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潮汐

　　不算丑和丑有多大区别？
　　无非是丑的程度有多深罢了。

　　鹿晴一连受到两次打击，晚饭都少吃半碗。

　　她打量桌前边吃饭边瞄电视的女人，即便到了这个岁数，眉眼里也盖不住风情，可见年轻时极其美艳。再说杳无音信的父亲，那也是曾经风云一时的校草，颜值只高不低。

　　可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成“长得不怎么样”和“长得不算丑”了呢？

　　戳着碗里的米饭，鹿晴踟蹰许久后，郁闷地问：“秋玉女士，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女人分出半点余光给她：“怎么？”

　　鹿晴沉默几秒，放下了筷子：“说老实话，我长得真的很丑吗？”

　　秋玉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电视也不看了，转过头来目不转睛盯着表情惴惴的女儿。

　　她对自己的颜值从来不谦虚，年轻时搅乱一众男生的心，现在徐娘半老还有小年轻对她献殷勤。

　　鹿晴虽然更像爸爸一些，但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却是遗传了她，只是这孩子现在还没长开，脸颊有点青春期的婴儿肥，加上是个闷头读书的呆子，瞧着确实有些蠢。

　　但她能肯定的是，等抽条后，鹿晴绝对会破茧成蝶般，成为江岛最漂亮的女孩！结合了她和鹿闻良的全部优点，鹿晴怕会比她当年还美得惊心。

　　等了半天也不见回答，鹿晴表情更加沮丧，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真有那么丑吗？”

　　虽说并不怎么在意外表，也极少在打扮上花时间。但被人轮番说丑，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她只是想找回点自信，可秋玉却并没想得这么简单。

　　女孩子在意外貌还能为什么？
　　肯定是有了喜欢的人啊！

　　秋玉想起之前从她房里搜出来的男士外套，神色一凛：
　　早恋不行！
　　跟京市来的男生早恋更不行！

　　于是拉下脸，冷漠无情道：“丑啊！我的优点全没遗传上！脸大如盘眼神呆滞，好像生你的时候不小心让你脸着地，啧！幸亏你娘我心理承受力强，没被你丑死。”

　　鹿晴：“……”
　　她百分百确定，这是亲妈。

　　*

　　三重打击之下，鹿晴怕憋出内伤，饭后出门散散心。

　　穿过烟火气浓重的小街，来到幽静的羊肠小道，路边低矮的居民住宅混着葱郁绿意，月光下像一副水墨画，意境十足。

　　这么多年以来，江岛变化甚微。
　　即便市里一座座高楼大厦平地而起，大型超市、密集电梯公寓、宽阔马路、娱乐购物中心逐步完善。

　　但江岛，还是那个江岛。

　　圆滚滚的巴士、少年们的单车、低矮的独栋小庭院、狭长幽静的小道、大片的植被，以及清澈海水。

　　曾经有小众旅游爱好者跑来江岛，船未靠岸便惊艳：“这里绝对是逃脱无良开发商的最后一片净土！”

　　岛外的人称这里为圣地，岛内的人却早已看腻这样的风景。
　　时间仿佛被调至慢速，平静得毫无波澜，未来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

　　有什么期待可言？

　　鹿晴站在小坡上往天边望。
　　对岸的灯火太远她看不见，只一座孤零零的岛镶嵌在海中央，荒芜得像是被全世界遗忘。

　　也不怪年轻人越走越少，他们的心境想必和爸爸当年一样吧。想要冲出狭小落后的故乡，却更广阔的世界看看。

　　她啊，
　　也一样。

　　又走了一段路，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折返回家。
　　再郁闷，作业还是要写的。

　　只是回头，就看到十步之遥的地方，薄夜里正牵着她心心念念的柴犬，安静走来。

　　月光在他身上笼一层轻纱，少年眉目静谧悠然。

　　“你怎么在这儿？”

　　他抬眼，对她的惊讶轻描淡写两个字：“散步。”

　　似乎为了证实主人的话，橘二抬头挺胸，冲她摇了两下尾巴。

　　真乖……

　　鹿晴手又开始发痒，不自觉就朝一人一狗走近。
　　“橘二好安静，都不怎么叫，走路也很轻，我要是没回头估计都发现不了你俩的存在。”

　　薄夜里并不追潮流，养柴犬就图个安静温顺，从幼崽养到大，橘二已陪伴他三年。
　　所以，即便那件事之后，他将与京市有关的种种都从生命中清空，却还是把橘二给接了过来。

　　“哦对了！我给橘二买了个小礼物。”鹿晴邀功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纸袋，兴冲冲拿给他。

　　薄夜里打开，是一张日系墨绿方巾。

　　“网红柴必备小方巾！今天在文具店，我一眼就看中了这个！”

　　他抖开方巾，稍稍比划了下，然后俯身轻轻给橘二系上。光秃秃的脖颈有了一丝点缀，瞧着霎时就不一样了。

　　鹿晴没忍住，掏出手机给拍了两张，旋即又意识到狗主人可能会不高兴，于是扬扬手机，征求他同意：“我能不能拍几张当手机壁纸？”

　　这点要求倒不至于吝啬。
　　薄夜里颔首，映在眼底的少女甜甜地道了声谢，开始365°无死角狂拍。

　　“……”

　　拍完后还不满足，又得寸进尺地问：“那个…我可不可以摸摸？”怕他不答应，她急急地补一句，“就只摸一下！”

　　见她的咸猪手就要挨上狗脑袋，薄夜里立刻收紧狗绳把橘二拉回自己跟前，他没看她失落的脸，盯着脚边清冷的月光，拒绝道：“不行。”

　　*

　　也不知是谁在匿名群里胡编乱造，鹿晴隔天到了学校，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

　　“我霸占赵凛又勾搭薄夜里？”鹿晴翻看罗薇昨晚的聊天截图，简直气笑，“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晋江写狗血文？”

　　罗薇安慰：“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也管不着，咱们清者自清，不用理那群红眼病！”

　　“带新同学参观一下学校就是勾搭？我快要不认识这两个字了！”郑欣从后排探身，手搭着鹿晴肩膀，义愤填膺，“鹿晴你别在意，越生气她们越来劲！要我看，你干脆就跟赵凛坐实了绯闻！酸死她们！”

　　“喂！赵凛可是我男神，怎么能劝小姑子乱来呢你？”罗薇佯装生气，瞪了郑欣一眼。

　　郑欣可不吃她这套：“得了吧！只要长得帅，谁都是你男神！”

　　罗薇皱皱鼻尖，想了想，搂住鹿晴的脖子，提议说：“要不这样，我拿下赵凛，你拿下薄夜里，咱俩姐妹联手，啪啪啪打她们的脸！”

　　她是想逗鹿晴开心，却没起任何效果。

　　鹿晴把手机还给她，恹恹地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罗薇郑欣异口同声：“我陪你！”

　　鹿晴摆摆手，连话都没力气说，耷拉着脑袋离开教室。

　　罗薇盯着后门看了会儿，还是窜起身来：“我不放心，咱们过去看着比较好。”

　　郑欣也跟着起身：“也是，她又是坏了腕表，又是被人泼脏水，心情一定糟透了，这种时候不能让她一个人静静，容易出事。”

　　郑欣的乌鸦嘴也太灵验了点。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还真就出事了——

　　隔着几米远，都能清楚地听见女厕所里爆发出的恼恨尖叫：“居然敢打我？！老娘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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