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妄想

　　修筠的唇擦过来，热热地贴在我颈上，像似有一股热火刺透了皮肤，顺着我的血管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击中我的心脏。

　　明知修筠只是喝多了，他根本无意识。我还是因为这个算不上的吻的触碰，心潮澎湃。

　　这几天天气都很好，路灯晕黄的光线落在修筠身后，头顶是隐约可见的星光。他的呼吸热热地扑进衣服里，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随时要将我吞噬。

　　我应该一把将他推开，可双手似乎已经不听使唤，反而抱紧了他。

　　就像十八岁那年，他要去大学报道的前一晚，我抱着他不想放手，不想要什么见鬼的离别。

　　那一晚，修筠也喝醉了，我们坐在天台上，高大的他枕着我的肩膀，嘴里含糊地说着对未来的向往。那时候空气都是甜的，我小心翼翼却又满心欢喜。

　　属于我们的夜晚，其实不多。

　　回忆像埋在沙滩下的贝壳，浪潮一来便会露出踪迹，我抱着修筠发沉的身子，克制不住地亲了下他的脸。

　　对他，我终究是贪心的，贪而不得。

　　短短数秒的时间，我想了很多，甚至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

　　世上的事总是那么巧，又那么的糟心。

　　买下公寓的时候我考虑更多的是这儿离公司近，各方面配套都趋于完美，物业也十分的专业，可以省去我很多的麻烦。

　　但我忘了一点，这个小区是市里数得上名的富人区，也忘了修筠家的亲戚非富即贵。

　　所以，当修筠的妈妈跟着一位年纪相仿的阿姨，说笑着从楼里出来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瞬间，彻底地忘了思考忘了呼吸，浑身发冷。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

　　好在修筠妈妈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场面，救场的功力一流，发现我扶着的人是修筠后，她迅速拉走了身边的阿姨。

　　我僵在电梯门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扶住修筠，双腿却一阵阵发软。

　　修筠妈妈很快折回来。

　　她没有闹，只是淡淡的看着我，说了第一句话：“上楼吧。”

　　我没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修筠醉得厉害，电梯沉默上升。他妈妈没有帮忙的意思，也没看他。

　　当然，她也没看我。

　　从进电梯，她的目光就一直盯着上升的楼层键。

　　“叮”的一声，电梯在沉默中停到我的公寓门外。我扶稳了修筠，尽量平静地冲他妈妈点了下头，掏出钥匙开门。

　　我买的是顶层复式，楼上楼下合起来将近300平米，视野极好。

　　将修筠扶进房间照顾他睡下，我关了门，踩着棉花回到客厅规规矩矩坐下。

　　很多年了，当初创业面对第一个客户的时候，我都没这么紧张过。

　　我的样子，肯定像极了做坏事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

　　“修筠有他的人生，你也有你的。”修筠妈妈开口，明明是很平和的语调，听在我耳朵里，却仿佛利刃划过：“今天的事，我当不知情，但是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

　　我抬起头，她正好望过来，眼里的愤怒、失望、嫌恶，像一张密密匝匝的网，一下子攫住我的心脏。

　　她没有哭，没有闹，就那么看着我。像一面镜子将我阴暗的内心照得明明白白。

　　空气忽然安静。

　　修筠妈妈平静地站起来，然后“咚”的一声跪下去，语调依旧柔和：“景丞，放过他。”

　　她看着我，眼里写满了决绝。

　　“阿姨！”我慌了神，伸手欲拉她起来，却听她又说：“我想我去求你妈妈，她总该答应我的。”

　　我收回自己的手，狼狈地看着她，浑身克制不住地抖。

　　我不能不孝。

　　身上的力气似乎被抽空了一般，呆呆看着她给我磕头，看着她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开门出去。

　　“嘭”的一声，入户门重重关上。

　　我没有去追，像是终于迎来宣判的犯人，怔怔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平静拿起手机。

　　那晚之后，我把修筠的号码拉黑，并且积极主动的跟我妈说，我要相亲。

　　我妈以为我开了窍，相亲的对象从每天一个上升到两个，最夸张的时候我一天见了四个。

　　其余时间，我吃住几乎都在公司里，不让自己有半刻清闲，还让林松对外说我出差了。

　　林松一向粗神经，但他对我太了解了，大概是在克制又大概是想给我更过的隐私空间，一直到周五下午下班前5分钟，他才黑着脸冲进我的办公室。

　　过了周末，就是艾丽说的最后期限。

　　我想我肯定是疯了，竟然有种想要报复她的冲动，“我没事，你联系下RC集团的亚洲区总裁，就说我想见她，今晚7点，在山顶餐厅见。”

　　“你真没事？”林松一脸不信任的眼神。他走到窗边站了一会，又折回来，拧着眉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的眼睛，语气不再是下属对上司的恭敬，而是好友的关心：“景丞，你有事瞒着我。”

　　我笑了下，低头收拾自己的办公桌，“瞎几把想，帮我约艾丽吧，当是帮兄弟一个忙。”

　　说完我站起来，没等他再问便开门出去。

　　艾丽肯定会来。

　　当年在国外留学，她一路追过去丝毫不觉得丢人，我走到哪她跟到哪。

　　记得她说，亚洲男人身上的含蓄让她欲罢不能。

　　我不是含蓄，是对她压根没兴趣。

　　停车下去，餐厅的侍者礼貌上前，询问我是否定了位置。

　　我拿出自己的会员卡，报上自己的定的桌号，先过去坐下。我是餐厅的VIP客户，遇到风雅一些的客户，基本都在这儿接待。

　　过了大概一分钟，侍者送了杯水过来，微笑询问是否点菜。

　　我要了两份餐厅的招牌例汤，又点了几个艾丽喜欢吃的菜，合上单子递过去：“上次存着的酒醒好都送过来。”

　　“好的先生。”侍者微微一笑，抱着单子无声无息退下。

　　7号桌，能看到半个城市的灯火，看到盛世总部顶层巨大的LED灯光logo。离得那么远又似乎很近，近到我一伸出手能触碰。

　　“这地方真不好找。”艾丽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抱怨，还有几分轻快，“盛，你的样子像是失恋了，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伤心。”

　　我僵了下脊背，徐徐转头。

　　艾丽身上穿着一套一字领的正红色连体长袖套装，妆容精致，金色的发丝扎起高高的马尾，端的是艳光四射。

　　她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得十分严格，是那种不管隔了多久不见，你都不会看到她发胖的类型。

　　没人不欣赏美，而我也是个俗人。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很惊艳。”艾丽甩了头上的马尾，落落大方地在我对面坐下，“可是亲爱的学弟，只是惊艳还不够，没有温度的奉承会让人觉得虚假。”

　　我被她的话逗笑，端起红酒抿了一口，视线从她脸上掠过去望向她身后的满城灯火。

　　虚假？我确实挺假的，假得我自己都厌弃。

　　“说吧，今晚约我是为了什么，你的神秘爱人吗？”艾丽在中国多年，可惜好像永远都学不会拐弯抹角。

　　“我答应跟你交往。”我喝下又一口红酒，主动坐到她身边，垂眸看着她，“如你所愿。”

　　艾丽的五官挑不出丝毫的瑕疵，此刻，她仰着头跟我对视，琥珀色的眼眸里并无欣喜，更多的是茫然。

　　那种茫然，就像是渴求已久的玩具终于到了手中，却忘了最初为何如此渴求。

　　这个发现，让我觉得郁闷。

　　更郁闷的是，有人在吹口哨。我微微偏头，看到吹口哨的人竟然是修筠，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亲下去，吻在艾丽的嘴角。

　　“你要的答案。”我说得含糊，不知她有否听清。

　　艾丽眨了眨眼，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恶狠狠地咬了下我的耳朵，跟着拉我一块起来。

　　“原来是邵总。”艾丽含笑挑眉，小鸟依人般挽着我的臂弯，“好久不见啊老同学。”

　　“好久不见，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艾大美女和我的学弟。”修筠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眼神漠然地扫我一眼，回头朝不远处的女孩招手：“念璇你来下。”

　　江念璇正跟人说话，听到他的声音，不是太情愿的移步过来。

　　互相介绍一番，大家很自然地拼桌。

　　艾丽没主动提投标的事，我也不提，大家闲扯着大学时的往事，说着说着便提到了梁以彤。

　　“我记得梁以彤第一次给你送情书，还是我帮忙转交的。”艾丽晃着手里的红酒，很是无辜的看着江念璇，话却是说给修筠听：“她现在好像在你的公司？”

　　“我的左膀右臂。”修筠不以为意，揉了下江念璇的脑袋，掌心滑下去像是故意又像是无心般，贴着她光洁的后背继续往下。

　　我假装没看到，放了酒杯借口去洗手间，假装从容地逃离。

　　老实说，那样的场面我真看不下去，怕自己控制不住去想修筠和江念璇会结婚会生子，会像无数正常人一样平凡幸福的过一辈子。

　　推开洗手间的门进去，我掏出烟抖着手点着，神情麻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明明已经决定要忘了修筠，再次见他，所有的决定都成了泡影。

　　我做不到。

　　吐出口烟，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修筠阴沉的面容映入眼帘。

　　我被嘴里的烟呛到，憋红了脸。

　　“长能耐了。”修筠关上门，不由分说地逼近过来抢走了我手里的烟。

　　我看着他，询问的话刚到嘴边，不妨他忽然低下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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