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04. 小白杨

　　禾煦到底是给唐莎一伙儿盯上了。

　　先是课间的时候，禾煦跟她们在楼梯尽头的大厕所里狭路相逢。

　　于文锦拿腿绊禾煦，又都不是一二年级的小朋友了，这点儿伎俩，禾煦还能躲得过，可躲过的于文锦，还有唐莎，唐莎捉禾煦，就如同老鹰捉小鸡一样，毫不费力的便把禾煦给搡到了墙角处。

　　明目张胆的打架，最后的结果是自己理亏，唐莎没那么傻，她把指甲仔细修剪了一番，将上面的渣屑轻飘飘的吹跑，用修剪好的指甲狠狠地捏住禾煦的脸蛋，声音恶毒又凶狠，“臭哑巴，你把老娘得罪了，老娘跟你来日方长。”

　　于文锦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鹦鹉学舌道，“呵，咱们走着瞧。”

　　也在这一天的中午。

　　数学老师上午有一节课，下午也有课，他上午布置了数学题，说等下午上课讲，禾煦在做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时候，花费了不少时间，等到食堂的时候，打菜的窗口已经排上了长龙。

　　禾煦胃不好，平日里都有吃中药调理身体。旁的同学犯懒，靠一顿面包和方便面能解决的午餐，禾煦总要格外的重视，打菜队伍排得长，她就把事先准备好的英语单词本掏出来，认真的默记英语单词。

　　等禾煦打上菜，吃饱，时间也不早了，快要到了午饭关门的时间了，离着下午第一节上课还剩下半个小时，禾煦急匆匆的往教室里赶。

　　教室里很安静，这个时间点儿，同学们无外乎两种选择，要不埋首于习题奋笔疾书，要不闭目养神为下午的课程做准备，显然大部分同学倾向于第一种选择。

　　一入教室，禾煦便自己把脚步放轻来维护其安静氛围。

　　顾籽月跟禾煦是前后桌，一见禾煦回来，面带难色的回头望了眼禾煦的书桌，尔后对着禾煦摇了摇脑袋，姿态很无力。

　　今天中午，唐莎跟于文锦趁着禾煦不在教室里，拿着粉色彩笔在禾煦书桌上乱涂乱画。

　　尽管大部分同学都看不惯她们二人的行径，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的目的还是参加高考进入名牌大学，没必要因为其他人而跟唐莎产生摩擦，唐莎在校内校外都有不小的势力，他们都惹不起。

　　同时，也没人知道禾煦是如何跟唐莎结下梁子的。禾煦进班级两个月，也得到了大部分同学跟老师的认可。

　　成绩优秀、人乖巧安静、长相干净，禾煦本该引来大家的不爽，但上帝总也是公平的，禾煦偏偏又是一枚小哑巴，这种情况下，同学们又释然了许多，在多数情况下，禾煦得到了不少同学们的照顾。

　　禾煦凝视着自己的桌面，上面被“臭婊/子”、“小贱人、“大骚/逼”这些污言秽语涂满。

　　渐渐地便有几分失神。

　　她依稀记得，那年初一，女孩子处于第二性征发育的年纪。

　　班里有个女孩子，胸部比同龄人发育的饱满，最初的时候，大家把那个女孩子作为下课的谈资，给她起一些烂七八糟的绰号，配合男生捉弄那个女孩子，后来不知道由谁开的头，大家一致决定要孤立她。

　　后来的事情禾煦记不清了，女孩或许转学走了，或者升学进入其他高中，总归禾煦对她的印象寥寥。

　　禾煦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将桌面上的秽迹一一抹去。

　　顾籽月总觉得良心受到了拷问，忍不住扭头，声音细小，“禾煦，于文锦在你的桌面上写脏话，唐莎把你的课本扔到了废水桶里去，对不起，我们不是不想帮你，是大家都怕唐莎的报复。”

　　她顿住手，摇摇脑袋，她没想怪谁。

　　惊惧阻碍着真相出口，自欺欺人的天真使人昏睡。她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三五下收拾好桌面，禾煦到废水桶那里寻找课本

　　*

　　计航中午没吃饭，跟万宝宝还有班里其他五六个男生在操场上挥汗如雨，快上课了，才抱着篮球返回教室。

　　一进教室后面，在废水桶旁蹲着的禾煦最是引人注目。

　　小姑娘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只，没声没响的，怎么看怎么乖。

　　他也想不起来嚷嚷着口渴了，涎着一张脸往禾煦身边凑。

　　废水桶两天没倒了，酸臭味扑鼻而来，计航闻不惯这味，拿手堵住鼻子，“一只破桶，有什么稀奇的。”

　　禾煦仍旧专心致志。

　　计航挠头，打算开个玩笑，“还能有金子不成。”

　　“……”

　　被逼无奈的计航伸长了脑袋自己往桶里瞧，这废水桶是出班费买的，平日里就搁在饮水机跟前，同学们用来提神的速溶咖啡、茶水，剩余的都往里面倒，乌漆麻黑的一团水，飘着几坨稀烂卫生纸。

　　除此，还有禾煦的语文课本，和她费心费力完成的数学作业簿。

　　万宝宝不陌生这种情况，也大致的将罪魁祸首猜了出来，八成这事是唐莎跟于文锦鼓捣的，看来现在还处于小惩大诫的阶段。

　　计航的脾气，一贯直来直去，手里的篮球被他“砰——”地砸到地板上。

　　“老子操，这谁他妈的干的！”

　　他显然是气急败坏。

　　在计航眼里，禾煦的确长了一团包子脸，性格也胆小懦弱，他也喜欢吓唬她，甚至看她眼圈泛红还有股隐约的自得，可这不代表，谁都能把她欺负一番吧。

　　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男孩子，此时下颌绷地紧紧地，弧度坚硬冷冽，身形修长，似是一颗挺拔的小白杨。

　　唐莎跟于文锦瞧着计航那副要把禾煦置于自己羽翼之下的架势，互相对视了一眼。

　　于文锦嘀咕，“我操，计航傻吗，这是要跟咱对着干啊。”

　　“呵……”唐莎摆弄着手里的女士香烟，轻轻掀动唇角，意味不明的讽了声，“等老娘找成哥收拾他一顿，我看他还怎么装逼。”

　　英雄救美，管的真他妈的宽。

　　那厢里，于文锦叽叽咕咕的笑了起来，声音还不轻。

　　剩余的六十几名同学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个教室的气氛压抑沉默，大家早就习惯了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保持熟视无睹的心态。

　　计航的质问注定无果。

　　禾煦担心计航难堪，抬手攫住计航的袖口，计航察觉到禾煦的小动作，垂目向下瞧去，禾煦没看他，自顾自的低着头，颤巍巍的睫毛像是羽翼。

　　他突然做了个出人意表的动作，反手，牵住了禾熙的手掌。

　　禾煦跟着计航跑出教室的时候，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东西很多，例如刚刚全体同学们目瞪口呆的表情；她可能挽救不了的语文课本跟数学作业簿；还有“扒皮”声色俱厉的训斥，以及接踵而至的三千字检讨……

　　可她还是用尽了力气，追上计航的脚步，甚至带了义无反顾的味道。

　　*

　　已经打了上课铃。

　　禾煦跟计航仍然在操场上逗留着。

　　好在有三个班级在上体育课，因此，他们俩的身影倒不算突兀。

　　禾煦的喘息才均匀了些，但是刚刚剧烈的奔跑，她脸颊上仍是粉扑扑的两团。

　　相比较而言，计航脸不红心不跳，因为不用上课，他心情也是爽的不行。

　　计航轻而易举的翻到了双杠之上，凭空悬着两条大长腿。

　　“喂，要不要上来坐？”计航出声询问禾煦，顺带着连手也伸了出来。

　　禾煦没在意计航的手掌，而是仰着小脑袋瓜，望着碧空如洗的天空，她平日里就喜欢看天空，初升朝阳的天空，晚霞遍布的天空，阴霾不散的天空……阔大极了，简直无所不包。

　　她又把目光移到计航身上，其实她对他多有艳羡。

　　身体健康、性格直率，就连他能轻而易举的爬上双杠这样的小事，她都在羡慕嫉妒。

　　禾煦摇了脑袋，将计航拒绝了。

　　计航也并不逼迫她，只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语气里藏着很多的嫌弃，“小短腿，你以后可得多锻炼，要不然啊，哪一天，我跑远了，爬高了，你啊，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他大言不惭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

　　禾煦挨着双杠坐在地上，并不计较尘土沾了裤子。

　　女孩子双腿并拢，脑袋抵在膝盖上，巴掌大的小脸藏在茸茸的碎发里，细眉，眉间积着一团郁气。

　　她多数是安静地，而计航发现自己大多数惧怕这样的安静的她，像是天边的一团云，明明就在那儿，抓不到。

　　计航心慌，蓦然出声，“小哑巴。”

　　禾煦本能抬头望去，计航突然用腿弯勾住双杠的一边，身体猛地倒悬挂下来。

　　她为此而心惊肉跳，焦急的朝着计航比手势，两弯细眉蹙着，黑色的瞳仁里满是惊惧，唇瓣紧抿，现出一种冷凝的粉色。

　　“……怕我受伤？”

　　计航很得意，为了吓唬禾煦，他故意的晃荡着自己的身子。

　　禾煦用手捂住双眼，仿佛下一秒钟，他就会砸下来似的。

　　他盯着她，故意痞坏的笑了几声，又倏地没了声音，计航盯着禾煦的手出神。

　　不算太大，但是修长白皙，刚刚他还牵过，他记得那股触感，很柔软，也凉兮兮的，他可以把她完全包裹住。

　　计航不惊扰禾煦，在双杠上重新坐好。

　　其实他发现禾煦的唇形也好看，饱满，微翘，只是色泽没有那么明艳。

　　假如接吻的时候，用牙齿不停地去磨咬，待唇瓣充血的那一刻，一定像极了玫瑰盛开。

　　好像，她的手、她的唇都特别合他的心意。

　　计航托着腮，拧着浓眉，表情说不出的苦闷：或许他真他妈的该找个女朋友了，要不然一看到禾煦，他像极了一只在发春的公猫似的。

　　真跌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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