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 千年

　　人与人相识相遇，离不开一个“缘”字。
　　于罗的童年，他只有七岁那年的盛夏，盛产珀铅而闻名天下的「白色城镇」福连伯斯，仍然平和而富庶。
　　父母都在医院忙着照顾病人，罗被好动活泼的妹妹拖到街上参与年中最热闹的祭典。整个城镇的人只要不用工作的都前来参与，推推撞撞间，两个小孩在人群中走散了。
　　虽然治安良好，但罗仍担心年幼的妹妹会遇上什么危险。
　　他四处张望，口中大喊着妹妹的名字，于人潮中奔跑的他被撞倒在地上，头上的白底黑班点毛帽子掉落，同时他也擦伤了膝盖。
　　拒绝了对方的帮忙，他站起来丶捡起帽子，拍拍裤子上面的灰尘，又继续寻找不知跑了去哪的妹妹。
　　「拉米──拉米──！你在哪儿？」一路上始终找不到人的罗，在心急如焚之际，终于听见回应。
　　「哥哥，这边。」她被人放下，马上跑向那个小步奔来的兄长。
　　年纪尚小的罗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独具磁性的嗓音，只知道此人的声音很特别，一如那头在黑夜中仍然显眼的血红色长发。直到了懂事的时候再见面才理解这是可以用“性感”来形容的声音，虽然不清脆完美，却犹如情人间耳鬓厮磨时的低喃，令人听得心痒痒。
　　当罗接稳了飞扑而至的妹妹检视过丶确认过她一切安好时，灰眸才看向叼着尚未点燃的香烟，红眸中带着怀念与些许落寞的青年，视线往下移动便留意到那件黑白条子浴衣上小腿位置明显得不能忽视的啡色污渍，再加上妹妹所说，吃到了最多人排队购买的巧克力雪糕，心念一转，大概能够拼凑出事情的原貌。
　　「谢谢。」自家的小妮子走失前拿着雪糕，肯定是中途撞上了这名陌生的青年。
　　「只是举手之劳。」勾起了笑，青年走上前伸出手摸摸小女孩的头。「下次小心点，别再走散了。」
　　「格雷西，跟我们一起逛？」拉米忽然伸出小小的手，抓住浴衣乾净的位置，留住了对方要离开的脚步。
　　此举令罗侧目，妹妹拥有辨识人的本质是好是坏的天赋之才，虽然开朗积极，但她与陌生人总是有意无意划出不容接近的分隔线，像现在这样子主动开口邀人的次数，五隻手指可以数完还有剩。
　　罗盯着那张俊秀的脸庞，灰眸一眨也不眨，似是想从外表了解这个名为“格雷西”的陌生人有什麽特别，竟可以在那麽短的时间内取得妹妹的好感。
　　「你们不用和父母一起逛吗？」
　　「他们是医生，正在需要看顾病人。」拉米的表情带着失落。
　　「这样呀......我有的是时间，如果不介意的话就一起逛吧。」格雷西的应允令拉米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先是牵起格雷西的手，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则牵起自己的哥哥。
　　「我们走吧！」
　　罗没办法抗拒妹妹也不想那抹灿烂如太阳的笑容染上阴霾，只好顺她的意，但仍不改其如猫儿般的警戒心，他绝不同意走进任何小路，从头到尾都坚持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倒是不怕生的拉米一路缠着格雷西，老实不客气地提出要求，要吃这摊的零嘴，要玩那摊的游戏，格雷西也没什么所谓，不止自掏腰包买各种小食给孩子尝鲜，也帮他们在那些游戏中赢取不少的礼物。
　　罗抱着足以掩住整个身体的雪豹布偶，心中觉得这名陌生的青年无论是耐性和脾气都很不错，对于小女孩各种称得上是任性的要求，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甚至是致力去满足。
　　除此以外，妹妹也好，自己也好，于人来人往的路上完全没有被碰到，因为人群已被他不着痕迹地分隔；如果有家中有如此细心又好脾气的兄长，作为弟妹应该很幸福。
　　正当罗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祭典中最精彩亦最多人期待的烟火也快将开始。可是，因为所有人都涌到同一位置去，两个小孩子抬头也只看到他人的腿，别说烟火，就连天空也看不见。
　　「格雷西，我看不到……」拉米轻扯着那件浴衣，扁着嘴嘟嚷。
　　罗实在很想找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怎麽一路走过来都只看到“受害者”满足“加害者”的任性要求？虽然，罗连带受惠，可是良好的家教令他对于脾气甚好的“受害者”感到不好意思。
　　「那么，我们到屋顶去欣赏吧！」格雷西说完，便把尚未反应过来的两兄妹俩抱起，跃到后方的建筑物上。
　　「哇！好好玩！」拉米完全不怕，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哥哥，你怎么啦？」
　　「小罗，不好意思，吓到了你？」只顾着萝莉却忘了小正太感受的格雷西抱歉地看着脸色有点发青的罗。
　　「没事，只是太突然。」有点惊魂未定的罗摇摇头，表示没事，双手却抱紧不自觉地布偶。
　　「快看丶快看！烟火大会开始了。」拉米兴奋地嚷着，转移了其馀两人的注意力。
　　夜空中绽放出夺目光芒，如今在空旷的屋顶，不像以往被前方的人挡着视线，令绚烂的烟火看起来份外清晰。
　　格雷西喜欢烟火，喜欢它的短暂但华丽璀璨的瞬间，加上今天的奇遇令他的心情异常地好，唇角止不住上扬之际，兄妹俩也刚好扭头看向他。
　　如同得到重要宝藏的笑容，点亮了那张清俊的脸，如狐似凤的眸子中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夜风轻轻地拂起泛着金光的红发；两个孩子在懵懵懂懂间，心头竟然同时涌起把人带回家藏起来的冲动。
　　「我脸上有什么吗？」格雷西感觉到视线便回头，一脸不解地看着像是被什么惊呆了的孩子，下意识摸摸脸。
　　「格雷西好漂亮，比烟火更漂亮。」拉米很直接地说，然后毫不客气地熘到格雷西的大腿上。「我想到如何写作业了！将来的梦想就是想当格雷西的新娘子！」
　　「呵！除了你，没有人会用漂亮来形容我……」格雷西抱稳了好动的小女孩，免得她从屋顶滚下去，手轻轻揉了揉那头柔软的栗色啡发，内心只当是孩子的童言童话。
　　罗觉得脸皮有点发热，无视对方的问题，默默地把视线调回去夜空的烟火上，还好格雷西并没有执着于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只是将视线停留于他的侧面一秒，便笑着将目光投回夜空。
　　烟火大会过后，三人再多逛了一会，格雷西背着已经累透了的拉米，一手牵着罗，坚持将他们安全地送回家才离开。
　　「谢谢你陪我们这么久，面具是我和妹妹的谢礼。」罗接过熟睡了妹妹，很有礼貌地向格雷西道谢。「再见。」
　　── 这个面具跟格雷西的姓氏一样，都是 ＦＯＸ (福克斯)。
　　这是选购礼物时，拉米坚持买这个黑底金彩绘狐狸面具的原因。
　　「不用客气；快进去，别让父母担心。」目送他们安全进门后，格雷西也离开了福连伯斯，往下一个目地的进发。
　　这次相遇，是缘聚之时。
　　曾经断开了的红线再次接上，将双方的命运连结起来。
　　这是，年纪还小的罗尚未知道的事。
　　※ ※ ※
　　城镇的兴起与衰落，有时候只是眨眼间的事，一如生命的殒落。
　　珀铅为“白色城镇”带来了史无前例的富庶，也带来了没有医治方法的“珀铅病”。
　　世人自珀铅病漫延之时，将白城的人称为“白色恶魔”。
　　无知带来灾难，因开采珀铅这种重金属而长期接触及吸入，沉淀于体内而患上的珀铅病，这其实是一种中毒之症，一种可以从母体传给下一代的毒。
　　掌权者是知情的，世界政府亦然，只是他们到了珀铅病于三代人身上同时并发时，没有向外界说明事实，让世人为此症而恐慌，以为这是一种可怕的丶无药可医的传染病。
　　人性本恶，当生命受到威胁时，心中马上决定先把危险的因素排除。
　　结果在世界政府袖手旁观的情况下，“白色城镇”福连伯斯被邻近各国围攻，失衡的情势令这场“战争”成了单方面屠杀的局面，势孤力弱的福连伯斯没多久便灭亡。
　　罗从尸体山中爬出来，失去一切的他不知受着什么驱使，提起如同灌满了铅那般沉重的双腿，一步步走向冒着残烟，已被战火摧残至看不见原貌的建筑物，那座曾经是城内最大的医院。
　　不小心踢到了一些东西，他缓缓垂下头，一个变得破破烂烂的布偶，映入灰眸之中，那是自己送给妹妹当生日礼物的布偶。
　　带着白斑的手捡起了它，白底黑斑点的毛帽子掩去了罗所有表情，只见布偶上多了一滴又一滴的水点，而蒙蒙细雨也渐渐变成滂沱大雨，像是连天也在为这座无情人间的各种悲剧而感到哀伤。
　　过去所相信的信仰被残酷的现实撃溃，巨大的悲痛扭曲人的心智。
　　已经没什么好在乎了……让所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好了……
　　曾经的纯真被战火中形成的怨与恨吞噬，从此不复在。
　　※ ※ ※
　　经历能够影响一个人的性格，教育方式亦然。
　　不知是否命不该绝，罗在辗转之间，竟然成了唐吉诃德家族的一员，虽然他从不承认此事。
　　唐吉诃德·多佛朗明哥在十岁的罗眼中，拥有足够的强大与实力，也有着自己需要的资源，可以毁灭这个可憎的世界的资源，如果将来成为他的左右手是换取那些资源的代价，罗愿意支付。
　　更何况，珀铅病令他只剩三年多的寿命，赌一把又何妨？
　　生活变得简单，罗的时间只用于吸收各种知识丶锻炼他被珀铅病侵害而虚弱的体格，还有跟着唐吉诃德家族的人出去打家劫舍，汲取名为“恶”的经验。
　　弱小的人连选择死亡的方式也没有。
　　如果说福连伯斯的灭亡是令罗的性格有所转变的起点，那么于唐吉柯德家族十教育方式就是加深扭曲程度的推手。
　　罗看着那些实力比唐吉诃德家族弱的人是如何被弄死，过去从和乐良善家庭所长大的他在刚开始时还会暗皱眉头，后来看多了，感觉也渐渐变得麻木。
　　这个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所以，被杀死也全是那些弱者的错。
　　家族中却有一个人非常奇怪，他是唐吉诃德·罗希南迪。
　　作为哑巴，性格迷煳到点烟也可以顺道将身上的黑色羽毛衣一并点燃的男人，却能够坐上“红心”之位丶成为“柯拉松”，唐吉诃德家族四大干部之一，或许是出于多弗朗明哥的亲弟弟，这个特殊的身份。
　　虽然罗很怀疑，像多弗朗明哥那种性格扭曲而残忍的人……真的会在乎血缘？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只专注于一件事，或者他可以从罗希南迪那边下手。
　　这个世界的人能够杀掉一个是一个，而机会来得很快，他是得手了，却仅是刺中了一刀并没能杀死对方。
　　本以为会被多弗朗明哥杀死，只要罗希南迪将真相表示出来，因为那位残暴的家主不能容忍“叛徒”。可是，受害人什么都没说，只表示这伤来自敌人。
　　　多弗朗明哥当然知道这是谎言，却顺着弟弟的意，不加以追究，起码表面上是这样。之后，罗被人唐吉诃德家族的人以训练为名，行揍人之实，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不过这都只是小事。
　　　罗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罗希南迪会包庇自己。这种欠了人一次的感觉，很糟；还好在不久之后，他遇上了偿还人情的机会。
　　　哑巴，并不是真的哑巴。
　　　罗希南迪是“宁静果实”能力者，令所有人都误以为他是一个哑巴。
　　　　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一如自己的全名。
　　如果那天，没有将列为这个秘密说出来，是否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可是，再后悔也无补于事，消逝了的生命不会再回来，生者只能继续往前走。
　　“D”之一族是“神”的天敌。
　　因为是“D”，所以不能留在唐吉诃德家，不能再在多弗朗明哥的身边待下去。这是罗希南迪的坚持。
　　结果，托拉法尔加·D·瓦特尔·罗被绑架了。
　　※ ※ ※
　　不管如何挣扎，罗已回不了去唐吉诃德家。
　　起初，他痛恨这个多事的男人。
　　相处下去，却慢慢改观。
　　白色恶魔走到哪儿都被歧视，这是一种常识，而这个没常识的男人却与那些不了解珀铅病的医生争吵，甚至动手。
　　被当成怪物的男孩，即使很痛也忍着没哭，而罗希南迪却比当事人哭得更惨烈，就像个小孩子似的。
　　谁能够讨厌一个不求回报，以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容不下好人，这类型的人总是早死。
　　年仅十三岁的罗死命地紧咬着唇，抹去停不下来的眼泪，静悄悄地离开了藏身的木箱，一步一步远离正走回船上，准备出航的唐吉诃德家族。
　　飘雪为大地添上银白，掩去所有，唯独掩不去遗憾。
　　被罗尊称为“柯拉先生”的罗希南迪，以被亲兄长射杀，长眠于此地作为代价，换来一名孩子的一丝生机。
　　从那天起，罗知道他的命不再仅是自己的，还背负着柯拉先生的，他将会代替逝者完成那尚未完成的夙愿，这是活着的唯一目标。
　　穿过了树林，越过了山谷，仅靠着沿途采集的植物充饥，以冰冷的雪水解渴，罗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双腿没有了知觉，身体也因为寒冷而止不住颤抖。
　　死气沉沉的灰眸在看到灯火的瞬间，亮了一下。
　　不少水手在搬运着一箱又一箱的货物，似是为接下来的远航做好准备。
　　罗躲在暗处，留意着他们的活动方式，趁着一个空隙，看准了一个能够藏身的箱子，凭籍着最后的馀力，依靠黑夜的帮忙，小个子的他就这样进去了那个木箱，乘一次的顺风车。
　　木箱被抬起，摇摇晃晃的就像是摇篮般，令已经累极的罗眼皮沉重得不停垂落。可是不能睡，这并不安全；他用力地拧了自己的大腿几下，以痛楚对抗不停袭来的睡意。
　　“喀”的一声，摇晃停下，取而代之的有点嘈杂的脚步声和用词颇为粗鄙的喧闹声。
　　木箱的盖子被打开了一点，昏黄的光从油灯散发出来，从隙缝渗进箱子内，也令罗的心提到半天高。
　　「蠢货！别再管那些箱子，还不过来帮忙！」
　　「啧！你们是怎么搞的？」
　　本应要被打开的木箱，随着水手们的离开而保持原状。
　　　罗在确定没有任何异声，就像一只猫儿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木箱，顺手摸走一些食物与乾净的食水，再找一个更为隐蔽的角落躲起来。
　　他不知道这艘船开往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过多久才会抵达目的地，可是这样子总比留在原地好得多。
　　多佛朗明哥想得到手的“手术果实”已被自己吃下，也就是说对方将会派人来寻，还没有力量对抗的自己能够避开那些狩猎者的方法，就只有不停地转换藏身的地点。
　　可以选择的话，罗不会吃面包，按照喜好而做决定从来是建基于拥有选择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可是在这种不吃就要死的环境，他再怎样讨厌麵包也只能将就。
　　小口小口吃掉一个乾硬得足以当成武器的法式面包，灌了几口水帮忙吞咽，罗再三确定没有人从上层走下来，体力也好，精神也罢，早已撑到极限的他，终于抵挡不住睡意，意识被逼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 ※ ※
　　唤醒罗的，是水手惊惶失措的惊叫醒和炮击的声音。
　　遇袭了。
　　这个认知瞬间窜进他的脑内。
　　没有半分惊慌失措，罗只是将食物和水这些极为重要的基本维生物品收妥，东张西望后，也将一把小刀拿走系在腰侧，拉好身上斗蓬后便小心翼翼地往上层的甲板走去。
　　溷乱的状况令人无暇去留意甲板上忽然多了一个小孩，水手们正奋力地与来袭的海贼搏斗，罗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于打斗中的人群中穿梭，最后来到了船尾部份。
　　他爬上船栏，先看看那只逃生用的小艇，再看看不远处的岛屿，回头剖析着形势。纵然这些水手受过了基本训练，也绝非那些凶悍海贼的对手，落败已是必然的事，只是时间问题。
　　不留活口。
　　看海贼的行径，就可以得知他们是以什么的心态去抢掠。
　　没打算成为刀下亡魂，罗顺着绳子爬下去，站稳在小艇上，就以刀子割断麻绳，拿起划桨，往岛屿的方向移动。

　　------ ＴＢ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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