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 千年

　　明黄色的潜艇离开了伟大航道，抵达位於北海的一个国家，已经荒芜一片的“白色城镇”弗雷凡斯，特拉法尔加·罗的故乡。
　　成也珀铅，败也珀铅。
　　曾经因为开采“珀铅”而繁荣富庶的国度，亦因为持续开采“珀铅”而慢性中毒，一代传一代，最後走上灭亡之路。
　　踏足多年不曾回来的故乡，罗只是顺着记忆中的路去走，走到一幢被火烧毁的建筑物前，他抬头看着被浓烟薰黑了的医院，心中百感交杂；曾经痛恨欺瞒着人民的当权者与世界政府，令被蒙在鼓里的平民老百姓们继续开采珀铅，以缩短每一代人的寿命作为代价，换来富足的生活。
　　十多岁的他，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毁掉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
　　二十多岁的他，虽然换了目标，但是心中仍旧憎恶着本性肮脏的人类。
　　年过三十的现在，他依然嫌恶着人类，却不再有复仇的心态，同时也明白为什麽妹妹自此至终都不曾让心沾上半点“恨”，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都尽可能保持平常心。
　　拉米说过，只要她想，狐狸窝中就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当她看过了完整的白城历史就能够理解故乡的覆灭，始作俑者不止身处於金字塔顶端的人，平民百姓也应为灭亡事负上部分责任。
　　过去那麽多年，真的没有人发现珀铅病的存在吗？也许更大的可能性是察觉到了也选择漠视。
　　哪怕是领主告知了继续开采下去的後果，就算知道了珀铅病的可怕，他们又是否真的愿意停上一切开采的工作？如今已经无从得知逝者的选择，只是按照人性去推算，恐怕过半数的白城居民都不会停下来，因为不再继续开采，白城的居民根本不能维持原有的生活质素，由奢入俭难，谁愿意放弃本来富足的生活？
　　人类总是抱着事情不会发展到最坏地步的侥幸心态，直至到了再无补救馀地的时候，才去後悔丶去推卸责任，去怨天尤人，所以妹妹在很早以前已经明显地表示不想去评论谁对谁错，她选择往前看。
　　过去，她没法守住最爱的家人；未来，被狐狸家族当成么儿，而且备受疼爱的她不打算品尝相同的悔恨。
　　这也是为什麽当拉米知道作为哥哥的他，就是伤害格雷西的凶手时，会气炸然後半年也不联络；因为她不能宰了自家的兄长，但也无法接受有人伤害她最重要的人。
　　作为兄长的罗很庆幸在白城灭亡後，格雷西捡了妹妹回去，以狐狸家族这把固若金汤的巨大保护伞给予当时仍然年幼的她最贴心的保护；如果拉米从小就像自己那样，独自一人面对外面各种风雨，恐怕不可能拥有那般正面的思考方式。
　　虽然得知格雷西救下了妹妹後，他曾一度以为是有什麽不良的企图，结果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拉米不止是他的妹妹，同时也是格雷西的，而她所受的教育都是为了接手“狐狸王”之位而度身订制，亦因为这个缘故，当拉米与他一起出航时，他就感到非常头痛，然後很心痛地发现一个放在眼前，连逃避的机会也没有的事实。
　　妹妹被养歪，而且歪得很彻底。
　　纵然知道身处於扭曲的世界，这样子的她会活得更好，罗还是不习惯亦不太能适应已经不再纯白如纸的妹妹。
　　罗甩甩头，继续顺着记忆走过已经面目全非的街道，到达曾经的家，坐在面对倒塌了一半的废屋，支撑力仍然不错的石栏上，慢慢点燃起凉烟，那是格雷西最爱的牌子，然後静静地看着谁都已经不在，和乐不再的“家”。
　　“白色城镇”弗雷凡斯之所以灭亡，全是因为珀铅病的大规模爆发所造成的恐慌。
　　珀铅病，是梦魇的起点。
　　父母是城镇内首屈一指的医生，断然不可能没发现珀铅病的存在，为什麽选择什麽都不说？当他们发现两名子女都不能幸免时，心情又是如何？
　　可惜，他没法从无法开口的逝者身上得到答案。
　　如果如今是双胞胎患上连手术果实也没有办法处理的不治之症，自己又会怎样？恐怕是走遍世界丶穷尽一切也要为治好他们吧？
　　人在不同的阶段所思考的事情不尽相同，以前最为执着的就只有完成柯拉先生的夙愿，然後是得到格雷西，後来是想知道“ONE PIECE”究竟是什麽而与别的海贼团一起凑热闹，然後被卷进各种事件当中；如今没有了过去的年少轻狂，不会主动挑衅引战，然後就是以低调的方式守护绝对要好好守护的人和事。
　　「呜─呜─呜呜──」
　　哀叫声打断了罗的思绪，於在这座空无一人的死城中显得响亮，也显得诡谲。
　　白色城镇已经荒废多年，为什麽还有动物生存於此？
　　铅灰色的眼底是不解，过去无知的人们忌讳着“珀铅病”，以为那是无药可解而且带有传染性的恐怖疾病，生於白城的“白色恶魔”差不多全数被屠杀尽殆。
　　大战过後，世界的势力重新分配，罗作为四皇丶作为医生，作为曾经的受害者，他与某位卖药的药商组织了一个疾病资料库，为的就是减少因为无知而导致悲剧发生；说服他的是卖药那位的话。
　　── 特拉法尔加，这是格雷西之前给我的议案草稿，如果你可以代为完成，她应该会很高兴的。
　　既然是格雷西未来得及完成的事情，亦是我力有所及的领域，就由我来代为完成；罗是这样想着而接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麻烦事。
　　「呜──呜─！！」像是怕唯一救命的稻草消失，哀叫声更加的响亮。
　　似是受到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罗只是说出“ROOM”，淡蓝色的光罩闪现，一个笼子与里面正在颤抖的瘦弱灰毛狐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旁。
　　也许是那双红色的狐眸与格雷西的眼睛太像，令罗作出接下来一点也不像他的决定。
　　鬼使神差下，带着刺青的手提起了笼子，连当中的狐狸一起带回去潜艇。
　　不过也只是带回潜艇，处理的事务全都交给了正在值班的船员们。
　　※ ※ ※
　　夜幕低垂，潜艇依然停泊於白色城镇的废弃港口。
　　罗在翻译日记本感到眼睛酸痛的时候，本来打算靠着椅背休息片刻，一不小心却睡着了。
　　小小的白色身影，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轻轻地跃到桌子上。
　　牠侧起头看着闭上了眼的男人，正想开口叫醒他的时候，被男人身後的灵体飘到面前，点住了牠湿润的鼻子；即使没有实际碰到，却已经能够停住小狐狸的动作。
　　── 乖，别吵醒难得熟睡的他；你想留下吗？
　　如红宝石般的狐眸亮晶晶的，身後快速摇摆的毛茸茸大尾巴更是充分反映，牠的心情有多麽的兴奋。
　　牠认得这个人，是她从贩卖动物的坏人手上将自己抢走并丢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城镇，然後在适当的时候指示牠呼叫，以引起男人的注意。
　　── 想让他允许你留下的话，就听我的话去做。嗯？为什麽可以如此肯定？我拒绝回答这种蠢问题。
　　修长的手指弹了一下牠的鼻尖，明明没有实际的触碰，却有一种被弹中了的感觉；白色的小狐狸皱皱鼻子，长有粉色肉球的爪子，开始依样画葫芦，按照无名的幽灵小姐所给予的指示去做，牠相信这样就可以留在这艘有点怪的船上。
　　牠所有的动作都近乎无声，完全没有骚扰到难得睡得很沉的男人。木制的地板上，随着牠的动作，陆续地出现一些文字。
　　良久，罗终於醒来。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头仍然幼气未脱，坐姿很端正的小雪狐，然後视线慢慢往下移，当罗看到地板上的字句，震惊占据了铅灰色的眼底。
　　这是什麽状况！？
　　── 小鬼，少蠢了！你把我当成怎样的人？瓦特尔和特拉法尔加·罗，对我而言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
　　这是回应，回应他早前自言自语的疑问。
　　瓦特尔是格雷西所承认丶曾经的另一半也就是“过去”的他。
　　罗再次看向似乎在笑着的雪狐，留意到牠的爪子因为墨水而脏掉，下一秒，随着淡蓝色光罩闪现，雪狐已经换到他的手上。
　　「是她跟你说的吗！？」罗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可是雪狐不懂说人话，无法以言语回应他。「如果将你留下，她是否还会再次前来……？」
　　狐眸似是在看着喃喃自语的罗，但其实不是，牠在看的是他背後正在微笑的“人”。
　　这位无名的幽灵小姐就是男人口中的“她”吧？小雪狐想。
　　「不过你究竟做了什麽……可以将自己弄脏到白毛变成灰毛的地步？」
　　罗左看看右看看，要不是那双红色的狐眸，他实在很难将眼前这只纯白至近乎银色，而且毛发松软的小动物与刚刚捡回来那团像是湿透了的灰尘连结起来。
　　── 你试一下先被雨水冲刷，再被人随意丢弃在外头，看看还能不能维持乾净整洁！？
　　被吐糟的小雪狐发出不高兴，人类听不明白内容的低咆，然後伸长了爪子拍在罗的鼻子上，而牠的後腿也踢中了罗的下颔。
　　灵体察觉到了罗变得僵硬的背，便飘到前面查看发生什麽事。
　　── 噗！小狐狸，你死定了，这位闷骚的船长先生可是相当很爱乾净。
　　四只爪子全沾上墨，罗的脸上就这样多了两个明显的肉球印记。
　　接下来，小动物的哀叫声传遍整艘潜艇，只见不管去哪个船舱都必经的主要通道内，那个玻璃制展示柜上，多了一个正在哀哀叫的狐狸头颅。
　　船员们看到这个新的展示品，都不禁以同情的目光看着不知做了什麽，而惹上船员的新成员。
　　为什麽可以如此肯定是得罪船长？
　　因为除了贝波，他们基本上都有承受过这种惩处，每次都是太白目而致；就不知道这只小狐狸做了什麽，这麽快就令船长使用能力去“肢解”牠。
　　毕竟，船长的脾气已经收敛很多，从北海就加入红心海贼团的佩金和夏其，甚至觉得刚认识的船长与现在的船长，根本是两个人来的。
　　或者应该说，成熟了不少。
　　都过了十多年，谁能不变？
　　经历过无数的惊涛骇浪，年少轻狂的时代过去，取而代之是世故圆滑。
　　※ ※ ※
　　回来北海，并非为了缅怀过去，而是罗有事要办。
　　虽然没有重建故乡的情意结，可是他却不得不想办法重建弗雷凡斯。
　　这当中不涉及什麽伟大的原因，只是他负责重建和收复北海中那些被战火毁了或半毁的城镇丶国家或岛屿，就这麽简单。
　　其实，第一站并不是弗雷凡斯，因为重建这儿的工程太大丶成本太高，效率太低，他只是顺道过来看看。
　　没想到会捡到一头纯种的稀有雪狐，属於犬科丶很会搞破乱而且应该患有过度活跃症的的牠“似乎”能够与她沟通。
　　「小白，你是指由这个地方开始？」
　　船长室内，罗看着以爪子压住地图某点，死不让开的雪狐；牠有时候会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就像现在。别人看到的话，可能会觉得特拉法尔加·罗已经疯了，可是他本人却很清楚这头雪狐可能远比想像中聪明得多。
　　「呜！」爪子在同一个点上多拍两下，以行动回应。
　　视线移到爪子压着的点上，那是长年下雪丶当日被格雷西捡回去养的岛屿。
　　是她告诉你的吗？
　　罗虽然很想问，却因为了解不可能得到任何答案而作罢。他只是以桌上的幼儿电话虫通知贝波，当看到仍带稚气的雪狐正抬首挺胸，大尾巴拚命地摇摆时，唇角为此而微微上扬，忍不住伸手摸摸那个小小的头颅，那种松软的毛发实在是很好摸。
　　「蠢狐狸。」那种带点无可奈可丶又带着放任的语气，就像是轻哄闹脾气的情人，令人听了会心跳加速。
　　可惜，被哄的对象是货真价实的小狐狸，牠完全不懂那些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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