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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局
上钩了。
正在剥栗子的白可手一顿，眼中漾起三分笑意，旋即风情万种地对姜尚眨了眨眼。“你是人，我是妖。咱们不妨就赌一赌人性如何？”
雪白的手指钳着黄澄澄的栗子，将之在姜尚眼前晃了晃，递向对方的唇。
“……”
一记冷厉的目光剐过来。
被拒绝了的白可倒也不在意。她颇为优雅地耸了耸肩，拿那枚剥好了的蒸栗子沾了蜜丢进嘴里，然后拍了拍手，笑吟吟地对姜尚说道。
“怎样？”
“你无非是想在我面前贬低人族。”
冷眼注视着白可，姜尚自认识这大妖怪以来，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跟她说话。而说话的内容也非常有姜尚一贯的作风，言辞尖锐犀利，语气中隐带三分讽意。
不过白可脸皮多厚啊。
她压根儿就不在意姜尚一针见血地将她恶毒的心思挑开在日光之下。
用指尖轻点红唇，白可带着一种可以说是引诱的神情，低声蛊惑着姜尚。“我只是想让你去看一些真实……你大抵是刚下山罢。那日你在摘星楼下自报家门后，我有查过，你是前东海侯姜启之子，对么？”
“从你的履历来看，你从未见识过真正的人性。”
说到这里，白可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恶意。她微笑着继续道。“你怎么就知道，你从书卷上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对的？”
微微垂眼，姜尚抿着嘴唇，一时没吭声。
虽说他知道白可不怀好意，这个时候，他所应该做的就是的无视掉她的一切话语，继续前几夜自己做的事情。打坐也好入定也好，甚至读书也好。
左右他有祖先的庇佑，这妖怪不敢对他下手。
但是……
不知怎地，那一日算命馆前，在官威前悄悄退走的人群却映入脑海——虽说当日他打死的不过是个死有余辜的妖怪，但到最后走得一干二净的围观百姓却还是给他心中种下了一根刺。
这是轩辕的失算。
也是一直在昆仑关照姜尚行为的广成子的疏忽。
他们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姜尚出身贵族，小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直接被广成子带到了昆仑山上修行悟道。
虽说有广成子与轩辕的教导，他本身也阅读了大量的书籍，甚至是经过轩辕一些特殊的提点。
这些，却依旧不能代替实践。
更何况，上古黄帝时期的人族朝堂，又怎能与现在的商廷相比？那时人族在重重危机包裹之下，整体氛围团结向上，纵有冲突也是首领与首领之间为夺位而造成的。而无论哪一方的首领，对百姓都是爱民如子。
所以，姜尚哪里真切地站在百姓的立场上，见证过如今人族官民间的冲突？
因此，当白可这么说着的时候，姜尚鬼使神差地应下了这个赌。
“好。”
轻轻抬眉，白可从桌案上下来，虽仍是不太正经地倚在那上面，却比之前那样子规矩了许多。
“先前，帝辛王后生性直爽，待下奴虽不免打骂，却并不苛待。是以于宫奴之中口碑一向甚好。”手指搁在桌案上，白可微眯着眼眸，笑容颇为狡黠。
“待明日，我将与帝辛于摘星楼中玩乐。邀众宫妃美人一起欣赏歌舞。我起舞一曲，心念王后者必露愁容。”
听到这里，姜尚不由蹙眉，心里总有种自己如今所为不妥的感觉。
而后，白可的一番话便当即证明了姜尚预感的正确。
“听闻，蛇族有刑名虿盆。乃是将受刑者推入盆中，受那万蛇食身之苦。介时，帝辛会判那面露愁容者受此刑之……“
“我不与你赌！”
白可的话还未说完，姜尚就脸色发白地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咬紧了牙关，笼罩在袖中的手在白可看不到的角度微微颤抖着。他微微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一字一声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我！不！与！你！赌！！”
此时此刻，姜尚难免懊悔于自己刚才的一时冲动。
因为几乎是在白可轻描淡写地讲述着虿盆的时候，姜尚脑中同步描摹出的是一个无比血腥恐怖的地狱——他立刻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失言将给那些心念旧主的宫人们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他试图挽救。
然而，白可却残忍的、并不给予他这项怜悯。
“姜道长，你应该去朝歌城里的赌场看看。”伸出一根手指，以曼妙的姿态轻轻摇晃了两下，白可笑道。“赌局一旦开始了，就不能停止哟~”
“你想要什么？”
袖中紧握的手指不觉刺破了掌心。
心思一转，强压下心中的负面情绪，姜尚注视着眼前的大妖，这般说道。
“打这个赌，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你不必一定要进行这一场赌博。”
听到姜尚这么说，白可轻嗤一声。
她贝齿轻咬红唇，抬起一只手，将指尖抵在姜尚胸骨上，而后慢慢向上滑动，路过脆弱的喉结，感受着指下肌理不觉绷起带来的硬度，最后仿佛逗猫一样轻佻地挠了挠姜尚的下颌。
歪过头，白可眯起眼。
“不愧是炎帝的子孙。”
这么说着，白可用手指揉弄着姜尚的薄唇，看着眼前的男子眼底一片冰寒冷厉，却真正是完全不敢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地忍受着她的抚摸的样子，她低笑出声。
“如果，我要你陪我睡觉，你可愿？”
“你！……可。”
白可看着姜尚脸颊上瞬间染上因怒而起的绯色。
原本跪坐着的姜尚不觉略略直起身来，眉尾上挑，乌黑的瞳仁儿里好像有火在烧——‘真的是，很漂亮的表情啊。’在心中这么赞叹着，白可并不意外地在最后得到了姜尚应允的回答。
“呵哈哈哈。”
清澈的声线，银铃一般的笑声。
白可摆出那个名为苏妲己的人族少女才会有的、单纯愉悦的神情。
她倾身过去，捧住了姜尚的脸。
“果然。”
她如是慨叹道。
“你是知道的，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的要求。哪怕这个要求对你来说是如此的不可理喻。”
任由白可在自己身上的施为，姜尚有一瞬间闭了眼，但下一刻，他却还是睁开眼直视白可，不肯主动挪开视线。就如白可所说，此时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可能地应下白可一切过分的要求，否则……
他的心境会因此事而蒙尘。
“可是，我现在不想要你。”
松开手，白可慢慢直起腰身，温柔而残忍地这么说道。
“我想进行这个游戏。”
“你可知道，你要为此支付何种代价？”
修剪合仪的指甲瞬间刺破了掌心，姜尚心底不可否认地微微一轻，旋即却又不可避免地更为沉重。他看着眼前的妖怪，这般询问出自己刚才心中闪过的疑惑。
那就是……
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都聪明绝顶的妖怪。
她应该明白，敢在这个时候掺和进大劫，还这么作，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她怎么就敢这么做？怎么就敢在无数人族先贤愤怒的注视下，进行这场以人命为筹码的游戏？
白可没有给姜尚答案。
她笑了笑，就如之前那些夜里一样，转身消失了。
“……”
没有得到答案，也没有达成目的。
姜尚缓缓恢复了之前的坐姿。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自己掐得血肉模糊的掌心，不觉再度咬紧了牙关。
是的。
他扪心自问，自己已经在白可面前，为保下那些无辜的宫人尽了最大的努力。
而事情的主动权也不握在他的手里。
如果他之前不曾应下白可的赌约，那最有可能的境况，依旧是如今的局面。
无论如何，白可给他设的局他都无法逃脱。
甚至于，上次榆罔只是击伤这妖怪，而不是直接将之斩杀的行为，也告诉了姜尚这位妖怪绝不简单——别问姜尚是怎么知道出手的是那位炎帝的，言辞间对妖族如此不客气，又有能力如此轻而易举将这恐怖大妖打成那样的，只怕也就是那位先贤了。
极难得地无声一叹。
姜尚咬了下后牙，有些愤然地想道——那妖怪真是他的克星！
猛地再度攥起了拳，姜尚阖目，有些愤恨地想道——也许，他是遇到了自己命中的克星。
度过一个无眠的夜晚。
第二天的夜里，白可没有来。
姜尚在桌案前静坐了一夜。
第三天下午，姜尚出门，特意去市集看了一眼，并且完全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众民汇聚的情景。作为修道者，姜尚自是耳聪目明，他很轻易地就分辨出了这些民众汇聚在这里所为何事。
商君张榜。
朝歌每户，限于十日之内，往龙德殿缴纳毒蛇四条。
指甲再度于已然痊愈的手心中划出几道血痕。
姜尚冷笑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他知道，白可的赌局已经做好了。只怕就在这几日，白可就会来找他，真真切切地与他赌上这一回。
因为是住在义兄家里，姜尚不必管缴纳毒蛇的事宜。他在宋异人担忧的目光中把门一关，连续几天都不再出门，也不愿意见任何人，直到那一日等到白可夜中再来。
窗棂轻开，夜风习习。
一席轻粉盈盈而来。
将手肘撑在桌案上，红眸的女妖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颇为可爱的小虎牙。她敲打着桌案，嬉笑道。
“来吧我的姜道长，虿盆已成，咱们的赌局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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