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医院，精神科。

　　禾煦正在吃大果粒，动作颇为娇憨可爱。

　　谈锐易又放了四五个橘子在桌子上，便于禾煦吃完大果粒好找到水果，他不经意间问到禾煦昨晚的去向。

　　“我听李护士长说，你昨晚没回家，交到新朋友，一起去玩了？”

　　禾煦仍旧一心一意的吃着自己的大果粒。

　　男人哑然失笑，“还是不想说话？”

　　禾煦吃大果粒的动作停顿了下，其实昨天放学的时候，她在某一时刻，产生一种冲动，她想喊计航的名字，然后告诉他，她心里害怕。

　　楞完神，禾煦才点头。

　　谈锐易并不勉强禾煦说话，反而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推到禾煦面前，“那按照老规矩，你打字。随便讲点儿什么，太长时间缺失语言交流，思维也会跟着退化的。”

　　禾煦稍一犹豫，双手放在黑色键盘之上，她敲击，“他们……出现了。”

　　他们？

　　谈锐易皱眉，他负责对禾煦进行心理疏导，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禾煦很少提到除她认可的家庭成员以外的人，这还是第一次，用如此郑重其事的口吻。

　　“告诉我，他们是谁？”

　　女孩死死地咬着牙，情绪有点儿激动，禾煦手指接触键盘的时候，指腹颤抖，她深呼吸了几次，才把情绪调整好。

　　——凶手。

　　她打下如此二字。

　　“和你姐姐的自杀有关？”谈锐易锐易直觉发问。

　　禾煦目光锋利，却不再回应谈锐易的问题。

　　作为禾煦的心理医生，通过这样迥异的交谈方式，谈锐易注意到禾煦有几次都提到过“姐姐”，只不过禾煦不肯透露姓名，谈锐易猜测，这位姐姐不一定与禾煦具备血缘关系，或许只是一位成熟稳重的邻居女孩，也可能是班级里关系不错的女同学。

　　在禾煦的叙述中，这位“姐姐”，漂亮温柔、会跳古典舞，夏天喜欢穿棉麻长裙，像是真正的公主一样。

　　……

　　一周以后，禾煦回到了学校，整个人瘦了一圈，巴掌大的小脸分外显眼儿。

　　此时已入十月份的末尾，深秋季节里，景色不免萧条寂寞，但操场旁左右两排枫树煞是热烈，枫叶如火，又似鲜血点染。

　　禾煦盘腿坐在暗红色的塑胶跑道上，一成不变的六中校服，里面套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头发纤细毛茸。

　　班级里的女同学喜爱禾煦这副天真的模样，像是小兽，经过她身旁，忍不住要揉她的发。

　　这节课是体育课，禾煦请了假，尽管还需要到操场上课，计入出勤率，但是例如跑步等活动却可以避免。

　　按照体育老师的课程计划，这节课进行篮球比赛训练，男女生分为不同的比赛场地。

　　高中时期的学习生活，置身于其中总觉得枯燥乏味。操场似乎成了最佳发泄精力的地方，跑跑跳跳这般简单易行的动作都带着青春期独有的活力与力量。

　　男生们把自己看做是篮球场上的常胜将军，一个个撒了欢儿似的在场地上不知疲倦的奔跑，女生则表现欠佳，她们怕脏兮兮的篮球弄脏自己的校服，怕篮球不长眼砸到自己身上，讨厌那种臭汗淋漓的感觉，相比较起来，她们更喜欢三五个围坐在一起，聊隔壁班的男生，聊自己喜欢的明星，聊哪个班的谁跟谁在谈恋爱。

　　唐莎跟于文锦两个人依旧臭味相投。

　　于文锦，“姐，咱有阵子没给禾煦教训了。”

　　唐莎睨她，“……有主意？”

　　于文锦冷笑，“球可不长眼，我操，我就看不惯她那副林妹妹儿的劲儿！”

　　体育老师从男生那边儿指导完之后，来到女生场地这边巡视情况，一见女生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气的吹响哨子，哨声尖锐嘹亮，一落下，就听得体育老师高声训斥，“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哪里有点点儿年轻人的模样，都给我跑起来，谁再让我看到傻站着或者是坐着聊天，都给我跑圈去。”

　　“聒噪！”唐莎被震得耳膜疼，不耐烦的骂了一句。

　　恰好有一个篮球滚到唐莎脚边，班里一男生不小心抛过来的。

　　那男生是个小四眼，偏他上体育课不戴眼镜，没看清楚是唐莎，还一直招呼唐莎把球扔回去，唐莎嗤笑，径直将篮球当足球踢，球往更远的旗杆方向跑去。

　　小四眼气急，本想冲过来理论，周边有人提醒他是唐莎，小四眼默默地噤了声

　　唐莎顿觉没劲儿。

　　女生篮球赛在体育老师的监督下，勉强组织起来。

　　唐莎初中时候是校篮球队的，她又人高马大，打起篮球来像是一架人型机器，女生没人敢从她手里抢球，故球一直牢牢地控制在唐莎手里，整个篮球场俨然就是唐莎跟于文锦的主场。

　　体育老师异常满意唐莎和于文锦表现，心满意足的转身，再去男生比赛场地巡视。

　　见状，唐莎跟于文锦对视一笑，于文锦朝向禾煦的方式跑去，对着唐莎高喊，“这边这边……”

　　借此来掩饰唐莎的动作。

　　篮球直直地冲着禾煦飞去。

　　体育老师先是一懵，尔后，一面冲着禾煦的方向飞奔，一边喊，“同学，那里那位同学……”

　　在篮球砸向禾煦脑袋之前，率先有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自远处飞窜过来，禾煦在呆滞状态下被他一把护在怀里，砸过来的篮球被他用胳膊一挡，去了另外一个方向，落在地上，滚了几米，停了 。

　　禾煦仿佛听到他骨头碎裂的声响。

　　“我操，怎么又是计航！”

　　远处的于文锦将护住禾煦的人看清楚，气愤地跺了下脚，紧接着又懊丧的抱怨了一句。

　　唐莎脸色同样不好，却没有说话。

　　女孩吓傻了，好半晌才知道去看计航，结果迎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禾煦，你傻是吧！球冲你飞过来你都不知道躲，被砸疼了你自己开心啊……”

　　少年紧咬着牙关，龇牙，鼻翼扇动，下颌线条紧绷，眼底阴翳，额顶布满细密的汗珠，显然处于暴怒状态，可一对上禾煦呆滞又惊惧的眼神，计航又倏地没了脾气，也知她是吓坏了。

　　左胳膊的疼痛折磨着计航，他又怕禾煦产生心理负担，便把自己的脑袋抵在禾煦颈侧，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其间可以嗅到女孩身上浅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计航在禾煦看不见的情况下龇牙咧嘴，五官稍稍扭曲，操蛋的，太疼了！

　　他还在想，他干嘛骂她呢，那篮球又不受她的控制，她这么软的性子和慢吞吞的反应，看到球飞过来，肯定吓的腿都动不了。

　　最后还是计航投降。

　　禾煦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呢喃，“幸好，我赶上了。”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湿热的呼吸洒在禾煦耳侧，女孩耳根浮现一层嫩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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