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 千年

　　以“最终之岛”拉乎德尔为起点的战争就像是一道分界线；它改变了很多的人，当中包括特拉法尔加·罗。
　　战前，罗如同没有鞘的刀，令人难以接近。
　　战後，那种锋利得足以伤人的气势没了，整个人的所有棱角彷佛被全数磨平。
　　他现正静静地坐在潜艇休息室的吧台前，冰块随着小麦色的手晃动而互相碰撞，再撞上玻璃制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杯中物呈现一种清透如红宝石的颜色，喝第一口只觉得淡淡的，再喝一口会感觉到甘甜，吞咽下去後一段时间，它所滑过的地方都会传来灼烫感，滋味就像酿制它的人。
　　── 是哪个白痴给未成年的小鬼喝酒？
　　当时刚好感到渴了，手边就是这种闻起来带着清新果香的酒，没有多想就喝掉一整杯，觉得味道很不错便多喝了几杯；结果那种後劲令他头昏脑胀了两天。
　　罗很中意这款酿制者并没有取名的酒，每次也不过是小酌两杯，因为存货不多，如今已经停产。
　　── 你喜欢喝当日那种红色的酒？哦哦，知道了！抵达下个岛屿後，我便去找找有没有所需的材料，弄几支给你当出航的礼物，带去伟大航道慢慢喝；哎呀，别这样瞪人，我会将配方交给诺亚，要是喝完了再叫他酿。
　　那份宠爱不带半分邪念，没有负带条年，既没有负担亦不必回馈，这是被格雷西分类为“他家的”小孩子才有的待遇；罗仅是回想起那份温柔，心便被悔疚噬咬而隐隐作痛。
　　红心海贼团的船厨，应该是“曾经的”船厨也懂得酿制，只是酿出来的味道不若始创人，而罗从没叫诺亚去酿制，反倒是直接要求格雷西每次前来潜艇打扰时，必须拿这种酒过来当伴手礼，否则不让他登船。
　　每次嘴上嘟嚷着很麻烦，不过还是很老实地带一箱过来；明明不理会就好，就算什麽都没带过来，红心海贼团也不会真的拒他於门外。
　　罗回忆着曾经发生过的片段，灰眸盯着杯中的穿肠毒物。
　　一醉解千愁，没他的事。
　　他需要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的清醒的脑袋以应付各种的突发情况。伊卡库说得对，他已经失去了任性的权利，因为能够包容他所有任性的人累倒了。当他在不属於人间的地方转了一圈，再加上看完所有的绘本，便知道了不应知道的“过去”。
　　虽然也不是现在才知道，但是从未曾连某些细节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曾经的猜测都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可是不够，远远不够，他要完全理解格雷西，就必须连日记都完全看懂才成。
　　可惜的是，日记上面所用的文字并非他能够理解的；现在，只能依靠查阅与古代文字相关的字典，再转化成他所会的文字。
　　如果，他愿意请熟悉古代文字丶海贼王家的考古学家，妮可·罗宾充当一回翻译，日记早就阅读完成。
　　只是这些日记，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忘却，是多麽美好的事情。
　　一生爱恨情仇丶一生浮沉得失，全都忘得乾乾净净，彻彻底底。
　　前世曾经珍惜牵挂之人，今生再相见已形如陌路。
　　还记得一切的人，应该如何自处？
　　── 狐狸当家的，不想笑就别笑。
　　── 小罗，不管是苦是乐，所走的路也是一样的，若不保持心情愉快的姿态，怎能走下去？
　　原来，格雷西很早以前，就已经将答案告诉了他，可是那刻只觉得她在敷衍了事。从一开始，微笑是最常见到的表情，不管是哪一种，但都能归纳为笑，就算是杀人丶动怒或者是哀痛的时候，格雷西依然在笑，而且还能达至眼底。
　　笑，不止用於欺人，原来还能用於自欺。
　　一个人最大的心愿是真真正正的永眠，那种打从心底渴望死亡的想法其实很可怕，罗知道後便用尽一切手段去阻止，亦真的稍稍扭转了那份渴望，就算是死就必需排在自己之後。
　　不过当时仅是以为格雷西因为活腻了，却没意识到那只是表面的理由。
　　「狐狸当家的，你曾经对我说，人应该要为自己而活的吗？为什麽你却做不到？」罗喃喃地问。
　　回应他的，就只有玻璃制的酒杯底碰撞光滑桌面所产生的响声。
　　※※※
　　不管如何，时间仍然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双胞胎在有惊无险的情况，诞生了。
　　罗却没有让他们留在明黄色的潜艇上，而是通知了妹妹过来将他们带回狐狸窝。
　　「哥，你舍得？」拉米抱着熟睡中的婴儿，杏眼内是各种迟疑。
　　她知道哥哥为了与死神抢人而付出了多少心力，这样子将他们带走真的好吗？外人眼中的死亡外科医生冷血无情，当妹妹的拉米却持相反的意见，因为她的哥哥重视家人多於重视他自己，这是亲身体验和感受。
　　如今，她必须待在狐狸家族中履行职务，另一个作为最安全的避风港的人又已经不在，如果现在连双胞胎都带走，哥哥的身边就只剩下他的船员们，这样子真的没问题吗？
　　身体健康固然重要，她也没有这方面的担心，只是精神健康也同样重要，她觉得哥哥很可能病了，却只能在旁乾着急。
　　「他们待在狐狸窝才能在安全而健康的环境成长。」说得好听，却明白那只是一个藉口；薄唇微微勾起，形成自嘲的弧度。
　　主因是他，特拉法尔加·D·瓦特尔·罗，当不成一名好父亲。
　　纵然再自负，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他没打算培育出性格扭曲的下一代，所以选择将他们交给狐狸家族，只在空馀的时间才碰面，平日就靠映像电话虫。
　　狐狸家族不会拒绝他们，因为那不止带着他的基因，还有狐狸王的。
　　不经不觉间，战争过去已经有两年的时间，这当中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也可以什麽都维持不变。
　　近期新人辈出，选择挑战四皇的人非常多，而且特拉法尔加·罗总是成为被挑战的对象；虽然，红心海贼团依旧泰半时间都生活於海平线以下。
　　因为“四皇”之中，就只有他甚少置人於死地，令很多挑战者的胆子都大了。
　　不杀，只因没必要。
　　── 杀人就是杀人，无论理由多麽的正当，杀人者都需要背负罪孽。小罗，我知道你有那种觉悟，就当是积存阴德，可以不杀的，就尽量别杀。
　　── 狐狸当家的，多少人死在你的手上？
　　── 真是严厉的小鬼，我已经没有选择亦没有回头路可走；但是，你仍有。
　　当刻的画面，罗有很深刻的印象，前来接他回去丶立於小山丘上的格雷西被无数黑影缠上，那双靴子所踩着的不是黄士，而是数不清的白骨。
　　那时候，空气中弥漫着与现在相同的烟硝味和血腥味。
　　如今的自己，是否当日被黑色恶灵缠绕的格雷西一样？
　　罗无言地挥动鬼泣，甩走沾上刀身的暗红色液体，铅灰色的眼内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即使四周是难以确认数目丶肢体或多或少有着残缺的死者。
　　要怪就只怪他们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间进行挑衅行为，他与双胞胎之间不容被打扰的相处时间，为了免去以後的麻烦，这种事情是不能被看到的。
　　只有死人，才能够永远保守秘密。
　　当再也看不见海上那艘招摇过市的亮白色商船後，罗收回目光，淡蓝色的光罩闪现，他人在下一秒已经离开尸横遍野的区域。
　　也许是人生进入了不同的阶段，也许是拥有了就算死也要守护的东西，罗发现他的心态正在一点一滴地出现转变。
　　名利权势在尚未曾拥有前，总觉得它无比吸引，拥有後却发现不如想像。
　　如果“四皇”之名与它所带来的权势，能够换回活蹦乱跳的格雷西，罗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地位。
　　不是那种不爱江山爱娇颜的浪漫情怀，更何况格雷西与“娇”和“美”没有任何关系，去问一百个认识格雷西的人，一百个乃至将要询问的第一百零一个，都只会说格雷西是翩然俊雅的帅哥。
　　罗只是认为地位失去了，他仍旧能够找到别的方法再次爬上金字塔的顶端，如同史记当中所记载的格雷西一样。可是，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若然死去，再次转世为人後，就已经不是现在所认识的那位；如同今生，没有半点过去记忆的自己。
　　更重要的是，罗知道自己没法像格雷西那样，他没有那个心胸，也分不到那麽开，接纳什麽都不记得了丶没有共同经历，焕然一新的人；格雷西能够在他心中占一席位，由始此终与外在条件都没有关系。
　　他想占有的丶拥有的，不愿放开的，从来就不是权倾一方的“狐狸王”；外表也不是看上对方的原因，罗甚至欢迎格雷西换上平凡如路人甲乙丙的躯壳，因为这就可以减少一点狂蜂浪蝶靠近。
　　以往，他接受不了格雷西总是想性转，纯粹是因为谁上谁下的问题会令人很烦恼，後来已经没有所谓，只要格雷西觉得高兴就好，虽然结果都是没有性转；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恐怕就只有换上另一种个性的格雷西。
　　── 罗，你究竟在介意什麽？
　　── 少管我！
　　── 我讨厌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你要我去听你的心音，还是自己说？
　　── 没有男人会愿意让人看到那样狼狈不堪的一脸，特别是给自己的女人看到！这种解释，你满意了没有！？
　　当事情发生之後，自我嫌恶的情绪持续发酵，就连面对格雷西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可是对方的脑回路一向奇怪，而自己竟然忘记了这种重要的事情。
　　── 嘎？在我看来，你也不过是给几头疯狗咬了几口，事後有记得注射预防“狂犬病”的药剂。唔……等等，我什麽时候成了你的女人？
　　那种认真提供建议的口吻和最後感到疑惑的表情真的是一绝，不经意间打碎了压卡心头的大石，也令罗觉得那般在乎的自己很蠢。
　　── 狐狸当家的，你的神经真的粗得和伟大航道有得拚……
　　有多少人能够那般洒脱，能够看开那种屈辱至极的事情？格雷西却是说认真的，真心完全不认为有什麽大不了，不过是给疯狗咬了几口，在乎那种无妄之灾的人根本是自寻烦恼。
　　後来，罗没有将之视为玩笑，因为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看过了千年前的某些部份，得知格雷西也曾承受过比他这种事情更为绝望的事情，这也令他佩服到极点，那些事情别说是一个女人，连男人也不一定可以撑得过去。
　　只是经历过了不代表能够接受身边的人有着这种经历，毕竟以狐狸王的身份，他的选择多得离谱，没必要放弃整个森林而吊死在一棵树上，想不到那次亦是一个契机，换来格雷西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的承诺。
　　可惜，自己亲手毁了一切。
　　事实上就算格雷西的保密功夫做得多足，“狐狸王”与“死亡外科医生”走得太近的事情，道上的人多少都听到一点风声；当天，他於德雷斯罗萨被缚在红心椅子上所遭遇的事情，心理上所受到的伤害，远远超过生理上所受到的。
　　多弗朗明哥是故意的，故意以交易来邀请“狐狸王”，而他又好死不死，刚好落在多弗手上，才会发生之後的事情。
　　屈辱，不是来自被男人侵犯，而是源於被在乎的人看到。
　　没有动手，那双如红宝石般的眸子中甚至也不带半分愤怒，“狐狸王”当时只表现出不耐烦，因为多弗朗明哥延误了讨论交易细节的时间。
　　── 唐吉诃德阁下，狐狸家族不太乐於与没有时间观念，浪费他人时间的对象做生意。
　　── 呋呋呋呋，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分钟；这边请，福克斯。
　　随着两人的离开，再没有人继续进行那种没意义的试探。
　　他在那刻就理解到，收看那场荒谬闹剧是“狐狸王”福克斯，而非他所认识，爱玩丶爱闹丶爱搞怪，没一刻正经的格雷西。
　　只是在战场上，负面的情绪掌控了一切，当下他是不能理解，为什麽格雷西可以毫不在乎地找上被还押於牢房之中的多弗朗明哥做交易？
　　这问题的答案，罗在绘本与日记中的某页当中，得知了。
　　格雷西仅是硬生生将所有的私人感情压下去，如果情况容许，她甚至想亲自置多弗朗明哥於死地，问题是那只该死的火鸡在整个计划中是一只非常有用的棋子，计划未完成之前，这只棋子必须继续留在这个世上。
　　走过千年的她有责任令整个计划成功，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这班转世为人的老朋友，还有为了被“神”所诅咒的“D”之一族解套。
　　罗微微扬起了唇角露出苦涩至极的笑容，为了他忘记了格雷西那个“狐狸王”的身份而作出误判的情况，导致此时的局面；同时也嘲笑着自己仍然很嫩，始终比不过累积了千年智慧的人。
　　如今亦因为清楚得知了某部份的真相，他可以容忍来自另一个男人的嘲弄与各种不友善的态度。
　　── 忘掉一切的人真的很幸福，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温柔，而心念不灭的人被一直疼惜的小鬼狠狠地反咬一口後，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楣。特拉法尔加阁下，你认为我说得对吗？
　　── 管家当家的，那……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事。
　　── 说的也是，你连自身的情绪也控制不了，又怎能冀望其他？
　　── 我……
　　── 请回吧！小庙容不下大佛，狐狸家族招呼不了接管整个北海丶在伟大航道内也有无数属地的四皇阁下。
　　每次碰面总是少不了被修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罗曾经认为这位看不出实际年龄的优雅绅士对格雷西抱持着异样的情愫。
　　这男人为了格雷西甘愿放弃重新开展新的人生，以另一个的方式陪着她走过千年。
　　只有深爱才有可能做出此等牺牲，加上格雷西的态度也令人误会。
　　── 洛朗之於我是怎样的存在？嗯……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不可或缺的唯一吧！
　　事实上，罗的理解没错，只是此深爱不同彼深爱，如果还记得“过去”的话，绝对会做出和对方一样的决定。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 ＴＢ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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