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肝宝贝

　　路烨正在同鹿沥共感，所谓共感也就是去潜入这个人的意识，去体会他所经历的情绪，这种法子其实是挺费神的，若不是“阿波罗号”事件真的是上头派下来的死命令，路烨也不想做。
　　他等食指指腹贴在了鹿沥的手背上，那手背上的皮肉很薄，苍白的一层皮下是青色的经络，路烨心里有点可怜他，他想着等工作结束后，也许可以叫徐明煌过来救救他。

　　徐明煌是只灯塔水母，从生理上来说，灯塔水母是长生不老的，他的基因链衔取了灯塔水母的基因，异能也变得非常特殊。
　　路烨就常看到一些别的部门常把些手断脚快要就不活的人往徐明煌那里送。

　　路烨一边想着，一边闭上了眼。
　　在触发异能的刹那，能量从四肢百骸往手上流动，他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一池水中，冰凉的咸涩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路烨不会游泳，他挣扎了一下，身体却还是往那深不可测的深渊里坠落。

　　就在这时身体突然被抱起，眼前是一束绿色的光，他努力的睁眼去看，看到了一席鱼尾，他听到了一声轻而温柔的呼唤。
　　而后路烨被拉出了水，他猛的睁开眼，大口喘着气。

　　琅森就站在他身后，看他只是闭了一下眼便立即睁开了，手缩进了袖子里，肩膀都打着颤，琅森伸手扶着他的肩膀，“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路烨抬起头，他顿了顿，回忆起刚才看到的那束绿光，掩下眼里的惊惧，他拉着琅森的手，轻声道：“等回组里和你说。”

　　因为鹿卫海和鹿亥回来了，路烨和琅森先回了特组，他走在路上，还有些心神不宁，琅森开着车，时不时的看他两眼，路烨就叫他好好开车。
　　琅森问他：“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路烨其实也不确定，他烦躁的顺了顺脑门上翘起来的头发，回答道：“我看到了一条鱼，像是海妖神话里的人鱼。”
　　路烨看琅森一脸呆，就赶紧说：“你看着前面开车，我说的也不准的，回去和袁组长说一说。”
　　琅森点了点头，他开了一会车，然后闷出一句，“我信你的。”
　　路烨一愣，而后就笑了。

　　他们去了一组，穿过一截掉着灰的墙，走上个破破烂烂的电梯，咯吱咯吱往地下沉，电梯顶上的灯还闪了几下，这破地方也难怪被鹿卫海琢磨这部门资费不够了。
　　他们到的时候，袁薇薇正在和余涛一边吃外卖一边说话，余涛吃的是酸汤肥牛面，袁薇薇比较清淡，就一盒色拉一根香蕉。

　　路烨走过去，他朝着余涛先叫了声“余老师”，然后就对袁薇薇说了自己今天给鹿沥做共感的事情。
　　提起人鱼的时候，袁薇薇的脸色都变了，这不是小事，深海中有新的物种这种事情，报到上头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人鱼？”
　　袁薇薇迟疑着，又问了一遍。

　　路烨点着头，余涛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光秃秃的脑门说：“我差点忘记了，昨天晚上我去看袁莎她们，她们和我说了这事，海里的确是有条鱼。”
　　袁薇薇跟看智障似的望着他，咬着牙，“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余涛谄笑，“我以为她俩是被吓傻了，说的胡话，没相信来着。”

　　袁薇薇被他气笑了，她把那盘草丢进了垃圾桶里，站了起来，“走吧，这是件大事，得去和上头反应，还得去联系海洋管理那边，让许慎加人手去南海那巡视。”
　　说完这些，袁薇薇回头看着还坐在椅子上的余涛，“你怎么不起来。”
　　余涛嘴里还咬着肥牛，被辣的说不出话，“还……没吃完……浪费可惜了。”

　　袁薇薇就没见过像他这么扣着算着的人，她翻了个白眼，“你快点吃，吃完记得打开窗通风，把垃圾也丢了，就你多事，每次都把味道重的东西拿到一组来吃。”
　　袁薇薇一边唠叨着，一边拉着路烨和琅森往外走着。
　　等袁薇薇他们走了，余涛慢条斯理的把自己一大碗酸汤肥牛面给吃完了，打了个饱嗝，拎着垃圾袋，走的时候，顺便把袁薇薇的那根香蕉也给牵走了。

　　…………
　　鹿亥拎着一大袋荔枝进了房间，外头正下着雨，他出门的时候天还是晴的，买好荔枝回来的路上雨就下大了，鹿亥淋了一身水，进了房间，先去了卫生间，一边擦着脸，一边和他哥抱怨这鬼天气。
　　鹿沥靠在床上，他醒了已经有几天了，身体在逐渐恢复，能吃东西了，今天醒来也不知为何，就格外嘴馋，想吃荔枝。

　　鹿亥听他哥一提，就巴巴的往外跑，买了一大袋荔枝回来。
　　他把荔枝都过了一遍水，洗了放在盆里，端了个椅子，坐到床旁边，给鹿沥剥荔枝。
　　“这可甜了，哥，你尝尝味道。”
　　鹿沥接过他剥好的荔枝，吃到嘴里，一嘴的甜。
　　鹿亥见他吃的满意，就咧开嘴笑了，笑容还是少年的稚气，跟幼时那个跟在鹿沥身边，向哥哥讨要到糖果的小孩一模一样。

　　鹿沥其实是没想到自己和鹿亥的关系竟然能一夕变回了小时候，他觉得自己好似就睡了一觉，醒来时，外头一切都变了了。
　　他吃了几个荔枝，就吃不下了，他就对鹿亥说：“你在洗一些，留着给徐明煌吃。”
　　鹿亥撇了撇嘴，没作声。
　　徐明煌也是特组的人，是后来被安排到鹿沥身边的，他和鹿亥差不多大的年纪，但已经拿了个医学博士，有几个学位傍身，还攻读了个心理学。

　　他被派来给鹿沥做心理辅导，鹿沥醒了之后，和他接触下来，的确是没有了噩梦，精神也好了很多。
　　不过鹿亥不怎么喜欢这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男生，徐明煌比他会撒娇，还会逗鹿沥笑，比鹿亥会讨他哥哥开心，这让鹿亥有种哥哥被抢了的感觉，实在是非常讨厌。

　　这边正说着，徐明煌就来了，他推开房门，今天穿了件白色的T恤和五分裤，衣服很大，整个罩在身上，头上带了个黑色帽子，帽子上绣了三个字“没洗头”。
　　鹿亥一眼就看到了那帽子，冷不丁的笑了。
　　鹿沥也觉得好玩，“你这帽子还挺有意思的。”
　　徐明煌摘了帽子晃了晃，“网上买的二十块包邮。”

　　他说完，视线转到桌上的荔枝，舔了舔嘴唇，“哇，还买荔枝了啊。”
　　鹿沥看他一脸馋，就说：“这盘是给你留的，这荔枝很甜，你去吃吧。”
　　徐明煌就嘿嘿笑了，走过去，用屁股把鹿亥给撞开了，自己坐在了椅子上，捧着一小盘荔枝，一颗一颗剥着吃了起来。

　　鹿亥都快被气死了，他控诉的看着他哥，谁想到他哥理都没理他。
　　鹿沥和徐明煌说了些话，他觉得徐明煌身上有有种能让人亲近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学心理的缘故，和他说话，鹿沥觉得很舒服。

　　鹿沥的身体差不多快好了，再过几天就能出院，外面的媒体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消息，知道鹿沥在这医院里。
　　这两天，天天在医院门口堵着，就是希望能采访到鹿沥，刚才鹿亥出去的时候，还看到了四五个记者正在走廊那边徘徊。

　　其实这两天这来的记者已经算是少了的，之前刚放出消息的时候，医院外头乌泱泱的一片，都是记者。
　　还有人堵在鹿卫海的公司外面，有些记者，还有的却是他生意上的几个合作伙伴。
　　那些人的子女也有在“阿波罗号”上的，如今尸骨都找不到，一船的人却只有鹿卫海的儿子活了下来。
　　这些人只觉得老天不公，丧亲之痛让他们失去了理智，只是想找一个发泄的突破口，来平息心中的悲痛。

　　鹿亥的椅子被徐明煌霸占了，他就又拉了个板凳过来，坐在徐明煌对面，他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和他哥说着晚上吃什么。
　　鹿沥刚吃了东西，现在也没胃口，就问徐明煌想吃些什么。
　　这饭都是鹿家的大厨做的，岳秀蓝爱吃，这大厨还是是她专门让人去请了五星酒店退休的大厨。
　　所以鹿家的饭菜的味道倒是要比外头一般酒店里烧的菜都要好吃，徐明煌吃过两次，后来就都过来蹭饭了。

　　鹿沥问他要吃什么，徐明煌就报了几个菜名，鹿亥见他竟然还是有备而来，忍不住讽刺道：“你脸皮怎么那么厚？”
　　徐明煌笑嘻嘻的说：“是你家的菜太好吃了。”

　　鹿沥出院那天，特组的人也来了。
　　袁莎艾黎已经完全苏醒，调查组从她们口中正式确认了人鱼的存在，而“阿波罗号沉船事故”中存活下来的鹿沥，则被作为了唯一见过人鱼的人类则要被着重保护。
　　说是保护其实就是监控，政府的老把戏了。

　　鹿沥戴着口罩和帽子，一张脸遮挡的严严实实，鹿亥站在他身边，袁薇薇他们则跟在身后。
　　医院外下着雨，如今已经是夏至，只不过今天是闰年，天气炎热的晚，都快六月底了，温度还是不高，雨水却是接连了几日下着。
　　地上潮湿，空气里有股烂泥土的气味，鹿沥皱着眉，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喊，鹿沥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隔着淅淅沥沥的雨水，他转头看去，四五成群的记者举着手机摄像机朝他跑过来，鹿亥沉下脸，挡在了鹿沥身边。
　　车就在前面了，他拉着他哥的手，往车那边走去，袁薇薇他们在后面拦住那些记者。
　　人虽然拦住了，但声音却是响亮的传入了鹿沥的耳里。

　　“鹿先生，阿波罗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鹿先生……鹿先生……！”
　　那一声接着一声的质问一下接着一下压在鹿沥的神经上，徐明煌蹙眉，轻轻捏住了鹿沥的胳膊，“别停顿，快到车里去。”

　　焦虑烦躁的情绪慢慢平复，鹿沥喘了一口气，鹿亥赶紧拉着他哥爬上了车。
　　鹿沥坐在车里，车窗外挤满了记者与人群，他处在舆论的漩涡里，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他扒皮剥骨般的剐出真相。

　　鹿沥靠在车椅上，昂起头，扯掉口罩，愣愣的看着车顶。
　　他想，如果还是在海里就好了……

　　与此同时，特组与海监部在南海海域撒网式搜查了数天，却无一丝人鱼的踪迹。
　　那片大海，神秘莫测的大海，碧蓝的海水依旧如旧日一般波涛汹涌，可人们口中的人鱼却再也未出现过。
　　也许那只是一个梦，一个幻觉，一个从未有过的遐想。

　　…………

　　鹿沥靠在沙发上，他看着那本被他合上的书，上面有一小段，写的就是三年前的“阿波罗沉船事故”。
　　鹿沥蹙起眉，仰起头靠在沙发上。

　　因为被突然勾起了那些零碎的记忆，他显得有些沉郁。
　　他抿着唇，肤色略显苍白的脸上显露出了躁郁的神情，鹿沥伸出手，在沙发旁的圆桌上摸了包烟。
　　他点了火吸了口烟，慢腾腾的吐着烟雾，缓缓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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