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妖

　　换好衣服后苏方木匆忙收拾好乾坤袋，冲身后的大雾喊：“源姬我好了！”

　　没有记错的话源姬应该在几步之外，他试探性地往源姬的方向走，“源姬？”

　　无人回答，苏方木心里一沉。源姬不喜欢无聊的游戏，所以不可能是在跟他玩捉迷藏，难道是又睡过去了吗？

　　“源姬！”

　　苏方木捏出一个风诀，平地起风将周身的浓雾吹散，一个十分高大的黑影从浓雾中显现出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相貌十分英俊，周身却满是黑色煞气，源姬竟被他拥在怀中。

　　苏方木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源姬显然是清醒的状态，不知为什么苏方木觉得那就是鬼王阎罗，这次来是要再次带走源姬的，但源姬这次竟然好不反抗。

　　鬼气森森却和谐的画面刺痛了苏方木的心脏。

　　阴冷强大的威压瞬间降临，毫无疑问那就是鬼王阎罗。苏方木膝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脊背被无形的大力压向地面，但是苏方木却拧着头死死盯着源姬，受伤又不甘心问：“源姬，不是说了等我的吗？”

　　不是等他换衣服，而是等他慢慢成长起来——他在努力了。

　　源姬淡漠地看他一眼，红唇吐出冰冷话语，“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阎罗。”

　　鬼王的面容模糊却冷厉，声音如洪钟穿透整片山谷。

　　“听清楚了吗？废物。”

　　阴风吹过，几十只厉鬼从天而降，苏方木被瞬间压制到无法动弹，厉鬼疯狂啃咬撕扯他的身体，钻心的疼痛让苏方木大嘶吼出声。

　　鬼王拥住源姬离开，源姬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愿意。

　　心口像被掏出了巨大的空洞，苏方木觉得比起身体，那无言的痛楚更难以忍受，没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处刑方式，他宁愿自己一开始就被撕成碎片。

　　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为什么比不上一个突然出现的鬼王？哦，不是突然出现，在他和源姬相遇的更早之前，阎罗就已经认识她了，他们有隐秘不为人知的过往，他们一起度过了很长久的岁月，可是不甘心，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可是他还能怎么办，源姬已经放弃了他，就因为他只是一个弱小的捉妖师，就因为他不够强大，就因为他保护不了她。

　　“我不是废物！”

　　苏方木大喊一声，从梦魇中惊醒。

　　他大口喘息着，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身下是厚厚的落叶，他攥紧拳头猛地砸向地面，愤恨大吼：“我才不会让你抢走源姬！除非我死了！就算你是鬼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我才不会放弃！绝对不会放弃！”他发狂地挥动着拳头乱砸，地面的枯枝断叶落了他一头一脸。

　　“谁抢我？”有些好笑的说着，显然观察他很久了。

　　苏方木像被点了静穴，他呆呆地抬头，发现源姬站在他面前。源姬仍旧是白发女妖的模样，有些好奇地瞧着他，身边没有半点鬼王的影子。

　　刚刚的一切都是梦吗？苏方木有些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

　　梦魇的感受太过真实以至于醒了还是很不痛快，但现在源姬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鬼王什么的都见鬼去吧！苏方木问：“你去哪里了？我差点找不到你。”

　　“去捉了一个小妖吃。”源姬摘掉他头发上沾的落叶，这个动作让苏方木心里一暖。

　　源姬问：“你刚刚在吼什么？”

　　苏方木一窘，自己做了一个她被鬼王带走的梦，还为此生气难过发疯，说出来肯定会被她笑话。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梦到——反正乱七八糟的，不想说。”苏方木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源姬就在身边，哪里都没去。

　　源姬没有追问，嘲弄说：“在这种地方你也能睡着。”

　　“我也没想到。”苏方木挠挠头。

　　按理说他清醒状态下不可能睡着，苏方木皱眉看了一圈周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花香，忽然想到什么，“这个雾气会不会有问题？你闻到花香了吗？我记得有只红蜥蜴是善用毒的，他要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会不会将毒气掺进云雾里？”

　　说曹操曹操到，天空中传来一阵洪音，“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醒了，但是后面还有更好玩的等着你们呢！”

　　大地震颤，脚下陡然裂开巨缝，苏方木在坠落之前扑向源姬。

　　巨石和灰土随两人一起滚落，苏方木紧紧护住源姬，身体不断被石块砸到，苏方木咬牙忍着。

　　缝隙之下是幽深的地洞，两人翻滚着跌入昏黑的地下洞穴，头顶的岩石土块还在不断下落，源姬撑出一个结界。

　　制造困境的蜥蜴劝道：“别白费力气了，困死在这里面至少还有一个全尸。”

　　头顶的空隙很快被填满，四周的压力越来越强，源姬的结界被压出了裂痕。

　　狭小潮湿的空间里，氧气越来越稀薄，直觉告诉苏方木自己又做了错事，明明是想保护源姬，却把源姬害得摔到了这里。

　　果然下一秒，源姬问：“你是觉得自己拖累我还不够多么？”

　　“我不是……”苏方木揪着自己的头发，该说什么，他想保护她可是他弄巧成拙了，怎么好像他每次做什么都是错的，为什么帮不上她的忙，为什么做什么都不能让她满意？

　　“我现在妖力不济，更何况在山王的威压之下，我的妖力被压制了。”源姬抱起手臂，“我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及时救你。”

　　结界空间勉强让他们站立，不断碎裂的声音提醒他们结界已经无法维持太久了。

　　“对不起。”苏方木沉沉地低下头去，真要说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可又像搞砸了所有事，他不知道是不是缺氧导致的头脑昏沉，心口像堵了一大段湿漉漉的棉花，怎么都扯不开。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源姬靠近，循循诱导着，“现在想出去，只有一个办法。”

　　他们都知道的方法，喝血。

　　苏方木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力感。每次到危险的时候他都要依靠源姬，他不想每次都这样，可是现在他不得不依赖她，虽然源姬借助了他的力量，可弱小的还是他不是吗？没有他的话，源姬可以自己离开的。

　　头顶的结界压下来，苏方木低下头去，下巴碰到源姬的发顶，她的发丝带着清淡的香味，柔软而顺滑，他忍不住轻蹭，感受着源姬的嘴唇贴在他的脖颈。

　　“喝吧。”苏方木轻轻拥住源姬，防止自己晕厥摔倒，也是因为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有合适的借口抱住她。

　　皮肤被刺破的感觉比以往要麻木，苏方木猜自己大概已经在昏倒的边缘了，双臂用力，感受着血液流淌出来，被源姬尽数吞入口中。

　　眼前开始晃动旋转，苏方木闭上眼睛，他忘记源姬已经喝了多久了，她柔软的舌头舔舐着他脖颈处的伤口，他贪恋着这亲密的接触，即使想阻止也已经说不出话。

　　脖颈处的血口再没有血液流出，于是手腕被咬破，贪婪的女妖仍旧不停，苏方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在地上的，麻木的神经迟钝地传来越来越轻微的刺痛。

　　在某一个瞬间，苏方木灵魂出窍了，站在面无血色的尸体旁，他沉默看着源姬吸干了他的血。

　　苏方木忽然觉得很冷，即使变成了鬼他还是觉得很冷，脑海中一个声音越来越大——源姬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对你好也只是因为你有用！

　　源姬可能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吧，即使那么温柔地吻过他，仍旧没有将他当做一个男人看待。

　　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源姬从始至终也没有对他另眼相看过。黑色的煞气在身上涌动，愤怒和失望让苏方木觉得自己的心快被烧干了。

　　舔着尖锐的牙齿，源姬意犹未尽地将尸体扔到旁边。

　　“我死了。”苏方木知道源姬看得见他。

　　源姬擦了擦嘴角，被鲜血滋润的女妖，眼眸都变得热烈。

　　“没有克制住。”说着抱歉的话，却丝毫看不出愧疚，苏方木鼻子一酸，忽然笑了，“源姬，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源姬轻轻眨了眨眼，露出疑惑的神色。

　　苏方木无奈地自嘲苦笑，“你果然还是不懂，一直都是我自己感动自己，可能你真的不会爱人，我其实很希望陪你走到最后的那个人是我，但是……比起我，你更喜欢强大的人吧？”

　　他自暴自弃地说着，又想起白裳，心里酸涩无比，“其实鬼迷心窍的是我，从一开始你就不喜欢我，是我自己没管好自己的心，可是它就那么丢了，我管不了。”

　　苏方木真讨厌自己这样表白心意，像把自己的尊严丢在地上任人践踏。

　　“我不喜欢任何人。”源姬唇角勾起，眼底却十分冰冷，苏方木觉得两人之间升起了透明的冰墙，他忽然觉得源姬好陌生。

　　源姬慵懒地眨了眨眼，“带你在身边，只不过是因为你有用罢了。”

　　结界坍塌，周围一片黑暗，苏方木被埋在幽深的地底，源姬在塌陷之前消失了。

　　好难过，还不如不说，还不如不问。

　　漆黑阴冷的地底深处，苏方木放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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