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肝宝贝

　　海市一到七月的时候就开始连着几天下雨了，天气预报说要下一个月的雨，闷热潮湿的梅雨季实在是让人提不起精神。
　　小雨像针尖似的往下落，庭院里的花花草草恹恹的缩着，鹿沥靠在院子的凉亭里小憩。
　　徐明煌来的时候，佣人和他说，“鹿少爷在院子的凉亭里休息。”
　　徐明煌点了点头，穿过一条廊道熟门熟路的去了院子。

　　凉亭在院子中央，走过去还有一段露天的鹅卵石路。
　　雨下的不大，徐明煌也不麻烦佣人再去拿伞了，他小跑着到了凉亭下，跑动时的风声和脚步声，惊动了眯着眼假寐的鹿沥。
　　鹿沥睁开眼，落下的雨滴雾蒙蒙的汇聚成了一片，徐明煌穿着件白色的短袖，晃晃荡荡的跑进了凉亭里，发丝上沾了点雨水。

　　鹿沥觉得他是不是又瘦了些，宽松的衣服下似乎都是骨头。
　　鹿沥懒洋洋说：“快到中午了，一起去吃饭吧。”
　　徐明煌过来其实就是蹭饭来的，他翘起嘴角笑着答应着。
　　吃饭的时候没见到鹿亥，没人来和他对怼他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鹿亥呢？”
　　徐明煌吃着碗里的菜，心里想着鹿亥那小家伙。
　　“他高考刚考完和朋友出去旅游了。”
　　鹿沥刚刚睡醒，一脸惺忪的坐在餐桌享用着他的早午餐。
　　徐明煌没有参加过高考，听到鹿亥刚刚高考完，就有些好奇。

　　“他考的怎么样？我看微博上说中国的高考很难的，学生一个高三要做一卡车的试卷。”
　　鹿沥笑了，“没那么夸张，鹿亥他没高考，他成绩好直接被保送了。”
　　徐明煌没想到鹿亥竟然还是个学霸，他有点惊讶，他不说话了，默默的吃完了一碗饭，又去添了一碗。

　　吃完饭，鹿沥坐在小客厅里处理一些工作上的文件，徐明煌靠在沙发上玩平板，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鹿沥说着最近特组里的事。
　　“余光头招了个新人进组，我就还没见过长那么好看的人。”
　　“余光头”是徐明煌对余涛的爱称，自从他叫起这个绰号后，余涛脑袋上的头发一天比一天少，直到有一天他不愧于这个绰号终于光头了。

　　“好看？”
　　鹿沥还是第一次见到徐明煌夸人，他愣了一下，徐明煌就已经翻出了照片给鹿沥看。
　　“这是他的证件照，我偷偷拍了下来，我觉得他这个证件照没拍好，本人比这得好看一百倍。”
　　红底的证件照摆在眼前，那张放大的脸呈现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撞入他的眼里。
　　圆寸、薄唇和高耸的鼻梁，表情有些不耐，昂着下颚，看着镜头的眼微微眯起。

　　鹿沥看着照片上的这张脸，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努力着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可放在键盘上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
　　徐明煌问他：“你怎么了？”
　　鹿沥抿着唇，他把视线从照片上挪开，轻声说：“是挺好看的，他叫什么名字？”
　　“是叫言钰，我还第一次见到这个姓氏。”

　　徐明煌低下头翻着手机，“你看这个，我们给他办欢迎会的时候我拍的小视频，他当时正吃着蛋糕，我还是头次见到这么爱吃甜食的人。”
　　鹿沥侧头看去，视频开始播放了，笑声和欢迎声杂成的背景乐下。
　　言钰面无表情的吃着一整个大蛋糕，盘子上放不下，他直接低头用勺子挖着吃。
　　他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抬起头，双眉微蹙，剃了圆寸的头发把整张脸都暴露在了旁人的视野里，比长发时更加惊艳眼球。
　　鹿沥怔怔的看着这个视频，他觉得喉咙发涩。

　　鹿沥借口说下午还要去公司，让徐明煌先回去，徐明煌虽然还想留下来蹭一顿晚饭，但他脸皮也没那么厚。
　　等徐明煌走了之后，鹿沥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他陷在沙发里，徐徐的叹了口气。

　　一些被他封存在宝箱里的记忆慢慢拉开了一条缝隙，他看着言钰的脸，就好像是在慢腾腾的清扫灰尘，一点点的把记忆里的斑驳扫去。
　　那逐渐干净的记忆里，有关于人鱼的每一个细节都变的清晰了起来。
　　言钰抱着他在海水里徜徉，他冰凉的手掌抚摸过他的腰间时的颤栗，他低吟的歌声，他的呼吸，他的吻和他对自己的承诺。
　　他变成了人类，他来到了陆地，他来找自己了。

　　海市政府公安厅坐落在梧桐路上，欧式建筑，是当时海市法租界时留下的，算是历史遗迹了，现在被保存了下来，规划给了公安厅。
　　梧桐路这一片附近的建筑都是这种老式欧风，有些房屋被作为商铺使用，洋房里有咖啡店和西式餐饮。

　　有一家叫做喜乐的咖啡店就开在公安厅的对面，隔着一条马路，从窗户边正好能看到公安大厅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和车。
　　鹿沥点了一杯冰美式后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拿出笔电，看上去是在认真工作的样子，实则就是在留意着公安厅的大门。

　　这一留意就留意了好几天，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倒是被徐明煌撞见了好几次。
　　鹿沥每次都是以公司有些事要到这边办给蒙混过去的，说了好几次，徐明煌都快以为他是把公司给搬到了这里。

　　特组没事情的时候很闲，局里五点半下班，特组这层楼，还没到五点，整层楼都空了。
　　余涛让他们和新同事搞好关系，迎新会的时候，他请组里人吃饭，公安厅旁边就是大大小小的餐厅，结果他带着一组人去了隔着一条街的沙县，点了五笼蒸饺。
　　蒸饺下肚就跟石沉大海似的，最后还是徐明煌出钱，带着他们去吃了顿好的，余涛顺带着也沾了光。

　　这次他如法炮制，简直就是蹭饭蹭出经验了，说要请大家吃饭，结果可想而知。
　　袁莎艾黎家里有事直接回绝了，剩下徐明煌和言钰，余组长还眼巴巴的看着他呢，就想着怎么讹一顿晚饭。

　　工资还没发，徐明煌手头也紧，他拿出手机，给鹿沥打去了电话。
　　鹿沥还没到家就接到徐明煌要来自己这蹭饭的电话，他就让徐明煌自己先过去。
　　鹿沥最近积压了一堆工作上的事，这会儿跟赶作业似的，火急火燎的赶工着完成，徐明煌说还要再带两个同事来他也没在意。

　　等鹿沥从公司回来，到家后，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时，他才恍然大悟过来，徐明煌的两个同事里是包括着言钰的。
　　他呆呆的看着沙发上的人，客厅只开了小灯，厨房里老师傅还在做饭，徐明煌和余涛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还有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笑声，混杂在一起有些吵闹。

　　可鹿沥却觉得四周安静的可怕，昏昏黄黄的小灯晕着散漫的光，落在了言钰的的脸上，鹿沥怔怔的看着。
　　眼前就像灿烂着一大团旖丽的光，一种浓郁的摄人心魄的美，冲撞进他的视线里，搅的他迷迷瞪瞪的。

　　门“咔”的一声自己关上了，言钰的视线从电视机上挪开望向鹿沥。
　　他侧着脸，因为剃了头，没了长发遮掩的脸庞显得惊艳十足，他看向鹿沥，鹿沥顿时觉得有种扑面而来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
　　言钰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慢吞吞的挪开了，鹿沥一愣，这时徐明煌从厨房叼了个鸡腿满嘴是油的走了出来。
　　“鹿沥你回来了啊，来来来，要吃饭了，言钰你也快过来。”

　　言钰听着徐明煌的话，慢慢从沙发上起来，起身时脚踩在地上，身体似乎是没站稳的晃了晃，鹿沥盯着他的腿，他觉得不可思议。
　　余涛也从厨房里出来了，他帮着佣人一起把菜端了出来，老师傅烧完了菜就回去了，鹿卫海和岳秀蓝去了马尔代夫度假，鹿亥也跟几个朋友出去玩了，这些日子，鹿沥都是一个人吃晚饭，倒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几个人围坐在餐桌前，言钰坐在鹿沥对面，鹿沥看了他一眼，然后对余涛和徐明煌说：“等一下，我先做个祷告。”
　　鹿沥闭上眼的时候，言钰的视线一直落在鹿沥的脸上没有动。

　　余涛察觉到了言钰的不对劲，他用胳膊肘戳了戳言钰，让他别看的那么露骨。
　　言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瞥了余涛一眼。
　　鹿家大厨做的菜味道的确是要比外面好，余组长接连着吃了两碗饭，本来就圆滚的肚子，现在就跟充了气的气球似的，他摸着自己的肚子，估摸着下次再来蹭饭。

　　吃完了饭休息了半个小时，大多都是徐明煌和余涛两个人说着话，鹿沥和言钰听着，言钰坐在单人坐上，他的腿微微弯着，穿着夏天的拖鞋，脚趾蜷曲着，皮肤很白，看不出这双腿曾经是条鱼尾的痕迹。
　　鹿沥想，他真的是做到了。

　　他们走的时候，鹿沥把他们送到了门口，外头的天已经黯淡了下来，晚霞一层一层的落拓在天边，言钰抬起头看着被霞光染红的天空。
　　鹿沥则怔怔的看着言钰那落在晚霞里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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