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 千年

　　黑色商船的船长专用寝室内，罗将很想爬上去大床骚扰病人，软乎乎却挺重的的贝波抱住并严谨地固定在大腿上，铅灰色的眼睛盯着已经入睡却睡得很不安稳的人。
　　这只蠢狐狸在搞什么？明明是非常高明的医生，却没有打算服用任何的药物去治疗重感冒，硬是要用换冷毛巾丶持续洗澡丶以被子焗汗，这些最古老传统的原始方法击退持续不断的高烧。
　　不是说笨蛋不会感冒的吗？
　　都相处了快一年，从来都没见过生命力顽强如怎样也杀不完的蟑螂那般的格雷西生病，而现在这种病恹恹的样子令罗感到异常烦躁。正当他想放下贝波去帮格雷西换上新的冷毛巾时，他从昏睡中的人身上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那种感觉随着梦呓的速度愈来愈快丶呼吸愈来愈急促而增强。
　　呼吸不了的窒息感缠绵着罗，他痛苦地跪倒于地上，手紧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像是这样子便能缓和愈跳愈快的心脏；贝波不知所措，可以做的就是去搬船上唯一的救兵。
　　救兵在感受到那股异常的气势后便飞快地赶到现场，并将罗曾经见过的湛蓝色药剂注射进格雷西的颈动脉之中，然后严阵以待，慎防突发事故，直到床上的人呼吸开始缓慢下来，直到回復正常后，来者一身绷紧的肌肉才慢慢放松下来。
　　「小鬼，要是陛下再发生刚才的情况，就帮他注射这东西。」史密斯将放置了一排药剂的盒子交给正在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身都是冷汗的罗。
　　还真放心！就不怕我趁机杀了狐狸王？
　　也许是察觉到罗无声的嘲讽，还到别的事情需要处理的史密斯走到门口时，冷不提防地回头。
　　「看错人的代价即为死，若然陛下没有识人的眼光，简直是死有馀辜，对不？」这话绝对是反讽，却呛得罗反驳不了。
　　啧，他是下不了手没错，但是这只臭狮子不必再一次提醒他拥有不应该拥有的心软；罗仅是撇撇嘴，什么也没说。
　　他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是否应该将感冒药弄出来？
　　不过，他此刻并不知道他所弄出来的药，差点弄出一个祸来。
　　※※※
　　如果可以，史密斯真的会咬死什么都不知道就自把自为的死小鬼。
　　如果可以，罗希望时间回溯，他绝对不会将感冒药塞到格雷西嘴里去。
　　床上的人面无血色，身上的冷汗已经乾透，却连呼吸也好像停止了，胸口没有任何起伏，要不是有心率仪持续地报数，任何人都会以为格雷西已经死透。
　　「小鬼，你去看管外面那两只；贝波，回房休息。」背对着两名小孩，史密斯的声音冷静如昔，可是那双巨掌却紧握成拳，带着轻颤置放于大腿上。
　　「老师，格雷西会死吗？」贝波的豆豆眼带着水气，一脸担心地问。
　　「……不会，陛下睡够了自然会醒过来。」
　　刚才短暂的沉默是什么意思？睡够了是指多少天？罗略为不安地想。
　　他曾经认为除了妹妹以外，所有人的死活都与他无关，可是如今心头的慌乱却清楚明白地告诉他，还有一个人的死活是他所在乎的。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将格雷西纳入需要在乎的范围以内？为什么连自己作为当事人在这事以前也不曾察觉？
　　「我……」罗张口欲言，却被打断。
　　「出去，在我动手之前。」史密斯苦苦地压抑着情绪，不想让暴怒的自己错手杀掉陛下极为爱惜的孩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罗闭上了嘴，顺道拖着贝波离去，只因感觉到守在床边的狮子带着货真价实的杀意。
　　走出了船舱，抵达甲板，罗完全无视被吊在桅杆上，已经昏倒过去的两名少年，因为他们不及脑中正在思考的问题重要。
　　自己所弄出来的不过是很普通的感冒药，当中也没有什么特别成份，基本上是不会导致任何过敏性反应才对。
　　为什么格雷西在服药没多久就出现如此不正常的症状？究竟是当中哪个环节出错？唯一的可能出错的环节便是病人本身的问题，而这是现阶段不能证实的事情。他需要抽取对方的血液再进行研究，才有机会证实并得出结论，虽然很想现在就将想法付诸实行，但是寝室内的守护者不会允许他这样做。
　　史密斯说了格雷西不会死，罗是相信的，因为他没有即时被暴怒的雄狮扑杀。对于那位航海士来说，自己与格雷西，哪一方比较重要这种事情不必问也知道答案，最为重要的“王”要是被杀，凶手将会被整个狐狸家族追捕丶以一命还一命。
　　格雷西那副摸样令人感到不安，短短十数年的人生却已令罗明白生命是何等脆弱，幸福是多麽虚幻，消逝与失去很多时候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罗抹抹脸，不让自己再去想多馀的事情；现在，他能够做的就只有等待并相信史密斯所说的话语。
　　格雷西不会死。
　　三天后，那个昏睡中的人终于睁开眼。
　　「小罗，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很累。」格雷西皱起眉头盯着深得令人摇头的眼圈与布满红丝的灰眸。
　　「感冒药。」
　　「咦？原来我之前没跟你提过，大部份的药对我来说都是毒？」心中认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没有说出来的必要，格雷西有点抱歉地看着一脸憔悴的小少年。
　　「……没有！」啧！这蠢狐狸真的是够了，如此重要的事情应该早说！
　　鬆了一口气以后，几天累积下来的疲惫全数涌出，罗虽摇摇欲坠却利用意志硬撑着。
　　「好嘛好嘛，别生气了；看你的眼睛都撑不大了，过来一起睡觉。」
　　罗冷不提防就被扯到床上去。
　　感觉很像当年被柯拉先生环抱着的时候，却渗入一点说不清的微妙差异；他只是挣脱不了实力在他之上的格雷西，在没办法下才会被当成抱枕还能入眠，绝对不是因为嗅到仍旧乾净清爽的味道丶聆听到稳定的心跳声丶感受到对方回复平日偏凉的体温，而安心下来。
　　进入梦乡前，罗如是地自我催眠。
　　后来，连贝波也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爬上床，被半醒的罗捞到怀中。
　　当史密斯拿着冷毛巾进去船长的寝室时，看到床上多了两只不应该躺在床上的生物与格雷西形成“川”字形时，眉心拧起，本欲拖走他们却在看到君主“噤声”的动作后无声地离开。
　　真是的！陛下实在是太宠小孩。
　　这是一脸不爽的航海士先生的感想。
　　※ ※ ※
　　四周一片漆黑，罗思考着自己在什麽地方。
　　他明明床上睡觉，为什麽睁开眼便换了个地点？若说这是梦中，感觉又过于真实。
　　当他打算进一步探索四周时，前方出现犹如海军于各地广场进行直播演说的那种大银幕。
　　一名清俊的少年身穿俐落的白色骑马装，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骑着四蹄踏雪的黑色骏马，于森林内畅快奔驰，高高扎起的红色马尾迎风飘扬，金色的阳光穿透树梢，洒落于他的身上，如果不去看他身后那位被五花大绑当成货物般的年轻男子的话，那副身姿将如同连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神祇。
　　罗看着那名因为嘴巴被塞进布条而只能以眼刀砍杀的可怜人不由得发出幸灾乐祸的微笑。
　　少年的脸庞与他这些日子朝夕相对的人如同倒模般，只是年轻了不少，仍带着些许稚气，笑容当中包含是连朝阳都比不上的活力。
　　如果少年是明媚的晨光，格雷西便是清冷的月色。
　　又是这样吗？他似乎跑到了格雷西的记忆之中，若真的如此，那个与自己的外表有着八、九分相似，只是较为年长的亡灵应该没多久便会现身吧？
　　说时迟那时快，罗的身边多了一名观众与他共赏大银幕上演中的默剧。
　　「……」罗没有作声，这并非第一次碰面，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点他心知肚明。
　　自从那天看到格雷西的另一面、看到那些不祥的黑影后，便开始一次又一次地梦到远古的过去，旁边的男人总会出现，然后静静地看着；男人正是于大银幕上被五花大绑着的人，每次离开这个地方时，他的神色都带着悲怆，与自己相同的灰眸中是满满的焦虑与着急。
　　这个男人是属于过去的亡灵，也必然与现在的自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係，可是想破了头也记不起是在什麽时候看过关于此人的资料，不管再怎麽思索，记忆内压根儿没有这个人的存在；那麽，他为什麽会出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声音带着化不开的悲痛，直接鑽进罗的脑袋内，这是第一次“听见”开口说话。
　　时间最是无情，以不变的步伐带走人们最重要的种种。
　　大银幕同时出现了故障，画面变得断断续续，雪花纷花后似乎回復正常，罗也为了那个突变的情景瞪大了眼。
　　身穿着轻甲的男人领着军队，脸上带着抱歉的坚定神情，手上的刀刃没有犹豫地向没有任何防备的格雷西刺过去，紫黑色的血从伤处缓缓流出。
　　叹息，深深的叹息。
　　被偷袭的人转过来面对袭击者，那种神情令人明白他早已知道谁在身后及打算做什麽。
　　「对不起，我必需这样做。」虽然语气平静似是宣告一个事实，男人握着染上血红利刃的手却微微颤抖。
　　「嗯，我知道，因为自从再遇以后的每一次，你的选择都是别人。」格雷西表現得很平静地接受不能改变的命运。「这是第几次？我都不记得了，不过这将会是最后一次，唯有这点是能够肯定的。」
　　「你…你……想做什麽！？」男人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绑着而动弹不得，却直觉认为是眼前已经面无血色，皮肤上慢慢浮现出刺青的人所做的好事。
　　「他早死透了，我却一直不愿正视，反而一次又一次地追逐着虚幻的幸福，爹地说我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也明白这点，所以便给自己定下期限，也就是今生。」血因為刀上的毒而止不住，格雷西伸出满佈黑色荆棘的雙手捧著男人的脸，笑容带着没有任何犹豫的决绝。
　　「住…手……」男人想挣扎却只能任由意识逐渐远去。
　　「没事的，这算是我送给你的临别礼物，当醒来以后，一切都将会变得更美好。」红眸看着追逐了数百年的虚幻，以輕吻代替说不出口的告别。
　　黑色的荆棘在男人瘫倒于地上时化身为实体，四周的人一个接一个昏倒，确定所有人都倒下后，便与格雷西交谈，大银幕此时又出现故障，就像是故意似的。
　　作为观众，只看到黑影在格雷西回应后裂嘴而笑，之后画面便跳到男人被亲友包围下醒来，接着便是婚礼，他成为了救国的英雄而得以迎娶唯一的公主，于接受臣民祝福的时间，格雷西拿着纯白色的栀子花出现，他接过如同接过其他人的祝福一样，而这点令格雷西露出相当灿烂的笑容。
　　不知何故，罗秒懂发生了什麽事，所有人的记忆中再没有“格雷西”这个人的存在，导致此事的人正是格雷西本人。
　　为什麽会这样子？抹去一个人的记忆绝非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一夕间抹去整个国家人民的记忆，而且为什麽要那样做？
　　── 那次只是试验，恶魔的试验。
　　什麽意思？
　　罗扭头看向旁边的男人，却见他一脸痛苦地盯着银幕上那个笑得满足的人。
　　── 必须要尽快阻止，若然那个试验成功便没有办法补救……
　　听不懂那些在脑中响起的话语，罗正打算开口询问时，大银幕身边的男人开始慢慢消失，一切回归黑暗，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也代表着罗从睡梦中醒来的时间到了。
　　※※※
　　格雷西对于船上多了两名少年一事没有特别感想，既然是欺负贝波的小坏蛋，就交给罗和史密斯去处理好了，他继续当只会吃喝玩乐的懒骨头。
　　不过近期有件事令他感到古怪，就是罗没事就会看着自己，那种眼神很明显是在看打算解剖研究的对象，可是他完全不知道究竟做了什麽而触动了小鬼的神经，也不想哪天被放到手术桌上被人研究。
　　至于贝波在跟着罗学习后没多久，就成了史密斯的学生，专攻航海术及航海相关的知识；事源贝波在某次用餐时，将“伟大的”抱负说了出来。
　　── 我已经是红心海贼团的一份子，要成一名有用的丶能够协助Captain 拿到 One Piece 的船员，所以未来要当很厉害的航海士，然后带船长前往 One Piece 的所在地！
　　对此，罗真心觉得格雷西对于贝波的态度是溺爱，而且是没有下限的那种，竟然为了帮贝波实现这种抱负而指派了史密斯当老师，倾囊相授航海相关的知识，当然他很欢迎此等安排。
　　即使和史密斯互相看不顺眼，也不能否认对方作为航海士是无可挑剔的，即使贝波只学到八成亦已可以成为首屈一指的航海士，也将成为红心海贼团中不可缺少的好帮手。对于王的要求，那只臭狮子当然是连半点反驳也没有，态度顺从地答应下来。
　　贝波很有天份，而且毛皮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势，就是可以依靠自身去感受风向丶风速与空气中湿度的微细变化，从以判断是否有台风临近，天气会转好还是转坏，这些感知系统在“伟大航道”上非常有用。
　　因为“伟大航道”就像是更年期的女人，心情说变就变，前一刻阳光普照，下一刻却可以变成狂风暴雨。
　　不过说来好笑，贝波很能气死史密斯，绝对不是因为学生教而不善，而是因为贝波绘制的航海图很随意，抱持的心态很明显就是总之看得懂就好；史密斯却是细节魔人，对于每条线丶每个点的准确度都非常执着。
　　结果，贝波常被叮到满头包却不知道错在哪里。
　　其馀两人完全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态度，由着那对师徒继续“相亲相爱”。
　　说回被逮到这艘贼船的少年们，基于这艘船的船长很懒，能不收拾就不收拾，令两名患有不同程度洁癖的人士总是看不下去而进行各种清洁活动，也因此很劳累。
　　现在随了三个地方，包括船长室丶医疗舱和史密斯专用的房间禁止进入外，其他地方一律由这两名少年负责清理。
　　可是不知为何，这两名少年慢慢地成为了被教育的一份子，像是格雷西执刀时，他们被允许从旁边观看丶在罗执刀时，则是成为了小助手丶在史密斯展示近身格斗技时，也成为收看的一份子，虽然有时会被抓去当沙包摔。
　　也许是基于年轻不怕死，外加性格上带点脱线的两名少年，佩金与夏其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很多以前从没有机会学到的知识，身手也比以前好得多。
　　本性不坏，潜力不错。这是格雷西对两名少年的评价。
　　秉承着能利用的资源就不会浪费的心态，罗用自身的方法拐了两人进去红心海贼团；很久之后，两人大呼受骗却已经无补于事，因为这艘贼船只准登船，不准落船，即使他们也不过是嚷嚷，完全没有下船的打算。
　　当然，这全都是后话。
　　※※※
　　商船在航行两星期后终于靠岸，格雷西与三名半大不少的男生登上充斥着酒馆与各种娱乐的岛屿，而史密斯和贝波留守于船上。
　　「这些都是给你们去玩的零用钱，而这是房间的磁卡，晚上八时到那幢酒店的１０６号房汇合；我去碰碰手气，晚点见。」格雷西将钱袋和磁卡都交给了他们，便走向酒店当中最大的赌场。
　　三名少年拿着沉甸甸的钱袋，面面相觑，心中觉得对方真的是随意得令人摇头。
　　回神过来后，年龄最小的罗决定先去酒馆打探与岛屿相关的资讯，当然佩金和夏其也跟随在旁。
　　也许是习惯了格雷西船上乾乾净净的味道，也适应了医疗室内消毒药水的味道，他们推开酒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质门板，扑鼻而来的酒臭味与刺鼻的低俗香水味简直令人无法接受，三人同时眉头暗皱。
　　同时，三人也察觉到自身很有可能已经被格雷西惯坏，而这对于将来要成为真正海贼的他们来说，并不见得是好事。
　　「三位小哥，第一次来？要不要姐姐介绍点好东西给你们？」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叼着烟，眼神混浊地看向三张陌生的年轻脸孔。
　　「三杯黑麦啤。」罗冷淡地回应，然后走到了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没多久，啤酒便送到。
　　那些大汉正将闹得热腾腾的新闻与过气的旧闻都拿出来说嘴4，而且说得口沬横飞丶喝至半醉的酒鬼们正在发酒疯，有的在调戏着女侍应，有的开始出现推撞情况。
　　罗这一桌的气氛算得上是很奇怪，安安静静的就像是个异空间。
　　酒仅是喝了几口便搁下，因为不太合口味，罗正缓缓地用大拇指摩娑酒杯的杯缘，细心聆听着丶筛选着有用的情报。他轻按头上的斑点帽，以帽子边缘的位置遮去了大半张脸，也将最会显露情绪的眼睛掩去。
　　真是有趣，白胡子海贼团的某队长竟然来了北海？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直觉告诉罗，这事与字典中没有“安份守己”这词的格雷西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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