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肝宝贝

　　张小彩是喜乐的老员工了，在这家店做了差不多五年了，来来往往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客人。
　　这天她上的早班，天微微亮，她刚到店外头，就看到一个高个子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店门外。

　　这一大早的街上也没什么人，冷清的厉害，她心有戚戚，走到门边，拿出钥匙要开锁，那人才往旁边挪了挪。
　　喜乐店的门被打开了，张小彩进了店里，就看到那人也跟着进来了，她回头，便看到那人正仰头看着菜单。

　　她望着这高个子的脸，心里那些惶惶不安一下子就全没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言钰看了会儿菜单，上面的字他认得还不利索，认真的看着。
　　这时张小彩红着脸问他：“先生您有什么想要喝的吗？我们新推出的这款咖啡您要不要试一试？”

　　言钰低头看了眼张小彩说的咖啡，“就这个。”
　　“早餐要不要搭配一个松饼或蛋糕，我们在促销，咖啡搭配蛋糕可以便宜五元。”
　　言钰一听到蛋糕眼神就亮了亮，他付了钱，站在一边等着。

　　店刚刚开，张小彩还没准备起来，她就说：“先生麻烦您等几分钟，可以先去旁边沙发上坐一坐。”
　　言钰抬起眼，他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还不太流畅，听到对方的话后，过了好几秒才坐到了沙发上。
　　他靠在沙发之上，像个人类一样坐着，双腿放在地上，言钰看着自己的腿，他的手覆在膝盖上。

　　等了大概十分钟，张小彩端着咖啡和蛋糕过来了，这时候另外两个店员也到了，两个女孩在柜台边张望着言钰。
　　张小彩红着脸把餐盘放在了言钰面前，言钰坐在玻璃窗旁的沙发上，光落在他的脸上，皮肤上好像有一种朦胧的光。
　　张小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她送完了咖啡蛋糕，捂着心口，快步走到柜子边，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言钰吃完了蛋糕，咖啡微苦，他喝了一口就没动了。
　　他就这样坐了一个上午，玻璃窗正对着公安大厅，言钰看着窗外，神色比之前明朗了一些。
　　鹿沥坐在这里看他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早在第一天他便察觉到了。
　　从某一处看着自己的视线，没有什么恶意，他便也没在意。
　　直到那日，他见到了鹿沥。

　　言钰有时候觉得，成为人，鱼尾被生生裂成了两段，慢慢变成人的时间太过煎熬了。
　　那个时候大海都变成了他想逃离的地方。
　　他有想过放弃的……
　　可没有鹿沥的日子，混沌漫长又无边无际，若是他放弃了，就算不经历那些痛苦，他在这辽阔骇人的海洋，也没有意思了。

　　于是那个时候，能见到鹿沥的遐想憧憬，就像漂浮在海面的一个个缤纷小岛，言钰知道它们就在前方。
　　他看到了那露出的绿岛，他不敢停下来，不敢喘息，他要游过去，一鼓作气成为人来到陆地上，他想见到鹿沥，那是他全部的想法。

　　可等真的成为了人遇见了鹿沥，他却变得胆怯了，他变的畏畏缩缩，他不敢表现出自己的狂热。
　　他不知人类是怎么表达爱意的，他不知道鹿沥是否会接受他。
　　再加上……三年的时间好像漫长成了三个世纪，成人的痛苦让他对于鹿沥的记忆变得模糊，只留下了一团炙热滚烫的情绪。

　　鹿沥是下午来的喜乐，他这段时间几乎是每天都流连在这家店里，张小彩都快认识他了。
　　一见到这位戴着无框眼镜的冷峻精英人士，她就立刻去泡了杯冰美式递给他，鹿沥接过咖啡，抿嘴朝她微微点头。

　　张小彩却叫住了他，“先生，您平时坐的靠窗那个位置被另外一位先生一早来坐了，您看去…这边也有靠窗的位置。”
　　鹿沥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没关系，不用靠窗也没事。”
　　他只要能看到公安大厅的门口就行了，只要看到那条人鱼就好了。
　　鹿沥这般想着，朝靠近玻璃窗的方向走去，却在原本自己熟坐的沙发上看到了他想见的人。
　　鹿沥僵立在原地，怔怔的看着。

　　那天的阳光很明媚，大片大片的光落在玻璃上，喜乐的咖啡桌上和言钰的侧脸上。
　　那些光，朝霞的光，盛夏的光，都似乎是喜欢言钰的，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他的脸上，照亮着他，吸引着鹿沥。

　　鹿沥没办法不去注意他，目光就像是灼热的光线，轻易的就叫人察觉了。
　　言钰侧过头，他比常人更显深邃的眼里倒映着鹿沥。
　　他是不记得鹿沥的模样了，可这喜欢，就是一种不需要样貌的情绪，他只凭着感觉就能判定这人是否是自己在寻找的人。

　　鹿沥也看着他，他也在犹豫，栖惶着该不该上前，该不该去问他怎么不来找自己。
　　这时，言钰先站起来了，他是条鱼的时候身量就很长，现在变成了人，站着的时候看上去要比鹿沥高了整整一个头。
　　鹿沥被他遮住了大半的光，站在他的影子下，抬起头看他。
　　“你…要坐这吗？”
　　言钰踌躇着开口，他的声线有些低，鹿沥觉得他说话还是不太流畅，大概还在练习。

　　他轻声“嗯”着，言钰就让开了位置，“你坐吧，我…要去上班了。”
　　鹿沥蹙眉看着他，“你要走了？”
　　他其实是想问，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可情商还在发育期刚刚成为人类的人鱼并不能明白他的这句话，言钰点着头，便从鹿沥身边擦肩而过。
　　鹿沥被气到了，他觉得自己就是在自作多情，这条鱼变成了人，压根就不是来找自己的。
　　他盯着言钰的后背，随着他的走动，又看向玻璃窗外，目光锁定着言钰慢吞吞的走向公安厅大门的身影。

　　言钰走进了门里，鹿沥看不到了，心里头就更加郁闷。
　　他喝了一口冰美式，苦涩的味道在味蕾弥漫，他抿着唇，抬起眼下意识的又望了一眼窗外，发现言钰竟然又出现在了公安厅的门外。

　　徐明煌四点钟就下班了，他骑着他的小自行车出门的时候，就看到大门口那个柱子旁，言钰也跟着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们新来的岗位兵呢。
　　徐明煌今天是一天没见到他，没想到这人竟然就在这门口，他心里纳闷，骑着车停在了言钰边上。

　　“天那么热，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四点钟的太阳光打在脸上也是照的人睁不开眼，徐明煌眯着眼打量着言钰。
　　言钰也热，而且他的腿还有点儿疼，但他想着鹿沥正看着自己，他就不怎么想挪窝了。
　　他想让鹿沥看着自己……

　　言钰不怎么喜欢徐明煌，这人和鹿沥的关系很近，言钰心里忌惮。
　　徐明煌问他话，他就敷衍的说：“晒太阳。”
　　“骗谁呢？”
　　徐明煌怎么可能相信他，他推着车走到言钰另一边，言钰皱着眉把他推开了，“你挡到我的…太阳了。”
　　徐明煌没话说了，被闷了一口气在胸口，他“哼”了一声，蹬着他的小自行车走了。

　　鹿沥是一直望着言钰，他没想那么多，只以为言钰是有事才站在大门口的，若不是他因一个电话有点事要离开了，言钰大概得在公安厅大门口一直“罚站”下去了。
　　鹿沥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的看了言钰两眼，言钰的背脊挺得笔直，他等待着直到鹿沥的视线完全消失，他转过身，看向那空荡荡的玻璃窗。

　　太阳快要落下了，言钰晒的有些泛红的脸上显出一丝落寞。
　　反正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他今天在公安厅大门口站了一下午，也没打算着进去，保安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言钰慢吞吞的朝外走。

　　电话是公司那边打来的，鹿沥开着车朝公司那边过去。
　　这七月的天就是说变就变，鹿沥开着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时，天上打起了雷，雷声隆隆作响，紫红色的惊雷像是天边蜿蜒的红龙，横陈在乌云密布的天上。
　　他抬起头，皱着眉看了两眼，快要下雨了，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开着车驶出梧桐路，这片区域房屋建筑比较密集，街道蜿蜒曲折并不是很好看。

　　车开了一会儿，雨就下大了，雨水好像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雨刷器刷过车前玻璃，却还是不太看得清。
　　鹿沥的车慢吞吞的在雨里淌着，突然车身猛的一动，他听到一声巨响，和车子的警示音。

　　鹿沥皱着眉把车停在了路边，外面的雨实在是下的太大，他从后坐拿了把伞。
　　鹿沥打开车门，雨水就像是瀑布一样，随着风朝他车里刮着，鹿沥撑开伞，他从车上下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他走到车子后面，一辆车和他的车追尾了，那是辆白色的奇瑞，撞在他的车后面，车主没打伞从车上慌慌张张的跑了下来，看了一眼鹿沥的车牌子，脸色发白。
　　雨下那么大，鹿沥还有事，他并不想和对方多纠缠。

　　却没想到鹿沥还没说话，对方就大声说道：“是你自己开的慢，我是正常车速。”
　　鹿沥本来都想算了的，可这人的话太不中听了，他撇了对方一眼，隔着沉沉的雨幕，鹿沥说：“报警吧，让交警来判断。”
　　他刚说完，那人就红了脸，他朝鹿沥走去，靠近了些，鹿沥就嗅到他身上一股酒气。
　　感情这人是酒驾……

　　鹿沥冷笑，他刚拿出手机，就觉得手背一疼，鹿沥的手机从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
　　鹿沥看了一眼落在水坑里的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把手机捡起来，手机防水还能用。
　　鹿沥冷着脸转过身一边拨着电话一边要往车里走，没想到那酒驾司机竟然不依不挠，他从身后冲了上来，要去夺鹿沥的手机。
　　鹿沥看着他通红的脸愣了几秒，他的伞掉在了地上，雨水滚在他的脸上有些疼，他眯起眼，镜片上沾满了水，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一刻其实只是瞬间的事情，身体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拥紧，他被拘在了那个能让他安心的空间里，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的拥紧着。
　　而后他听到一声闷哼和男人的惨叫，鹿沥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耳边是轻轻地喘息声，言钰的手臂锢在他的腰间，鹿沥听到他的声音，混着雨水声交错着模糊着问他：“你怎么样了？受伤了吗？”
　　鹿沥想说没事，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他闭上眼，身体颤栗着软趴趴的靠在言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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