恰恰是你能力不及的。

      【注1】大名府,今河北大名;东平府,今山东东平;济州,今山东巨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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