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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子自裁
自古以来,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渴望一朝悟道白日飞升。
就好像当了神仙之后就再没有任何烦恼了一样。
咳,我们暂且不论做神仙是否真有他们想象中那么无忧无虑,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若以凡人的价值观为标准,只要是个神仙就很有钱……
是的。
就算是法力微末如姜尚这号的,也绝对不穷。否则深山隐居的日子,又哪里好过?
用上等松脂制成的蜡烛,烛火稳定而明亮。
红衣的少女趴伏在桌案上打瞌睡,她右手里按着一卷竹简,隐约有字迹从她手下露出——那上面字迹挺拔有力,回旋转折顺遂优雅。若不是修士,绝不可能在坚硬的竹简上,用刻刀随心所欲地刻出这犹如艺术品般的文字。
轻轻眯起眼。
那些字映入大妖眼底,让她尖利的犬齿蠢蠢欲动。
女子缓缓地轻舔过下唇,说不出的怒意在她心底慢慢膨胀……
姜尚。
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白可唇边绽开柔媚的笑。然而她一双妖妖娆娆的狐狸眼里流转着的,却是彻骨的寒意。
下一刻,一阵香风刮进少女闺房。
搭在竹简的上手指微微一动,那只悄无声息便落在了她颈后的手让睡梦中的少女本能地不安。
妖族非兽,但他们毕竟是从兽化形而来,无论如何修身养性骨子里也总带着点儿无法抹煞的兽性。更何况白可不入玄门,更未进佛宗,修身养性什么的在她身上就是句笑话。
想要染指凶兽的领地,就要做好被撕碎的准备。
然而幸运的是,姜尚对自己这新鲜出炉的闺女很是上心,白可想要她命的手被挡了一挡,随后被感受到的防御被触碰而匆忙赶来的姜尚彻底拦下了。
“白可!”
进了门,姜尚瞧见那仿佛陌生的女子,没多看第二眼就咬着牙压低了嗓音怒声喝道。
“你想做甚?!”
因为套着妲己的壳子做事多少会有些不便,所以此次白可前往西岐是用了她的本体。九尾天狐白可对于姜尚来说,当然是陌生的。
但他却一口就道破了她的身份。
于是,白可必须承认在这个时候,她的感觉就好像盛夏时往身上浇了一桶冰水一般浑身畅快!那满腔杀意也在瞬间被压了下去,静静流淌在柔媚的笑容之下。
“姜道长……”
收回手,白可如一笼轻烟般游弋到了姜尚身边。她虚浮在半空中,与姜尚贴得极近,青丝随着她垂头的动作落下,拂过姜尚耳廓,带给他一阵痒意。
作为九尾天狐,白可即使不言不动,那一身媚骨与幽幽体香也足以令天下男女神魂颠倒。
更遑论此时她贴近了姜尚,刻意绵绵软软地拖长了强调。
就好似她正满腹委屈一样。
“您心肠如是之狠,独留小妖居于深宫……道长。小妖日日思念于您,夜不能寐……您身边却有个美娇娘作伴,只怕早就将小妖抛于脑后了罢。”
话说到这里,白可不再掩饰,眼里透出赤.裸恶意。
手指不觉紧握。
姜尚心头发堵。他闭了闭眼,当日他现在的女儿——就是适才险些死在白可手下的少女,衣衫褴褛的狼狈模样映入他视野时,那种从心里燃起的悲怒,仿佛又燃了起来。
“姜……?”
雪亮刀光紧贴着白可发梢扫过,这让她本想发怒,然而不经意抬头间,她的目光却与姜尚相撞。
从前说过。
白可惯会玩弄人心。
所以她不过是一眼,就看懂了姜尚分毫不曾掩饰的情绪——他的眼神里有恨意、怒意,还有悲哀与彷徨。这样复杂的眼神令白可一怔,心道这事大概并不简单,那姑娘的身份,好像有点复杂。
即使收了声,白可紧跟着姜尚离开了少女的房间。
姜尚手中握着匕首,一言不发地闷头顺着溪流往山上走,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停住了脚步。
“鹿台。”
声音中透出些许沙哑,姜尚仿佛在竭力按捺着什么。
他闭了闭眼睛,唇畔牵扯开一丝讽笑。反手将匕首送回袖间刀鞘,姜尚转回了身,站在略高一点的山地上俯视白可。
“你画的妙图。”
“……”跟鹿台还有关系?
这时候白可心思其实就已经转过来了。以姜尚连她和之前苏妲己那壳子这种级别的美颜都能视若红粉骷髅的木头程度,想让他对一个脸蛋一般,身材青涩的人族黄毛丫头动心动欲,并不太可能。
她冷静下来略一思忖,随后果断开口喊冤。
“我冤枉!”
轻咬红唇,白可眉眼微垂,原本媚意横生的容颜顿时显出一派委屈可怜。
“是你等人族大王想修新宫,北伯监工。我不过受命作画罢了……难不成,还要我一个妖怪来劝诫你人族君王施仁政爱子民吗?!”
白可话说得理直气壮,拒绝替她的过气男.宠帝辛背锅,让姜尚想迁怒都找不到理由。
然而……
若不是帝辛为了修那什么鹿台,就不会再命各属地城池缴纳天价税赋。而若不是那汜水总兵韩荣中饱私囊借机发挥、若不是守将余化助其为虐,他大哥一家怎至于被抢光钱财衣帛,在冰天雪地中在汜水关前活活冻了一宿!
宋异人比他大三岁,而今年近八旬。
大嫂虽说小大哥近二十岁,却是生来体弱。
如此两人,怎经得起那般苦寒?他大嫂当夜就被冻死关下,大哥宋异人也是重病,没熬过两天就去了。
若非他机缘巧合下,在将朝歌难民渡出五关时隐约往汜水关前看了一眼……只怕连他大哥唯一的骨血阿女都救不回来!
当日他只觉商君昏庸,朝歌未来必起兵祸,故而劝兄嫂带独女前往西岐居住。却不想,最后竟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断送兄长夫妻性命,这让姜尚如何释怀!
冷冷地看了白可一眼,姜尚漠然道。
“既如此,你来此作何。”
人有人的路,妖有妖的道。人妖殊途,你我本不该有任何瓜葛。
说到这里,姜尚也不管白可是否听懂了自己的潜台词,略一震袖露出右手,那只白皙的手掌被一层极淡极淡的荧光笼罩着,手中赫然是握着一块玉简。
“……”
瞳孔骤然一缩,白可收起了眉宇之间的可怜媚意。
“好!”
以白可的修为可以清晰感受到那块玉简上附着的玉清仙光的压力。
她知道此时就算是她全力出手,也最多只能将姜尚重伤,而阻止不了姜尚捏碎玉简传讯,召来在玉简上留下自己气息的那位阐教上仙。
他在逼她走!
一想到这里,白可就觉得自己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长这么大,这还是白可第一次对某个人动了那么一点点真心,却不想遭受了这种待遇。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野性,靓丽的红唇微微翘起,轻声慢语道。“姜尚,你便指着这玉简保你一生罢!”
说罢,白可转身,消失在一片月光之中。
而姜尚则站在原地,半晌之后才缓缓放松开来自己浑身近乎僵硬的肌理、
**
不说白可离了西岐回返朝歌,为在姜尚这儿所遭闲气迁怒了多少无辜。
却说这西岐城中,西伯归来后又发生何事。
曾经的二公子姬发在兄长伯邑考死后,顺理成章代了长兄储位。
今日,在朝会过后,姬发瞧着散宜生的背影,片刻后才转向姬昌。“父亲,武吉之事……您断言他已死是否太过……倚孩儿之意,还是慎重为好。”
正坐在主座上翻越今日奏简的姬发闻言抬眸,先是目带慈爱地看了眼自己钟爱的二子,随后才温声开口。
“我儿多虑。且不论为父衍算是否有错。就说那樵子本身被画地为牢圈禁三日,却不曾自己逃走一事,便可看出那人并非那般刁民。”
这父子二人说的,是半年前姬昌一次出城时发生之事。
那时有一名为武吉的樵子,在城门口失手打死了人,被押解至姬昌驾前。那时姬昌画地为狱,竖柱为牢,令他不得离去。而这位名为武吉的樵子,竟真的在全无看守的情况下老实待了三日。
直到他因想到母亲而痛哭,从而引起大夫散宜生的注意。
在得知他家中境况,散宜生一是同情武吉遭遇,二是对周族民风有自信。故而来见姬昌,经批准后,放他归家为母整顿后事再来伏刑。然而,那樵子却至今未归。
经今日姬昌朝上衍算,断定此人已跳崖而死。
然而姬昌的笃定,并未令姬发舒展开眉宇。
此时若要姬发来断,只怕开始时便不会允那樵子武吉戴罪返家。
只因姬发明白人性多变。
怕就怕那武吉虽说本性纯孝,最终仍会被绊倒在一个“孝”字上。见了孤寡的母亲,他还忍心弃了她,让她年纪老大还要遭受丧子之痛吗?
再者,父亲的衍算也不是没出过错。
若有修士出手干预……
心中思绪百变。姬发面上却仅是略一蹙眉,旋即便恢复了平静。果然还是暗中派人追查一下罢……若是那樵子真死也就罢了,若是没有,他总不能让对方有破坏自己父亲英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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