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后[洪荒封神]

　　姜尚驭土而行，自朝歌到临潼关，不过一夜便至。
　　待到关下，正是夜色浓郁之时。

　　远望而去，雄关伫立。
　　只有城墙上的烛火星子般散落，散发出恬静的光亮。

　　城墙脚下不远处，有暂时进不得关去的平民驻扎的营帐——姜尚的目光从那里收回，微拧起眉，垂眸看向自己抬起的手指。
　　在他指尖上，有着一条旁人难见的踪丝，连系着他与持有他灵符的义兄一家。

　　但是，分明就在临潼关。
　　兄长一家却不在关中，亦不在关下。

　　姜尚隐约感到一点不安。
　　默念一句咒语，逼出一滴指尖血加强踪丝的存在感，顺着踪丝的指引一路向着距离临潼关越来越远的野地深处行去。

　　四周的景色愈发荒凉。
　　临潼关的影子已彻底隐没在了群山之中。

　　远处山坳里，有阴风呼啸。

　　姜尚不自觉地轻舔了一下嘴唇，用力按住心口。
　　在他的胸腔里，那颗已非凡俗的心脏仍在紧张不安的情绪下加快跃动，“砰砰”直跳，震得他压在皮肤上的手指有些不可自制地微颤起来。

　　“叮铃”一声。
　　酆都的鬼铃在山坳中摇动，随风将能震撼灵魂的铃响送进姜尚的耳朵。

　　远远的，他听见引魂使者吟唱道：“生人回避——”

　　在这一刻，姜尚脑中的那根弦儿终于崩断开来。

　　远处那驾驭着阴风领着一路亡魂行向鬼门关的无常使者眼看着有修士身覆清光冲着自己奔来——“嗖”地一下，眨眼间就驾着土遁冲了过去，奔向自己的来路。

　　“……”

　　将自己身后被冲得飘在半空的阴魂们重新拽回地面，白无常一手把搭档的哭丧棒按了回去。一边庆幸自己眼疾手快，一边又忍不住暗骂了一句“又是玄门的小鬼儿。”

　　旁边被拦下的黑无常慢慢收回手来，面无表情地念道：“他有来夺魂之嫌。”言下之意是打了就打了，还能怎么着？

　　白无常叹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么嘟囔了一句后，他推了推自家搭档：“快些走罢！总归是过了鬼门关才能全然放心。”

　　在两位无常使者谈话间。
　　他们过来的山坳入口处，姜尚盯着满地的尸骸白骨，面色惨白如纸。

　　这显然是一处乱坟岗。
　　一般来说，众多关内、周边城垒里奴隶和一些冲关的流民被杀死后，会被集体抛尸在这种地方。

　　但阿兄怎会……
　　怎至如此？

　　有些踉跄地循着踪丝的牵引，在尸堆里寻找着义兄一家的踪迹。
　　当姜尚终于找到那些熟悉的面孔时，他们的尸骸甚至还不曾开始腐化——至多，至多死去半天到一天的时间。

　　他找到了那枚灵符。
　　它被红绳穿起，佩戴在一个不过总角之年的小姑娘颈项上。

　　姜尚认得，这是他义兄唯一的小孙女，阿女。
　　旬日前，她还活活泼泼地跟在自己阿娘身边，远远见了他，像模像样地行上一礼，道一句：“请大人安。”

　　而今这孩子却被利箭洞穿胸膛，生命垂危，全靠灵符上的一点灵气吊着命。

　　姜尚似是失了全身的力量。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义兄和被义兄紧紧护着的小姑娘身边，哆嗦着手拔了两次瓶盖，才将救命的灵丹倒在掌心。

　　魂不守舍地处理了阿女的伤，而后把好不容易被灵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阿女搂进怀里，温暖着她冰冷僵硬的躯体。
　　姜尚呆坐在原地，一时间大脑中一片空白。

　　在义兄一家遇害之前，朝歌并无大事，周方国也安安稳稳。
　　诸事无变，临潼关怎会无故封关？

　　再者，他义兄本是老成持重之人。纵然无法通关，也不可能强行冲卡——如此，临潼关又怎会无故射杀徙民！

　　想到这里，姜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手停住了颤抖，眼里却红得几欲滴血。

　　“白可。”
　　他轻轻道出了这个名字。
　　而后，他用力咬住了后槽牙，一字一句里都缠绕着浸入骨血里的恨！“是你！！”

　　此时，夜色渐褪。
　　山巅之上，天光微绽。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临潼关外的小山坳，也照耀在朝歌城北的群山之间。

　　那光勾勒出一道纤巧柔媚的身形。
　　而后，她伸出手，从杂草泥污中捧出来一只皮毛扭结布满血污的九尾小红狐。

　　她是个年轻女郎。模样俊俏，姿色风流。
　　又穿一身雪白轻裘，乌黑的发间扎着白绒，在脑后绾出个微松的发髻。

　　毫不嫌弃地用手指梳理着小狐狸的毛发，女郎低头口对口地给小狐狸渡进一口灵气——而后，一个戴着蓝耳钉的少年从她背后伸出个头来，看着小狐狸倒吸一口凉气。“十九婆婆，小妹子这伤可很有些棘手啊！”

　　女郎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了句。
　　“走，去看看可姐儿。”

　　少年闻声一怔。
　　“就走了？”

　　而就这一愣神儿的功夫，女郎已的身影已从山脚下出现在了半山腰。眼瞧着自家姑婆没有停下来等待的可能，少年三步并两步地追上去，略有些急切地说道。
　　“十九婆婆，现在天机混沌难以捉摸，待回来就彻底找不到那人的踪迹了。”

　　“找到能如何？”
　　女郎连个眼神儿都欠奉，只是懒懒地迈步，将缩地成寸的本事施展得淋漓尽致。“可姐儿作死，又是阐教门人。就是真杀了可姐儿，孤也说不得什么。”

　　“……”
　　听着姑婆的话，少年闭上了嘴。
　　就刚才打眼一看，他那小妹妹身上凝绕的血气简直张扬到了他都觉得扎眼的地步。从未开过荤的少年都没法儿想象，白可是吞食了多少生灵才能吃出这么一身血腥来。

　　但是少年毕竟年轻，又生来尊荣。
　　对于天条律法，他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于是在这种情形下，他还是更在乎自己的小妹子和家族尊严一点。
　　这让他不禁小声嘀咕了起来：“连小妹子都杀不了，也不见得就是阐教嫡传。再怎么着小妹子都是大姑姑的……”

　　话音戛然而止。

　　之前一直不太搭理少年的女郎就在他嘟囔这句话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此时，她的一对碧眼就这么冷冷地盯住了他。

　　少年在这样的目光中噤若寒蝉，甚至连身子都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狐黎，孤与尔说过些什么，都不记得了？”

　　“孙儿不敢！”
　　想都没想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狐黎熟练地低头请罪。

　　狐黎向来都是小辈里最清醒的一个。
　　他清楚，哪怕他是十九姑婆最看重的小字辈。但对于十九姑婆而言，整个狐族也就只有他那小妹妹白可才有那么一丁点任性的特权。

　　狐王白乔，慵懒谨慎只是外表。
　　实际上，她是历代青丘狐王里最铁血独裁的一位。

　　至此，白乔才将压在狐狸身上的冰冷视线收回。
　　然后仿佛无事发生一样继续走向朝歌。

　　待到朝歌城下，白乔将怀中的小狐狸放进狐狸怀里。

　　之后，她就在道路当中，前行三步。
　　一步一跪。

　　三跪起身后，白乔逼出指尖血，向天地五方各自弹出一滴。

　　礼敬昊天上帝。
　　礼敬后土皇地祇。

　　再拜五方帝君。

　　哪怕是青丘大妖，在当下这个时代，也需谨小慎微——或者说，越是一族之王，越要谨慎。
　　白乔不是狐黎这种小崽子，更不是白可那豁出去的小混账。

　　她想帮的是犯下天条之人，就必须得到天庭的默许。

　　礼毕。
　　白乔在原地站了半晌。

　　在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流好似无法察觉她存在一般，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
　　而她弹出的精血也未被收走。

　　那些珍贵的妖血，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在沙地上。如同一颗颗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九天之上、九地之下，没有任何回应。

　　云层之上，火云宫大门紧闭。
　　西方天境九秋宫里，当年轮值的白帝帝君也未投下注视。

　　朝歌是一座真正被天庭、被人族大能们抛弃的孤岛。
　　也许是摄于锦绣天的威严，又或是为了在大劫中为了更多族人选择的明哲保身——总而言之，这座凡人的王都，不知在何时，已在妖鬼面前失去了庇护。

　　而城中百姓，却依旧茫然不知。

　　但不管如何。
　　得到自己想要的漠视，白乔松了口气。

　　她又看了朝歌一会儿，微微一笑。
　　对狐黎道——

　　“走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