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十年踪迹十年心

作者:诺*******生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十章


      外面眼尖的人看见,一只玉色的手,修长漂亮,从车里伸出来,拨开厚重华丽的车帘。所有人都呆住了,屏住呼吸,探着头,迫不及待地想要瞧瞧这只手的主人是个怎样神仙般的人物。
      车帘被方应看一动,帘外面的执辔人马上知道自家侯爷要出来了,他们赶紧起身替方应看掀开车帘,方应看便倾身而出。
      他一出来,在场所有的百姓和军士们竟不自觉地向后挪动一步——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这幅画面,看了就会觉得自己如果靠得太近,便是一种亵渎!
      从车上缓步走下的这位年轻公子,乌发玉冠,虽是去上朝,却未着朝服,而是穿了一身宽袖广身的白色锦袍,对领处绣着繁复的金丝边饰,缀着白毛,看似严肃低调,实则华贵无双,配上同样以金线勾勒的腰带,束出他忻长的腰身,脚登一双金缎白面的朝靴,与足下的白雪融为一处。他肩上披着宽长曳地的鹤氅,一只手握在腰侧的长剑剑柄上,鬓如刀裁,眉如墨画,眼如桃花,肤如凝脂。白雪倏然而落,落在他的黑发上、玉冠上、肩膀上,越发衬得人俊秀清朗,美得似神仙下凡一般!
      他好像含着笑,但看他的唇角却没有一丝弧度。眸色深邃若大海,明亮若星辰。环顾一周,他缓缓冲着人群的一处走去,他身边的一众高手赶紧跟上保护,却被他挥手阻止。
      众目睽睽之下,他缓步走到一个妇人面前,停下了,那农妇伏跪于地,怀中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她的年纪也就三十出头,可脸色黝黑,皱纹很深,母子俩头上和身上脏兮兮的粗布短褐落满了雪花,嘴唇已经冻得青紫。
      方应看低头,对着她那双长满冻疮的手看了一会儿,抬手解下自己宽大的鹤氅,展开,轻柔地披在那妇人身上,同时也裹住了她怀中的孩子。他的薄唇微挑,眼底的温柔若春水。那妇人竟看得痴了,连一个谢字都忘了说。
      方应看弯腰帮她系好束带,抬眸看向伏跪在地的人群,启唇道:“各位回去吧,这般冰天雪地,耗在这里不是办法。”他声音不大,平静温柔,配上柔和漂亮的眉眼,让所有人都觉得,即使老天抛弃他们、金人践踏他们、皇帝不要他们,眼前的这个人也不会不管他们。
      离方应看很近的一个老者,冻僵的膝盖勉强向前挪动两步,伸出手似乎是去抓方应看的衣角,但又不敢碰到,最终双手落于地上,伏跪而泣:“求官人为小民作主!以往谷雨过后雨生百谷,这庄稼早已是饱尝了雨水的,可今年大雪封途,莫说雨水,就是田地还未解冻,让小民们如何为农?!”
      方应看抿抿唇角,脸上带着三分稚气七分无奈:“我祖上受前朝恩泽,授以爵位,传至今日。我才以疏薄之德,忝继其位。诸位也知道,前朝尽数去了北面,金国盛气凌人,新朝又唯唯诺诺,我一个无名小侯,即便有心,这世间的事也是管不得的,又哪能管得了天呢?”
      那老人哭着冲方应看又是一拜:“侯爷神仙一般的人物,又是菩萨心肠,定是上天派来的尊使,救我等于水火之中!”
      众人不肯放弃,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纷纷拜道:“侯爷不肯可怜我们,我们与其回去了饿死,还不如就冻死在这宫门前!”
      方应看沉吟一瞬:“诸位快起来罢。我向新陛下奏明,让人于城中设置粥棚,以解各位燃眉之急,如何?”
      依然没有人起身。
      他们固执地跪在冰冷僵硬的地上,拜的不是一个能为民请命的贤臣,而是一个能解救他们脱离苦海、能帮助他们生存下去的神明!
      农,天下之大本,生民所恃以生也。
      谁都知道,几个粥棚,能缓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他们要的,是能耕种的土地和风调雨顺的年景,而不是几粒糙米熬成的稀粥。
      于是那老者又道:“都说民不与官斗,若不是横竖都是死,我等草芥一般的贱命,怎敢拦在尊驾前,拼死一搏?”
      听了这话,方应看站直身子,微仰起下颌,抬眸,城头上插着数面猎猎飘动的旗帜,他冰冷深邃的眼睛凝视着上面那个“楚”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后退几步,垂下长睫,启唇轻声道:“百姓无辜,不该接连遭此天灾人祸。我不忍生灵涂炭,也罢,今日只能以毕生修习帮助各位。只愿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罢。”
      就在所有人还在想他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方应看拢拢衣袖,足下一点,振衣跃上城门,动作傲然潇洒,行云流水,让人看了几欲拍手叫好。
      站在高处,他看着城门下的人,有布衣,有士兵,还有随后来上朝的同僚们,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充斥胸中。
      所有人都在仰视他。目不转睛地,仰望着他。
      他看着眼前飘落的片片白雪,渐渐地,阖上眼眸,缓慢而深沉地,吸气,呼出。他在让自己平静下来,进而进入一种全神贯注、老僧入定般的状态。他双手拢在袖中,交握一处,静立于城头。
      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屏息凝神地看着他——这位尊贵的公子,眉目俊朗,雪肤白衣,圣洁无暇,任风雪吹得他的白袍猎猎飘扬,他自岿然不动于天地之间。若说他像一朵白莲,却少了一股傲气;若说他似一株寒梅,却又少了几分妩媚。
      许久,城上这个俊俏的白衣公子,只瞑目浅笑,仍然八风不动。但渐渐地,在场的人都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起初人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随着香气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幽远,人们才察觉出不对劲。一个小孩儿拽拽母亲的衣袖:“妈妈,好香!”周围太静,稚气的声音不大,却格外突兀,已经看呆了的母亲这才回神,一把捂住他的嘴,生怕惊扰了那位仙人。
      不过方应看听不到——他当然听不到,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入定,听觉、嗅觉、味觉、视觉、触觉,所有的感觉都已经消失。
      雪花继续飘着,却很奇怪地,纷纷与方应看的身体擦过,没有一片落在他身上。这时,只见方应看的双手缓缓抬起,他眼睑一动,双眸随之缓缓睁开,如果有人在他近旁,一定会讶异于他现在的样子——
      那双幽黑深邃的眸子此时竟然是金色的!金色的瞳孔,连带着眉宇之间都是这种妖冶的颜色!
      金光流转,华丽魅惑。
      他好像在看着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他的视线之中。他抬起的双手伸向半空,似乎是去要抓握什么,但修长的手指握到一半,又变成了温柔地抚触,仿佛流连在心爱女子的胴体上一般,既纯情,又充满色|||欲。然后他的双手再次缓缓高抬,扬至眉峰处,手虽然挥过,但手影却仍留着行动的轨迹。这时,他的全身都开始笼罩上一层奇晖,虽然正是日出之时,但所有人都笃定,方应看身上那七彩的霞光绝不是朝阳照耀所致!
      当在场的人们都被眼前的方应看震慑住时,更加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纷纷下落的白雪,竟然停住了!
      原本为雪造势的寒风,竟然也停住了!
      朝阳似乎比平时更暖了一些,它开始散发出属于太阳的热量!
      如此下去,必是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节奏!
      城门下的人越聚越多,人们纷纷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几辈子都见不到的奇观。
      这时,只见方应看的手臂缓缓放下,他开始轻轻吐气,复又阖上眼眸,调整内息,渐渐开始收功。随着方应看的调息,震惊了这么久之后的人群沸腾了,他们震撼、惊喜、欣悦,他们看到了希望!
      他们的希望,就是高处那个白衣似仙的男人。
      这个人,可以停下风雪,可以扭转四季,可以变更天道,还有何不可做到?
      不知是谁,带头朝着城头上的那个人跪拜、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进而所有的百姓随着伏拜,齐声同呼万岁!
      ——张邦昌听说方应看停下了风雪,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千余人伏地而拜、山呼万岁的画面,当即惊愕得一句话说不出。
      随侍方应看的张铁树、张烈心以及五名刀王已经不止是惊叹了,他们面上都有了些许得意之色。“阵雨廿八”兆兰容悄声对身边的孟空空说:“侯爷这‘山字经’的功夫越来越玄妙了。”
      孟空空仍看着城上佩服道:“不错,方巨侠在世时就曾说侯爷是难得的练武奇才,能够兼收并蓄,融会贯通。这‘山字经’虽是元十三限的秘传杀法,如今在侯爷手上的修为,恐怕早已不止它本身的样子,怪不得诸葛老儿要对侯爷倍加提防。”
      “那你看,侯爷这次使山字经,较之上一次,如何?”
      兆兰容说的“上一次”,自然是几年前方应看设计把自己的义父打落山崖后,第一次将秘练多年的山字经展露人前。
      孟空空看了良久,微蹙眉峰摇摇头:“只觉这一次侯爷行功更加得心应手,收发自如。其它的,我修为不够,尚不知。”
      兆兰容点点头表示认可,继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自家侯爷如雕像般立于城上,早晨的阳光照下来,为他镀上一层浅浅地金光。
      “诶?侯爷是不是……”兆兰荣疑惑地看着,明明已经收功的侯爷却仍然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孟空空眉间的褶皱也深了几分:“好像不大好。”
      说罢,他提气再次飘过人群跃到城上,近处看方应看果然不是很好,他双目紧闭,秀眉蹙起,薄唇紧抿,全身很僵直地站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不敢靠近,只得轻唤:“侯爷……”
      良久,浓密的长睫抖动两下,方应看缓缓睁开双眸,但他的眸中不再似平日那样的神采,一个简单的抬手臂的动作就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苍白的唇嚅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但孟空空看懂了,他说的是:“扶我回去。”
      得了命令,孟空空赶紧上前搀扶方应看。
      在场膜拜叫好的人们也察觉到不对劲儿,都寂声望着城上。
      待到下了城门,本不长的路,他们却走了很久,方应看已经完全脱力,全靠孟空空支撑,在场的百姓见他煞白着一张脸,额间莹有薄汗,纷纷关切地围过来,却被兆兰容等人拦下。
      上马车前,方应看似乎想要对百姓说什么,但微一开口,便有血珠顺着唇角滚下来,在他苍白的脸上绽放,妖冶如花。众人一惊:“侯爷!”于是不敢耽搁,匆匆将他扶上马车。
      孟空空放好车帘,脸色凝重对众人道:“为停下这场大雪,侯爷运功过甚,元气损耗太大,需回府静养。诸位关切,侯爷心领,请回去吧。”
      众人皆跪倒,目送这辆华贵的马车匆匆驶去。
      大楚的新皇帝张邦昌,目睹了这一切,他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随着方应看的马车离开,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宫。
      马车里,烧得炭火很暖,张烈心递了绢帕给方应看,方应看伸手拿过,擦去唇角的血迹。张铁树一旁又递了茶水,道:“经此一番,侯爷在汴梁人心大涨啊。”
      方应看听了轻哼一声,将手里沾血的白绢甩在一边:“哼,天降大雪?不如说天助我也。”
      他幽黑的眸中,和平常一样,是琉璃般的光彩,玉颊朱唇,哪似刚才功力透支一般苍白虚弱?
      张烈心也笑赞道:“今日属下大开了眼界,想不到山字经竟有扭转乾坤之力,在侯爷的手中更是非一般的运用自如。您如此体恤下情、舍身为义、帮助百姓,依属下之见,不出明日,汴梁城里人人都会将侯爷奉若神明,侯爷只需挥挥手必云集响应,届时何事不成、何功不克啊?”
      薄唇微挑,方应看得意地阖上双眼,仰靠着座椅不再说话。不知是在休息,还是在瞑目思考。
      道路上覆满白雪,马车却平稳地飞驰而过。
      街道两边的屋檐上,已经开始有冰消雪融的水滴一滴一滴落下。
      方应看回去得匆忙,旁人都以为他是山字经透支了体力需要休养,然而他府中的、近旁的亲信们却看见自家侯爷像没事人一样下了马车,溜达回房,甚至还交代张烈心晚上送个女人过来,心下便都明了所有的表象皆是侯爷妙计。
      但是,方应看成功地迷惑了所有人。
      却骗不了自己。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220394/1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