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十年踪迹十年心

作者: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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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方应看登基的第二天,就造访了铁血大牢。
      刚刚结束了他的第一次早朝——第一次他身着帝王华服、坐在金殿高高的御座上、接受百官的叩拜、听他们禀奏国家大事。
      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多少年。
      从前,他站在御阶下,手执笏板,看着那个懦弱无能的皇帝坐在上面,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见小利而忘命、遇大事而惜身,最终把一个国家搞成今天这副破败的模样,多少次,他都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人拽下来,扒了那身龙袍!真是社稷维艰,皇帝岂是什么货色的人都能当得?
      如今,他夙愿得偿。
      他本该非常享受第一日早朝的时光,但他却表现得非常心不在焉。下面的大臣说了什么,他听不进去,只看见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因为,他心里挂念着一件事,一件直接促使他千方百计也要登上皇位的事!
      ——大牢中的无情。
      于是,令他烦躁的朝会一结束,他便带着任劳任怨,匆匆来到铁血大牢。
      方应看这般尊贵的人,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踏进这种肮脏污秽的地方,但为了无情,他已经来过两次了。上一次,为了打探虚实,确认无情是否真的陷在此处命悬一线,堂堂神通侯不得不打扮成夜行刺客一般;这一次,他为了救他!
      脚踏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方应看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他在一步步靠近他!无情的体温、心跳,他仿佛已经能真切地碰触到!如果此刻他没有竭力压制自己的呼吸,那么他现在的呼吸声一定会像某项令人脸红心跳的运动开始之前一样粗重。
      不过,他不是别人,他是方应看。
      无论冲动和兴奋在身体里、血管里如何翻滚、叫嚣,他仍然走得很稳,面上仍然是不动声色。
      狱卒弓身在前引路,任劳随之,任怨护着方应看走在最后。牢中关了不少人,喊冤、谩骂、呻|||吟声不绝于耳,方应看边走边暗暗握紧了拳头。他又开始感到烦躁,浓重的血腥气漂浮在空气中,练武之人的感官又是何其敏感,周围的环境正在疯狂地刺激他的每一条神经,他的脑海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杀掉他们!他们愚蠢、贪婪、懒惰!他们不配活着!
      方应看暗忖此地绝不可久留,再呆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变成一个嗜血嗜杀的疯子,遂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分。
      终于,狱卒在最里面的一间隐秘囚室门口停下,他掏出钥匙,“哗啦”一声,门上的重锁应声而开。
      任劳恭敬地推开门,侧身让进方应看。
      方应看广袖中的拳头又紧了紧,神色肃穆不变,大步走了进去——
      追命和无情同被关押在这里,虽然门上了两道大锁,但两人仍然被沉重的铁链缚住手腕和脚腕,当真有天大的本事也绝不可能飞出这牢笼。
      追命看见方应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方应看……?”
      任劳立刻打断:“放肆!陛下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陛下……?”追命的眼神在方应看身上又停留了一下,旋即了然,讥讽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恭喜侯爷了。”
      方应看似是没听到一般,从脚踏进这间囚室的一刻起,他的眼神就盯在无情的身上,没有挪开半分。
      无情的情况非常糟糕。
      有多糟糕呢?方应看发现,无情和他十几天前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这还不够糟糕吗?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即使被关在牢里,也要呼吸、要饮水、要进食,他能够保证十几天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吗?不能。除非——
      他死了。
      或者,他活着却和死了一样。
      方应看不敢再往下想,他大步向着无情走去,无情倚墙坐着,双腕被铁链吊着高过头顶,衣袖滑下来,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臂,他的头无力地垂着,凌乱的长发覆住面庞,身上的白衣早已残破染尘。
      让方应看感动心惊肉跳的是,他与他共处一室,却丝毫感受不到他生命存在的迹象。
      方应看的脸色更寒了几分。
      他走到无情身前,停下。
      俯身,用手托起他的下巴,动作没有一丝怜惜反而有些粗鲁。看他脸色阴寒,守在门口的狱卒赶紧上前道:“请陛下放心,早已验明身份,这确是无情。”
      凌乱的发丝滑下,露出苍白的脸。
      ——熟悉的轮廓、清俊的容貌,让他肖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脸。
      方应看触到他脖颈肌肤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旋即,他松开手,退远一步,面上是阴沉难测的表情,下令:“带走。”
      听到这话,追命急了:“方应看!你这个窃国弑君的逆贼!有什么你冲你追三爷来啊!放开我大师兄!”他拼命挣扎,带动手脚腕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狱卒赶紧打开铁链,任劳任怨上前,一左一右搀着无情的双臂,将他带出去。
      “大师兄他一直昏迷不醒,方应看你至于跟一个半死的人过不去吗!回来!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放开他!” 追命的眼神狠戾如狼,若不是铁锁禁锢,他恨不得冲上去将方应看撕碎。
      方应看充耳未闻,转身走出囚室,步履匆匆。
      狱卒锁了门,小心翼翼在前引路。
      整个牢中都是追命喊叫的声音,歇斯底里。无情已经是走在死亡边缘的人,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让他离开过他的视线,可今天,无情被方应看带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他握紧拳头,狠狠捶在冰冷的墙壁上,低声哽咽了:“大师兄……”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绝望。
      方应看走出牢门,外面凉凉的、新鲜的空气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上了马车,在这个封闭的、无人看见的地方,他轻轻舒出一口气。
      原来他也会紧张。
      他张开那只碰过无情皮肤的手,细细端详:那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上,颈动脉刚刚就在这只手里搏动过,微弱却存在着。
      那一刻,方应看的心脏仿佛都要高兴得漏跳一拍:
      他还活着。
      真好。

      几乎是同一时间,顾惜朝再一次进到皇宫里,心情很是复杂。
      几年前,就在大庆殿前,他和戚少商曾经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如今,在那场震惊京师黑白两道的皇城决战中被毁掉的宫室、雕栏、石板路,早已修葺如初,而他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同呼吸,共命运。
      简直如一场旖旎绚丽的梦。
      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兜兜转转,他们经历的那些爱恨纠缠,如今都成了过眼云烟。那些是非成败,最终也不过是后世人口中的笑谈。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王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
      “顾公子?”孟空空见顾惜朝驻足在巍巍的大殿外沉思良久,忍不住出声提醒,“顾公子?这边请。”
      顾惜朝这才回神,随着孟空空往殿旁的一条小径走去。
      小径深入后宫,七拐八绕,竟延伸到了一间极为隐蔽的偏殿。
      顾惜朝抬眼看去,匾额上依稀可辨几个字“绛雪轩”。这间宫殿偏僻幽深,四周的环境甚至有些阴翳,他暗忖这里莫不是前朝那些被废掉的妃子居住的冷宫?
      孟空空推开吱呀作响的殿门:“顾公子请。”
      顾惜朝迈步进去,孙鱼刚想跟着,却被孟空空拦下了:“孙总管,陛下有令,即日起顾公子便住到绛雪轩,请孙总管随我去安置吧。”
      顾惜朝转头看着他担忧的眼神,笑道:“放心吧,没事。”
      孙鱼无法,只得道:“公子小心。”
      顾惜朝点点头,走进去之后,孟空空将大殿门关好。
      屋子不大,陈设也少,想是金人走时连这种偏僻宫殿的器物也没放过。殿里久无人居住,虽然有些潮湿,但看得出,方应看让人打扫的很干净。
      只是,安静得可怕。
      屋中只有三个人——
      躺在榻上的无情,和坐在他身边的方应看,还有站在门边的顾惜朝。
      顾惜朝缓步走到方应看旁边,瞥了眼无情苍白的面色,秀眉微蹙,忖度着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这哪里是治病,说囚禁冷宫还差不多。
      方应看当然知道他在表达什么不满,但他没回答,却站起身反问道:“抱歉迟了两天,不知今日顾公子能否兑现三分之诺?”
      那一日,顾惜朝说自己有五分把握,两天过去了,希望只余下三分了。
      顾惜朝微叹了口气,坐下来,搭在无情的脉上。
      他瞑目静默半晌,然后按在手腕上的手抬起,摸了摸无情的额头,又撑开他紧闭的眼睑看了瞳孔,最后,他轻轻解开无情的衣襟,检查了他的伤。
      方应看站在旁边,很有耐心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没有出声打扰。
      顾惜朝也沉得住气,没有马上开口说话,他只静静坐着,看着无情苍白瘦削的脸颊陷入沉思。
      看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方应看刚刚将他从牢中带出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破败散乱,沾着血渍污渍,若不仔细辨认,已经看不出是白衣了。说实话,无情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很多,特别是左胸的一处箭伤,离心脏很近,而且因为先前处理不当,已经感染化脓;他很多天水米未进,脉搏微弱无力,脸上挂着将死之人的灰白之相,再这样下去,恐怕连七日也撑不过去。
      顾惜朝看了看方应看,起身走到桌案边,一边研墨一边对方应看道:“看陛下确有想要救活无情的意愿,可惜朝观陛下所做,实则是在置他于死地。”
      方应看挑挑眉:“此话怎讲?”
      只见顾惜朝不慌不忙,拿起毛笔蘸了墨汁,开始低头在笺上写字,一边道:“陛下将无情置于此处,明令任何人不能靠近这里,足见陛下担心无情的消息一旦被其他人知晓,必会危及他的安全。但是,且不说这里环境潮湿偏僻,适不适合养伤治病,此处就你我两人,那么跑腿抓药、送水端饭的琐事,您是打算让我这个大夫来做,还是您要亲力亲为?”
      他顿了下,继续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情的消息既然陛下知道,那你的近侍亲信定然也会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你觉得戚少商和风雨楼会不知道?陛下是聪明人,怎会不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您对无情这样的保护,恐怕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惜朝拙见,陛下是关心则乱了吧?”
      最后一句话,本是顾惜朝调侃的无心之言,但听在方应看耳朵里,却如同被戳破心事一般,让他一下子握紧拳头。所幸顾惜朝一直在低头写字,并没有看见刚刚方应看的眼角金了一金,起了瞬间的杀意。但这种严肃和阴鸷只一瞬便不见了,马上取而代之的是纯良、和善、还带一点点腼腆的微笑,杀意自然也随之消失无踪。“哈哈,顾公子说的极是,是我乱了方寸思虑不周了。”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袖中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放松下来。
      顾惜朝搁了笔,拿起写满字的纸,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抬眼看着他淡笑道:“这就是了。无情的情况耽搁不得,还请陛下速找几个靠得住的宫人来帮忙吧。”
      方应看听他这么说,便是无情危险却不是不可救的保证,他点点头,打开门唤来孟空空。
      马上,屋中便站了几个宫人等着顾惜朝的吩咐。
      顾惜朝将刚刚写满字的纸又仔细看了一遍,方交给他们:“你们准备些白布和一身干净的衣服,按这张药方抓药,不得有半分差错。煎好的药汤全部倒进浴桶里,水要够热!”
      “等等!”方应看出声喝止,他紧盯着顾惜朝,“顾惜朝!你要害死崖余么?他发着高烧,外面又这么冷,如何能沐浴?!”
      顾惜朝挑眉,同样凌厉的目光回视反问:“他现在已经意识全无、不会吞咽,陛下指望他能把药喝进去么?!”复而又转向那些愣在原地看他俩争执的宫人,“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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