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十年踪迹十年心

作者: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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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夜深人静,绛雪轩的正殿里。
      明黄色的烛火映着无情沉静安详的睡颜,暖软的光线洒下来,不仅柔和了他平时冷漠的线条,也让他看上去不太像一个重伤病人那么憔悴了。而方应看,就坐在他身边,握着他修长莹白的手指,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小锉刀。
      ——他在帮无情修指甲。
      方应看的身体背对着烛火,所以脸上晦暗不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的动作格外轻柔、格外认真,仿佛做这一件事,倾了一生的心力。
      这个时候,万籁俱寂,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没有喧嚣和纷扰,只有他们两个跳动的心脏和清浅的呼吸。
      修完指甲以后,他看着无情,瞧了很久,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一般细细端详。那思念已久的眉眼、薄唇、脸庞,思念已久的这个人。不知时间这样定格了多久,如果没人打扰,他可以看到地老天荒。
      偏偏蜡烛烧得久了,发出“噼啪”一声轻响,烛光摇了摇。方应看这才回神,起身,拿起桌上的剪刀,轻轻剪掉了烛芯。
      摇动的烛火,悬着的心,万人觊觎的皇位,千疮百孔的汴梁,群雄逐鹿的天下。所有的一切,终究是宁定下来了。
      但也只是暂时的宁定。
      他复而坐下,抬起手,拂了拂无情鬓角的碎发。
      有多久没见过他了?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了?
      山河倾覆,沧海桑田,战火与暗潮之下,江山都不知转了几度,而他,依然在那里,眉目如旧。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方应看牵动唇角,轻轻唤出一声:“崖余……”,仿佛想说些什么,但后面的话语生生被他咽了回去,终是没有说出口。
      他凑过去,以自己的额头去试他的温度,还是烫人。
      成功地找到他、救下他、保护他,但这些欣喜完全不能抵消他心中深深的担忧,无情的手是干燥冰凉的,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久不愈合,皮肤烧得滚烫,连轻喷在他脸上的呼吸都有着灼人的温度。
      他俊朗的眉眼沉下来,触着他脸颊的手指竟在微微颤抖,原来,这个可以毁天灭地、杀父弑君的男人也会害怕——
      他害怕他费尽心力,最后换来的只是一个躯壳,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害怕再也看不见这个人睁开眼看一眼人世、看一眼他。
      他害怕他所做的一切,随着他的离去而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方应看阖上眼睛,贴着无情的脸颊,埋首在他的颈间。他这样紧紧贴着他,环抱着他,拼命地、近乎病态地去感受他的温度,他的味道,和他的存在。
      当那无比熟悉的淡香夹着药香味溜进方应看的鼻子,他几乎要激动地叫出声来,那一瞬间,想笑又想落泪。犹记得,他们初遇时,也是这样,身体紧贴在一起,呼吸相抵。当时黑暗里看不见,却让他的嗅觉异常敏锐,他嗅到无情身上特有的香气,无比淡雅,无比冷冽,如腊月里傲放的寒梅,从此便一下子记住,沉沦,再不能忘。
      这时,方应看忽然看见窗外人影绰绰,有人在低语,他用内功听得真切,他们说的是:
      “怎么样?”
      “那边没有。”
      脚步声也随着应答的声音越来越近。
      方应看一下子全身紧绷,他感觉到外面的人朝着这里走来,就贴在窗子上向漆黑的室内张望。从这几个人的脚步和动作能看出他们功力深厚,非一般等闲杀手。
      就算方应看能够闭息隐藏自己,可怀里这个人却不行,他没有内力,他的呼吸声早已出卖了他们——屋中漆黑一片,但里面有人!
      这时怀里这个人竟然动了,外面的危险和方应看紧张的神经让他瞬间知道情况不对劲,只见他的胳膊动了动,抬手环住方应看的脖颈,两人贴得更近,让方应看更加清晰地嗅到怀中人身上淡雅的香气,酒明明是刚才喝的,现在竟然上了头一般迷醉,方应看不是不识风情之人,怀中美人主动相帮,他自是欣然接受的。于是黑暗中,他抬手抚上那人光滑的脸颊,准确找到红唇,一口叼住。无情没想到他这么入戏,愣了一下,头下意识地躲了躲那带着酒香的呼吸,但他够聪明,马上意识到危险就在咫尺,不是发作的时候,于是躲避间喉中非常配合地溢出细碎的声响,似令人动情的呻|||吟,又似竭力压抑的喘息,还有一丝欲拒还迎的嗔怪。方应看在危险的黑暗里竟扯出几分邪气的笑意,更生出些追逐挑逗的心思。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些许月光漏进屋中,床幔上印着一团他们模糊的轮廓,难解难分。
      外面窥探的人再傻也知道屋中的人在干什么,他们也很清楚恐怕没人能一边被追杀一边还有闲情去玩女人,于是他们踩着轻功无声地消失,往别处去寻了。
      听见几个杀手离开,方应看刚要松一口气,门突然被“吱呀”推开,他一下子惊坐起来,看见门口赫然立着顾惜朝!
      顾惜朝倒是一派淡然地走进来,顺便无视了桌案上早已燃尽的红蜡和方应看紧握着无情的手,他放下布袋,道:“该给无情施针了。”
      愣愣地看着他做完了这么多动作,方应看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枕在无情的床边睡着了——
      这里是皇宫的绛雪轩,而非汴梁夜市中春意满满的温柔之乡杏花烟雨楼;
      这里没有蔡京,没有蔡京派来追踪他的杀人高手,也没有配合他演戏的无情;
      他没有喝酒,只是在三天不眠不休之后,太累了,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
      梦里又回到他们初见的那个旖旎、刺激的夜晚。
      纵然搞清楚眼前的一切,他还是没有从惊惶中完全走出来,脸色煞白,他的眼神飘向无情,无情仍然躺在那里安静地睡着,不知风雨,不晓世事。
      他的手仍然任由方应看握着。
      方应看松了口气,赶紧放开他的手,起身清了下嗓子,整理了下表情,对顾惜朝沉声道:“劳烦顾公子再看看他吧,他还烧着。”
      顾惜朝深深看了眼方应看充满血丝的眼睛,没有多言,为无情检查医治起来。

      杭州,湖畔。风雨楼。
      杨无邪走进留白轩的时候,门没有关,戚少商正坐在窗边沉思。
      “楼主,”他出声唤了一下,才走进来道,“刚传来的消息——方应看在汴京称帝了。”
      戚少商倒是一派淡然,他点点头:“嗯。”
      “楼主早就知道了?”杨无邪抬眼看见窗棂上那只青灰色的小鸽子正在欢乐地啄食苞米粒,马上明白了——
      那是顾惜朝养的鸽子,小七。
      戚少商起身道:“我也是昨夜接到惜朝的传信。”
      “那……顾公子在汴京可安全?是否有见到无情总捕和追三爷?”
      戚少商摇摇头:“惜朝人在神通侯府,方应看以客相待,并未为难他,只是他还未见到无情和追命。”说着,他从几案摆放的一摞书中抽出一本,将夹在里面的纸条取出递给杨无邪。
      杨无邪犹豫了下,这可是顾惜朝给楼主的信啊,虽是传递消息,若其中夹些什么不该外人看的私密话语……他看委实不大合适。不过看戚少商倒是很坦然,他便接了细细看起来。
      上面是顾惜朝隽秀俊逸的小楷,在这个人人都写瘦金体的年代,真是特立独行,就如字的主人一般。
      有点失望顾惜朝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用最精炼的话交代了三个意思:
      一是他在神通侯府,虽没见到无情,但已肯定无情确实命悬一线;二是方应看称帝是一两天内的事情;三是他曾趁机握过方应看的脉搏,感觉到方应看并没有将武功练至看上去那么纯熟,将来可以此牵制之。
      杨无邪看完,问道:“楼主可以确定这是顾公子的原笔吗?”
      戚少商点点头:“他走前我们曾约定,若落款书‘顾惜朝’三字便是不可信。先生请看,这张字条的落款为惜朝,证明都是他的本意,无人胁迫。”
      杨无邪放了心,将纸条恭敬地还给戚少商。顾惜朝行事果然滴水不漏,他愈发佩服这个人了,照常理,他是戚少商最亲近信任的人,又是离事情最近的人,理应会表达自己对于局势的看法,但他偏偏没有写。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每个人在表达任何看法、进行任何谋划时都会不由自主地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顾惜朝毕竟非金风细雨楼的一员,初来乍到,他想在此立足又不愿戚少商难做,所以他只尽可能还原自己的所见所闻,便未再多置一辞,他把后面的事情留给金风细雨楼和戚少商自己的考量。
      戚少商见杨无邪沉思许久,遂问道:“军师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楼主,方应看的野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只是……”他的眉峰蹙起,认真地看着戚少商道,“无邪觉得奇怪,以方应看一贯的韬光养晦,和他在汴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根本不需要这么急着称帝。到底有什么能让他这么不顾一切地去要这个名位进而号令天下呢?”
      戚少商的浓眉也拧在一处,他认真思考的样子格外英气:“以我看,他着急,无非是要抢在康王前先发制人,他抢先一步控制无情,也足见他非常担心无情的身份一旦被别人操纵会妨碍他的大业。其实眼下,我顾虑的是康王那边……”他明亮的眸光看向杨无邪,“方应看这招的确漂亮,他以无情来牵制惜朝和我,进而牵制整个金风细雨楼。我们这边不敢动,康王那边登基的事就不得不拖上一拖。待到时机成熟,康王登位,恐怕方应看在汴京的皇位早已坐稳无人能动了。他的突然称帝,让风雨楼一下子陷入被动。”
      杨无邪点点头:“楼主所言是极。汴京沦陷以来,我们风雨楼一直在竭力促成康王继位,但康王毕竟年轻气盛,父母国家沦亡让他伤心欲绝,行事难免出于感情而非理性,继位的事,瞻顾再三也是情理之中。无邪听闻狄飞惊拜会了康王,恐怕这池浑水,六分半堂也要来搅上一搅。”
      “康王处境不妙啊,他落脚之处我们知道、六分半堂知道,恐怕方应看和金国那边也……”戚少商深感赵构称帝的事不能再拖,“依军师之见,我们该如何?”
      “静观其变。”
      “军师的意思是……”
      “其实,顾公子的障眼法好使的很,当时那么多人在搜捕无情公子,他却安全得很。同样,现在只要康王隐匿行踪、虚虚实实,四处打埋伏,各派势力一边找他,又一边忙于相互牵制,康王反而安全。”
      戚少商点点头:“派人告知康王,让他不能待在相州不动。”
      “是。”杨无邪继续道,“楼主一定担心方应看在汴京坐大,其实无邪想着,这也是金国的忧虑。金国需要一个能控制的傀儡,而方应看却不可能屈居人下,他和金国的关系只是暂时的和谐,日久,即使我们不动,他们也会矛盾激化,然后必自乱矣。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保存势力、将康王扶上大位,届时四海之内派系林立互相争雄,我们可恃拥立之功,制衡斡旋,坐收渔利。因此楼主不必过虑。”
      戚少商长舒一口气,看着他佩服道:“风雨楼幸得军师。”
      杨无邪恭谨地颔首,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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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我是主角么?咋还没台词?
    某诺:你还昏迷不醒,怎么能有台词?
    公子:那谁的梦里我不是挺健康的么?
    某诺:叫了两声还不够么?
    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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