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倦

　　仙道拜师礼并不复杂，只需要去勤政殿在仙君大人的见证下奉茶跪拜，然后由师父在徒弟额间定下气息印记，方便其他人知晓师门，若遇危险，师父也能从此感知。

　　只是此次收徒之人是仙道风云人物姜知倦，又是新晋的封神塔榜首，所以众仙都想要前来一睹，因而显得热闹了些。

　　姜知倦难得一次早早地就来到勤政殿，今日在殿台正下方多了一把檀木椅，她朝殿台上坐着的芜砚微微颔首，无视大殿两旁拥挤的其他仙人，径直走过去坐到檀木椅上。

　　这般不把仙君大人放在眼里的行为，换做其他人，大概就要被训斥了。

　　偏偏是姜知倦，整个仙道都知道仙君大人对她实在包容得很，甚至私下有话本子传言仙君大人从凡尘之时就恋慕姜上仙，只是迫于身处仙君之位不能言明心意，所以才这般纵容她。

　　不一会儿，勤政殿的草木小仙便领着月胧和容玉从殿门两侧进来。他们一人端着一杯热茶，微微躬身将茶举过头顶，以示对师父的恭敬。

　　两人并肩走到姜知倦半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单膝跪地，将茶递到姜知倦面前，齐声道：

　　“应仙境界初期，容玉。”

　　“应仙境界中期，月胧。”

　　“仙君在上，今日吾立誓奉姜知倦上仙为师，必勤恳补拙，尊师不论其行。若有叛师恩，必将形神俱灭，万死无生。”

　　说完，月胧和容玉的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道：“师父在上，请饮茶。”

　　仙道之人一次收多个徒弟时，一般是以境界定先后的，而师父会依照境界端起茶杯品尝，就当做是为徒弟排序。

　　不过姜知倦做事向来与人不同，她并未动手去端茶，只是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缓声开口道：“这是本仙第一次收徒，本仙素日不爱管事，因此收的首徒应得操持倦归宫上下。容玉虽境界低些，胜在处事周全。至于月胧，你修为如何自己是知晓的，此番本仙收徒不以境界轮先后，你可有异议？”

　　姜上仙这意思就是，容玉当大弟子了？

　　这在仙道闻所未闻，堪称先例，观礼的众仙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只有东陵观樘紧咬牙关，低声道：“姜知倦，你欺人太甚！”

　　在这拜师礼上，便明晃晃地欺压月胧，真进了倦归宫，他的胧儿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月胧用余光看了东陵观樘一眼，她心里却知道漂亮姐姐...不，师父这是为她好。

　　她境界涨的太快，没有足够时间沉淀，因此修为十分虚浮。论灵力，说是应仙中期，其实连容玉这个初期她可能都比不过，而且她做事的确没有容玉出彩，从前段时间进去上古秘境就能看出来。

　　所以姜知倦将倦归宫的事物交给容玉打理，她也能有更多时间去巩固修为。

　　“徒儿没有异议。”月胧道。

　　听见这个回答，姜知倦瞟了一眼脸色更加难看的东陵观樘，如果不是端着身份，她唇角的笑意就要控制不住了。

　　她伸出手端过容玉的茶抿了一口，递给二人身后跟着的接引草木小仙，又接过月胧的茶抿过，也递了过去。草木小仙接过两杯茶水，便躬身自行退下。

　　二人这才抬起头来，抱拳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罢，双双拜了下去。

　　姜知倦手一扬，一股柔和的仙力将二人扶起身来站定，她亦从椅子上站起身，手指在虚空中划过，两道焰光便从指尖射入二人额间。

　　一时间，整个勤政殿光芒大盛，待到光芒缓缓消散，众仙便看见月胧和容玉额间出现一道比指甲还略微细小一些，如焰如雷的红色印记。

　　勤政殿观礼的仙人们大多满眼羡慕，这可是姜上仙的师门标识，瞟上一眼就能察觉这道好看的印记气息强大。

　　月胧和容玉的感知最为明显，随着印记入体，他们二人体内的灵力骤然翻涌，随之而来的是对周围灵气掌控力更甚，吸纳时能感到灵气更加纯粹。

　　他俩对视一眼，知道这是师父给他们二人的拜师礼物。

　　“多谢师父。”二人朝着姜知倦拱手行礼，语气荣幸之至。

　　姜知倦耸耸肩，正想要说什么，只见又从殿门外匆忙跑进来一个小仙，寻了站在殿台边缘的时遇耳语一阵，然后时遇便转身凑到芜砚身边禀告起来。

　　听完时遇禀告，芜砚并未露出什么其他神色，只是温和道：“今日拜师之礼已成，众仙便散去吧。司花殿月胧，司战殿容玉，回去各自搬入倦归宫。阿倦，你随本君去迎接魔道来访。”

　　魔道来访？姜知倦皱了皱眉，需要芜砚这个仙君亲自出面以示交好之意的，莫非是...

　　肆惊墨竟然亲自来了？！

　　“遵命，仙君大人。”除了姜知倦，众仙皆是听命退下，连东陵观樘也追随着月胧的身影出去，一时间整个勤政殿都空荡出来，只剩下一众就职于勤政殿的草木小仙和她与芜砚二人。

　　芜砚带着时遇从殿台走下来站到姜知倦面前，然后挥挥手让时遇前去仙道入口处带魔道队伍进来，而他对上姜知倦，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润：“阿倦，根据消息看来，这次魔道可是有备而来，乃是魔君阁下亲自带着魔道左右护法，抬着无数珍物宝器前来的。你这一次既然在场，可要想清楚了。如今六道太平倒是无碍，若哪天太平不在，你便会夹在两道中间，无论对哪道来说都是罪人。”

　　姜知倦沉默着，芜砚也只是为她分析清楚利害，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你我从凡道相识五万余年，你便是唤我一句阿兄也不算过分。若真是下定决心而不是逞一时之气，我自是不会拦你，总归不管何时，我都是希望你高兴的。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你答我一句，与魔君肆惊墨联姻之事，你可想好了？”

　　她当然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决定，芜砚都会支持她。就像前世她选择堕魔之时一样...

　　姜知倦心中一暖，扬起一抹轻笑肯定道：“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芜砚得了回复，点点头：“随我来吧。”远远看见一队人影朝着勤政殿走来，他双手背负在身后，带着姜知倦朝勤政殿外走去。

　　走在队伍前端的果然是肆惊墨。多日不见，他在秘境之境中受的伤应当已经好了。

　　此时他一袭黑龙袍披风，随着行走间才会隐隐露出披风内的锦袍下摆的火焰绣纹。他双手环胸，苍白的脸上面色冷峻，薄唇紧抿，眼眸平静无波，唯有在看见姜知倦从勤政殿走出来时，才带上了三分情绪。

　　芜砚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肆惊墨，不由得也为他那张冷艳又不显阴柔的脸失神一瞬，才微微点头招呼道：“劳烦魔君亲自前来仙道，不知所为何事？”

　　姜知倦落后芜砚半步，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肆惊墨，并未开口。

　　他不知是被何人指点过，走近之后就变换双手环胸的倨傲姿态，向芜砚行了个魔道拜见长辈的礼，身后的惊蛰和霜降也齐齐随他行礼。最后却是霜降开口：“仙君大人，吾主今日前来，乃是向仙道上仙姜知倦姑娘提亲。”

　　肆惊墨这才冷声开口接着道：“还请仙君成全。”

　　姜知倦终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齐刷刷侧目看向姜知倦，她却恍然不觉，上前便扯过肆惊墨绣着暗红细纹的袖子，将他扯到一旁：“刚刚那是魔道拜见长辈时行的晚辈礼吧？”

　　肆惊墨众目睽睽之下被她扯着，耳际迅速不争气地染上颜色：“嗯。”

　　“谁告诉你，芜砚是我的长辈了？”姜知倦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芜砚方才自诩她阿兄，她已是勉强才能接受，结果这大魔头上来直接行个晚辈礼，诚意倒是有了，就是无端端地连带着将她又压低一辈，简直不能忍。

　　肆惊墨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将那张冷峻脸上的疏离都冲淡不少：“不是吗？鹤烟说...”鹤烟说，整个仙道都知晓，芜砚最为纵容姜知倦。在他的认知里，除了道侣之间，不就只剩长辈才会这般纵容宠溺晚辈么？

　　不是长辈，那莫非...肆惊墨用余光斜看一眼芜砚，莫非这位仙君也喜欢他心上人不成？

　　姜知倦不知为什么肆惊墨身上突然闪过一丝杀意，她翻了个白眼：“芜砚，啧，算了不说了，反正他不是我长辈。若你非要计较，就当、就当他是兄长般的人物吧。”

　　兄长？肆惊墨低低应了一句：“嗯，好。”

　　“这次为什么你亲自前来？你身上...可压制得住？”姜知倦压低声音又问道。

　　提起这件事，肆惊墨嘴角微勾，也学着她压低声音回答：“无妨。你在秘境中不是说上次霜降来提亲，你心中欢喜么？鹤烟说若是我亲自前来，大概你会更加欢喜，我想了许久觉得她该是对的。所以我就来了。而且从上古秘境回去之后，鹤烟给我讲了些...有趣的故事。”

　　那些故事让他再也按耐不住想要尽快再见姜知倦的心情。

　　有趣的故事？这几个字硬是被肆惊墨用极度冷漠的语气道出了百转千回的意味。

　　姜知倦愣了愣，这才骤然想起，自己曾在妖道为鹤烟半真半假地讲过某些事。

　　这姑娘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说呢！姜知倦不禁捂脸，从指缝中露出一只眼睛，恼羞成怒地警告肆惊墨：“真相如何我现在无法与你细说，既然是有趣的故事，那你也当寻常故事听就行了。”

　　“嗯。”肆惊墨眸子微眯，如坠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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