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十年踪迹十年心

作者: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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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有很多汴梁的百姓聚在神通侯府的大门前请愿,连天都遵从了这位侯爷的意愿,他若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那还有谁能坐得天下?他们跪求方应看顺应天道民心,登基为帝,君临天下!
      任劳欲把府外的事情禀告给方应看,然而他在卧室门外敲了门、说了大概情况、又等候了很久,都不见侯爷从内室出来。正心下暗奇,不知道是走是留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方应看跨步迈出卧室。
      任劳没防住他猛然出来,差点跟方应看撞上,他赶紧后退一步,不敢和方应看靠得太近。但刚刚初一照面,直觉方小侯爷今天憔悴了不少,他不敢多看,只迅速低下头谦卑地禀告:“侯爷,府外聚集了千人,皆为汴梁百姓,他们请侯爷顺应天意,庇佑苍生,行废立之事。”
      方应看没说话,任劳只好偷偷抬眼瞟了下,发现他脸色确实苍白,小心翼翼地问:“侯爷,您……没事吧?”
      方应看唇边拉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没事?怎么可能呢?这次可差一点出了大事!
      温暖的朝阳洒下来,他微微扬起面庞,些许光辉跳落在他的眉宇上,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一些,没了平日深沉难测的气势,方应看更像是一个平凡的贵胄子弟。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柔和,院中积雪消融,似有春意。
      “着人把这间屋子打扫干净,恢复原貌。”
      说完,他便走了。
      任劳抬眼向屋中探去,那景象让他目瞪口呆——
      所有的瓷器都摔得粉碎,不论是前朝的珍贵古玩还是日常的侯府用具,均碎为片片渣滓密密麻麻铺了一地,原本挂在墙壁上的字画无一不成一条条的纸片,几案翻倒,床边残破的帷幔垂落下来。任劳踏着满地的碎片,上前掀开幔帐,只见床上凌乱不堪,还横陈着一具年轻女子的裸尸!任劳细看之下,这正是昨晚张烈心寻来的歌女,她已经死去多时了,赤|||裸的玉体上满是交错的青红瘀伤痕迹,头发散乱,双眼圆睁,两腿大张,样子十分凄惨,让人不忍直视。
      他自然不会多问,赶紧叫来几个下人动手开始打扫。
      昨夜,这个密闭的房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恐怕除了方应看,再无一人知晓。

      方应看走出院子,行至回廊处,迎面碰上了顾惜朝。
      顾惜朝一袭青衣,一派悠然恬淡,笑意吟吟问:“朝寒露重,侯爷何处去?”
      方应看打量他一下,眼中没有笑,挑眉道:“屋中气闷,外面冰消雪融,寒气醒人,打算到池边走走,顾公子可愿同往?”
      他看着他的眼睛,问得认真。
      顾惜朝坦然与他回望,笑意更深:“惜朝不胜荣幸。”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穿过几折回廊,来到侯府后园的荷花池边。
      虽然屋檐上的冰雪开始融化,此刻又是晨光漫撒,但毕竟初春还未露头,池中没有莲花,只有冻了数月的寒冰。
      两人临水而立,半晌,顾惜朝笑道:“侯爷昨日威风,救黎民于水火。今日之时,四方归心,大事可成矣。惜朝提前道贺了。”
      方应看看着冰封的湖面,没有说话。
      他神色凝重,完全没有事情一步步都按照自己谋划进行的喜悦。
      良久他看着顾惜朝问道:“素闻顾公子医术精湛,医治无情,可有十成把握?”
      顾惜朝浅笑道:“侯爷说笑了,这世上的事,哪有十成十的呢?”顿了顿,他渐渐敛起笑容,“听闻无情一直重伤昏迷,早先全凭汤药续命,近日却滴水未进,足见伤势恶化,凶多吉少。我若说今日有五成,那么,多拖延一日,这把握就日少一成。还请侯爷速下决心。”
      方应看听了,冷哼一声:“速下决心?哼。”
      便不再作声。
      顾惜朝侧过头看了看方应看的脸,忽而伸出手去,握住方应看的手腕,认真道:“请侯爷答应惜朝一件事,惜朝方可救治无情。”
      从未见过顾惜朝这么认真殷切的神色,也没防住他忽然的碰触,方应看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被握住的手。
      顾惜朝顺着他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失态逾矩了,不好意思地抽回手,静等方应看答复。
      “何事?”
      顾惜朝复又看向冰面道:“我虽不知侯爷与无情的缘故纠葛,但以我了解的无情,从不屈就任何人,他这辈子,恐怕除了天下苍生,再难有人能够强迫他做任何他不愿做的事。”他傲然立在池边,让方应看恍惚感到了是无情站在他身边,那么孤独,那么执着。从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的生命属于很多人,却唯独不属于自己。方应看多希望那个孤高清冷的人哪怕有一分为自己想想。
      没有,从来没有。
      “若惜朝不才,将故交医好,但是去是留,还请侯爷尊重他的意愿。医者悬壶济世,惜朝不愿看见自己的病人再忧思劳神,再受病痛折磨。”
      方应看看着他,眼神很复杂,半晌他深吸一口气,道:“好。”
      顾惜朝拱手:“惜朝先替无情谢过。”
      这时孟空空走过来:“侯爷,府外的大人们和百姓越聚越多。不知属下等该如何应对?”
      方应看道:“只说我身体不适,今日不便出门,明日定给他们一个答复。打发他们回去吧。”
      “是。”孟空空又道,“张邦昌也差人来问候侯爷,此刻正在前厅等候拜见。”
      方应看微不可查地皱皱眉,不悦道:“不过来探虚实之辈,打发走,不见!”
      孟空空走后,顾惜朝也识相地告辞,淡笑道:“此处寒气重,与侯爷修习武功不容,侯爷保重身体。”
      方应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骨沉下,脸色阴寒:莫非被他看出了什么?

      当晚,神通侯府的人,都很忙。
      府内整夜灯火未歇,一直有不同形色的人进进出出。汴梁城附近,也是影影绰绰,似有军队调动。
      甚至连信鸽也没能睡个好觉。
      深夜,一只青灰色的鸽子从侯府后园“扑棱棱”飞出,朝着南边的方向,投入夜色,不见了。
      丑时未过,张邦昌就惊醒了,一直辗转无眠。上朝前,他甚至失手打碎了偏殿的一个瓷瓶。
      看着宫人收拾满地的碎片,他有些精神恍惚,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昨天派人去访方应看,然而连这位神通广大的小侯爷的面都见到,就被打发回来了。他一直想不明白,前日在皇宫前,方应看那究竟唱的哪一出?
      若说是方应看刻意安排,他有何必把自己也算计进去,受功力透支之苦?
      若说那本就是方应看的一出苦肉计,他又何必兜这个圈子?当初金兵破城,他有完颜宗翰的鼎力支持,想做什么不成,何必先将自己推到人前,然后再行夺位之事?
      他这样思忖着,天色开始透出微光,该是上朝的时间了。
      一夜没睡好,自然精神萎顿,头疼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宫人们帮他把衣服穿戴好。迈出门的一刻,身体还不自觉晃了一下,身边的宫人赶紧扶了一把:“陛下,您没事吧?”
      张邦昌摇摇头,还苦笑了下:“老了。”
      抬头忽见那琉璃瓦下,雪水形成的一个个冰挂,在晨曦微光下,他竟恍惚看成了一把把匕首,利刃明晃晃地悬在自己头顶!抬手揉揉眉心,他笑真是年纪不饶人,一觉睡不好就开始出现幻觉了。
      来到大庆殿,百官都已到齐,他走上御阶,对着众臣拱拱手:“邦昌来迟,各位大人久等了。”眼神逡巡,一下子看到了站在御阶下白衣白袍的方应看,心里“咯噔”一下。
      方应看自那天便称病谢客,没听说今日他要来上朝啊?
      他在御座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向方应看笑道:“方小侯爷身体如何了?”
      方应看朝他拱手回礼:“陛下费心,已无大碍。”说罢,他没忍住地咳了两声。张邦昌看他的样子,确实憔悴了一些,但眼神炯炯,精神很好。
      于是点点头,对众臣道:“今日邦昌身体不适,各位大人有事就说出来大伙儿商议,若是没事……”
      “陛下,小臣有一疑问。” 张邦昌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那个官员扬声道,“如今国家危难,外有强敌,内有割据,存亡全系陛下一念之间,陛下不闻昔日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天命予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乎?”
      “这……”张邦昌一时尴尬,他瞟了眼站在百官最前的方应看,然而方应看却敛目垂首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小臣今日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在朝堂上说话底气十足:“今岁城池沦陷,百姓流离,又逢灾年暴雪不霁,生民已是苦不堪言。前日汴梁城里发生了什么,想必各位大人都非常清楚,方小侯爷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停风雪,存苍生。”他看了一眼张邦昌,“这般功劳比陛下如何?比宋帝又如何?”
      这一番话在朝堂上炸了锅,金人走后大楚的早朝从来都死气沉沉,上一次这么热闹……好像还是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在这里指定张邦昌为帝的时候吧。
      百官议论纷纷,有附和的,也有怀疑的,一个朝会顿时变成了熙攘纷乱的市集。
      张邦昌还未说话,吕好问忽然站出来大声呵斥:“岂有此理!各位大人莫要上当!方应看此人向来狼子野心,安知这一切不是他安排好的?”
      方应看还是闭目养神的状态,好像他只是个局外人。
      吕好问又继续道:“自古皇帝受命于天,岂是什么人都能当得?宋室尽数去了北方,唯独留下康王爷,我看这是天不绝大宋。诸位尽是宋室遗臣,枉食君禄,当此危难之时,难道不该报答旧主知遇之恩,迎回康王,重拾河山吗?”
      朝堂又是一番议论。另一位大臣站出来指着张邦昌道:“吕大人真是说笑,宋室在北,中原无主,金人一向厌恶宋帝言而无信,若当初他们真想立康王,那现在站在上面的会是张大人?”他讥讽道,“我等无一人有会之兄直谏朝堂的胆色,不得已顺从金人安排,在这伪楚朝廷里苟且偷生,如今金人走了,大人却想起迎回康王了?真是笑话!权且不论现在康王是生是死,恐怕他还未到这汴梁城下,金人的铁骑早已将这里踏为平地了!”
      这是关乎生死的大事,顿时有更多人附和起来:“是啊是啊!若我们迎回康王,金人必不答应,他们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场血光啊!”
      有人支持方应看为帝,有人主张迎回赵构,却没有一个人去想张邦昌如何。张邦昌就这样尴尬地站在御座旁边,任凭别人品头论足,他的生死早已无人关心。
      ——一个傀儡的悲哀。
      这时,方应看忽然开口了,他站出来看向群臣道:“应看同各位大人一样,皆是宋室遗臣,故主旧恩无一日敢忘,恨不得现在就杀过长城去,一雪靖康之耻。然而金人势大,不能不有所顾虑,现在虽无力抗衡,然而应看却一直想着,若我等同心协力,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有朝一日定能让这些蛮夷戎狄之国再不敢小觑我中原。”他声音不大,身体可能还未恢复,说起话来中气不足。但这话威慑力极大,朝堂上登时鸦雀无声。
      方应看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梦想。
      自古文人多怯懦之辈,风骨不过是存在于理想中的东西。平日里满口忠君爱国,一旦到了存亡之际,便偷生者居多,死谏者寥寥,不然汲黯、魏征等人也不会得后世如此尊重。但就是这些苟且偷生的人,却是最厌恶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们是“苟且偷生之辈”的。方应看早已看透了他们的嘴脸,用他平时的话说就是,这些人既做了婊|||子,又想要立牌坊,真是比婊|||子都不如的。
      但这种时候,又不得不用着他们。当然,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他们扣一个“忍辱负重伺机而动”的帽子。
      他看了看群臣,转向张邦昌,道:“金人挑选中原之主时,应看直言保举大人。于私,是钦佩大人老成持重,处位有忠良之誉,居家闻孝友之名;于公,是希望大人替中原百姓着想,奋发再起。不知当日,我曾劝大人为伊尹周公,大人可还记得否?”
      他一直站在最靠近御阶的位置,现在又面向张邦昌说话,因此他脸上的表情,只有张邦昌一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说这番话时,让人听来觉得情真意切,大义凛然。然而他目光炯炯,看向张邦昌的眼神丝毫不掩饰其贪婪算计,志在必得。张邦昌此时僵立在那里,心凉了一截。他动动嘴唇好像想要说什么,却喉咙干涩不能言语。
      方应看转过身,不再看他,对着群臣道:“不想如今人祸未平,又有天灾惩罚……错全在应看,不该诸位和汴梁百姓受牵累。”
      此言一出,百官也懵了:“这……小侯爷何错之有?”
      方应看闭了闭眼睛,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我无慧眼,不能识人,举荐非人,致使诸公会遭此祸,难道还无错?”他很疲惫却强打着精神,挥了挥手,任劳捧着一个盒子进来,在众人面前打开,里面全是信件等东西。
      张邦昌顿时面如死灰。
      方应看继续道“没想到,张邦昌竟被金人给的皇位和权力动摇,这段时间与金国来往密切,这是被我手下截获的一部分往来书信与密凭,这些信中张邦昌不仅将汴梁的事,事无巨细尽数上报,还写了一些江湖帮派的动向、各州县守将及其军队的调动情况。至于密凭……恐怕是将那些死节大臣秘密押送金国处置时入境之用吧。金国对我们了如指掌,全仰赖张大人辛苦报信。应看愧对诸位,当初辨人不清,才至今日之局面,不敢望乞原谅,听凭各位处置。”
      他痛心疾首,对着各位大臣拱手一礼。像是一个小公子调皮犯了错,站在父母面前一副知错能改的样子,任谁也不会忍心责怪。
      通敌卖国、吃里扒外岂是能够容忍的?
      在场的大臣们群情激奋,纷纷指责张邦昌不仁不义、不忠不信。张邦昌瘫在椅子上,再言无益。
      指责一通,张邦昌这大楚皇帝肯定是不能再当下去的,话题一下子又回到了开始“谁当为帝”上面。
      推戴方应看和主张迎回赵构,两派争执不下。众人询问方应看的意思,方应看却说:“应看不在乎谁为皇帝,只要能存国家、恤百姓、思再起者,应看便尊他为主。”
      这一番话,无不说中了众人的心中所想。现下曾经那些能臣们死的死、走的走,若将来汴梁有一奋发图强的有为之主,说不定在场的人都能施展才能辅佐明君,青史留名呢!想到这里,无人不摩拳擦掌,已经按捺不住地想要大干一番了。
      这一日的朝会,竟持续了三个时辰之久。三个时辰后——
      在赵构还在为要不要自立皇帝而犹豫不决的时候,靖康二年四月十一日,前朝御封的神通侯、方巨侠义子、有桥集团的主人方应看却一步登天,已然成了天下之主。
      新朝定国号大齐,年号阜昌,都城汴梁。
      散朝后,各位大臣退出大庆殿。方应看一人,站在御阶上,面对着空荡荡的大殿,依然回味着刚才的一幕:他被大臣们扶到皇位之上坐好,接受所有人跪拜,听他们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他处心积虑也好,说他步步为营也罢,总之,他从一个初入京师的世家小公子,到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再到让所有人都不敢小觑他、开始畏惧他、想要除掉他,最终君临天下!若没有足够的智慧、能力、胆识和勇气,谁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强者为尊本属我,独占鳌头又何妨?
      他白衣白袍,俊美非常,于高阶之上长身而立,眸若寒星,不笑便是无人敢犯的威仪,举手便是指点江山的豪迈!他好像天生就属于身后的那张御座,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和他是一体的,说一不二,杀伐决断,乃上位者之霸气!
      他的手落在腰间那柄绯红色的长剑上,眉目肃杀。
      倾国皇权,尽操吾手;逆吾王道,定杀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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