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综)Gemini

　　稀薄的最后一点雨幕没有洗掉闷热的泥土味，兰斯洛特迎向刺目的斜阳瞇起了眼，卡美洛的外墙近在眼前。自打他离开特雷贝斯岛、跟随亞瑟来到不列颠后，他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在战场、在德莫尼亚的各地，德莫尼亚的王都卡美洛则显得陌生。

　　只见卡美洛厚实的灰白色壁面耸立于地平线之上，背光的大半壁面蒙上了一片的灰暗，边缘隐约的光晕却似那天使降临的圣洁场景。若非诸多情况箝制，兰斯洛特必然因为眼前一幕而赞叹与欣悦。

　　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他会在入睡、用餐前祷告，胸前佩戴着罗马士兵施加给上帝之子苦难时使用的刑具象征物，也从不配戴那些迷信的对象成为战斗中的累赘，更拒绝了战友塞格拉莫邀请自己成为密特拉教成员，一个专属于男性的异教信仰团体，成员们以各种迷幻人心与感知的毒草以及献祭仪式引领新进者入团。尽管他知道成为一位密特拉的兄弟意味着实力与品德的认可，不是战场上最为强大的战士就能成为当中的一员，而是所有密特拉成员选择后的结果。

　　然而此时此刻，在神迹显灵的卡美洛，他没能唤回心中的平静。

　　过去的他庆幸自己能离开特雷贝斯岛，并找到借口远离卡美洛，但亞瑟──他的主君似乎接受到上帝的指示，要他直面内心的罪过。

　　「只有六十个人，现在还得再拨一个信使为亞瑟送信。」布兰迪科抱怨，打断了他的思考。

　　「不用特别安排。」兰斯洛特收起了沉思，「我会亲自将亞瑟的信送给桂妮薇尔夫人。」尽管他内心对于亞瑟安排给自己的任务唯恐避之不及，不管是代为探望亞瑟的妻子，还是重回贝诺克──他的第二个家乡。

　　认清事实吧，兰斯洛特，你不只不忠，还是个懦夫。他的心底又一次的责备着自己的私欲。

　　布兰迪科睁大双眼，大吼令兰斯洛特生出无法言说的焦躁，「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他草率的反驳：「我的护主是亞瑟，不是你或者任何人。」

　　布兰迪科起先是不可置信，在反应过兰斯洛特的话语后被彻底点燃了怒火，「可笑！班把你当作亲生儿子一般爱护，贝诺克有难你却避如蛇蝎！」

　　喷张的怒火与蓄势待发的攻势使兰斯洛特大梦初醒。他没有同布兰迪科交手过，布兰迪科是一位力大无穷、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但这不代表他畏惧布兰迪科，他只是要避开无意义的内耗，并且他知道亞瑟选择他而非其他人作为领队者，有一部份的原因便是希望藉由他的关系减缓亞瑟未能奉召回归产生的不满。兰斯洛特收起纷杂心绪，一字一句、郑重的宣誓：「我会竭尽所能守护贝诺克、解决贝诺克所有威胁，不只是因为亞瑟的托付，也是为了回报国王陛下的恩情。」

　　「就算付出你的性命。」

　　「以上帝之名。就算付出我的性命，我也会守护贝诺克。」兰斯洛特又提议：「你可以先到港口，我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布兰迪科审视他看似平静的面孔，咧嘴露出黑黄斑渍遍布的牙齿威胁，「明日太阳下山以前是最后期限。」

　　※※※

　　「你为何而来？」桂妮薇尔面带微笑。

　　「夫人──」

　　「够了。」桂妮薇尔挥手打断兰斯洛特的话，慢悠悠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质疑，「我在期待甚么？你在躲我，你总有千千万万个理由，是我的夫君让你过来的吧？否则你断不可能靠近我一步。」

　　兰斯洛特感到惭愧，他的态度对桂妮薇尔──亞瑟的夫人并不公平，后者无从选择，「请原谅我，夫人。」但他最终还是只能拿出蹩脚单薄却又无法否决的解释：「您现在是亞瑟的妻子，我的主君的配偶。」

　　桂妮薇尔长舒一口气，胸部的起伏细致却又不容忽视，因为此刻的她身穿了一件白色皱褶长裙，裙摆垂至地面，薄的不可思议，彷佛昆虫的羽翅，她的任何一点动作都难以令异性抗拒。兰斯洛特也忍不住低下了头，只听桂妮薇尔说：「你有秘密，兰斯洛特。别忘了，在我作为亞瑟妻子之前，我还是你的表亲，我们熟识彼此早于亞瑟认识我们。」

　　兰斯洛特盯着地面的石砖，石砖的隙缝、青苔、细小的石纹……耳边听见桂妮薇尔移动时衣料细碎的摩擦声，「说话，你以前就话少，现在干脆成一个哑巴，亞瑟让你过来就是受够了我，想让我闷死吧。」

　　兰斯洛特说：「亞瑟──王子，」他及时改口，桂妮薇尔要求所有人这么称呼亞瑟，「王子很想念您。」

　　桂妮薇尔大笑，「想我？我看不尽然，他有他那可人的妹妹陪着，快活的很。告诉我，他们两个上床了吗？」

　　兰斯洛特皱眉，桂妮薇尔早已与儿时记忆中的她相去甚远，他依然因为对方的辛辣言语难以适应，「王子疼爱自己的姊妹，但这当中不包括男欢女爱。」

　　「我相信你说的。」桂妮薇尔嘲讽：「我倒宁愿阿尔托莉亚成了他的情.人，或者你的任何一个同僚迷倒她。亞瑟告诉我，他愿意将一切都交付到我手上，但有时候我都不禁怀疑，光是他的人就不属于我……来吧，不要只顾着低头，这片地面比不上墙上的装饰，陪我走一走。」

　　兰斯洛特落后了半个身子跟随桂妮薇尔围绕着装修精致的廊柱慢行，廊柱上随处画满了代表着桂妮薇尔家族与个人的纹章──牡鹿与新月。当护卫队队长兰瓦想让人留在庭院保护桂妮薇尔时，桂妮薇尔坚持将他们赶走：「……兰斯洛特一个人就抵得过你们所有人。」

　　兰斯洛特目送他们无奈离去的背影，「他们奉命保护您。」

　　「你最怕关于我们俩的流言蜚语。但我不懂你为甚么要担心这些毫无意义的烦恼，他们想说便说吧，只要他们想，我们同桌吃饭都能成为各种隐喻。」桂妮薇尔后半段的语气沉了下来，「有时候我觉得兰瓦就是亞瑟的双眼。」

　　「亞瑟─王子只是希望您安全快乐，您的快乐就是──」

　　「你凭甚么认为我被拘在卡美洛做一只宠物亞瑟就可以得到幸福？」桂妮薇尔嗤笑，朝他又靠近一步，「我也受够你继续对我用那该死的敬称了！我认识的那个兰斯洛特跑哪了！？」兰斯洛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但方才的贴近也足够让兰斯洛特后知后觉发现对方身上喷洒的玫瑰香水与眼眶以煤炭与孔雀石描绘加大眼型。

　　兰斯洛特言不由衷，「您──」他改口，「你变了不少。」

　　「让你陌生吗？好吧，那么说起来，你的变化不算太大。」这一抹笑容出现在桂妮薇尔脸上很不寻常，如此平易近人，她褪去了一直以来耀眼逼人的吸引力，平凡却又是另一种的甜美──兰斯洛特非常肯定其他男性会因为桂妮薇尔的多变与此刻的亲合心生着迷，但这副不该属于桂妮薇尔却又令他熟悉的表情却又一次刺痛了他。

　　好在桂妮薇尔并没有察觉他的痛苦，「是你，兰斯洛特，当那个恶心的欧恩逼迫哥哥进入修道院、挟持我成为他的未婚妻时，是你救了我和我的父亲、妹妹，让我们安全的到达波伊斯。我曾经以为欧恩是我的守护者，结果他的真面目与世上其他龌龊的男人毫无二致──你离开时，我只能武装起自己，变成让你陌生的样子。」兰斯洛特不及反应，桂妮薇尔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跟我来。」

　　他们离开了庭院，穿梭于回廊，最后停在一座拱廊下紧闭的小门，兰斯洛特随即意识到这是异教神供奉的祠堂，没有人不知道桂妮薇尔最近着迷着从东方传来的神秘信仰，兰斯洛特听说过关于这些信仰的祭拜方式，不是很赞同。

　　「不想进去吗？大家都说你现在变成一个基督徒。我又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桂妮薇尔偏头吐出的气搔在了他的脖子上，她空下来的一只手则指着小门上神秘图腾，「伊西斯，我的女神，她掌管黑夜，这也是我的武装。」她忽然丧气地说：「我时常感受到祂，月亮攀升的时候祂会随着银光出现。但艾希斯宠爱的或许不是我，所有人都说阿尔托莉亚有强大的魔力，我想这就是为甚么我无法真正怨恨她的缘故，因为有一天阿尔托莉亚会意识到自己的天赋，我们将成为姊妹。」注意到他的无言以对，桂妮薇尔压低音量，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我让你很难专注吗？是因为阿尔托莉亚，还是因为这些对话……又或者是因为我本人？」

　　兰斯洛特如遭雷击，他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之前已经甩开桂妮薇尔的手，「请原谅我，时候不早我得离开了。」桂妮薇尔瞇着眼、危险的看着他，他解释：「我得尽快到港口和下属会和，贝诺克的情况非常急迫。」他又一次撒谎，也不敢太过专注去看对方的脸，宁可将目光摆在那近乎全.裸的衣襬，以免他又着了魔的认定那些不曾存在地相似处。

　　之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他也忘了桂妮薇尔之后嘲讽了他些甚么，而他第一时间也不是快马加鞭向南进发，而是进了附近了新搭建的基督教堂，献上自己的三枚金币，强烈希望着向上帝代言者坦承自己的罪刑，接待他的是这儿的主教桑森。

　　「主啊，我有罪。我……」他看着这位聆听者，肥胖的、双眼闪烁的不安定的光，如蜷缩在角落偷生的鼠辈，那满肚子的肥油与不远处饥肠辘辘的乞丐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不安与自厌、倾诉的强烈欲望在一个瞬间尽数堕入了虚无之中，促使他不再言语。

　　「人皆有罪，大人。」桑森勾起讨好的笑容。

　　「是啊。人皆有罪。」他不让对方长篇大论，转身大步离去。

　　在与布兰迪科与自己的六十名战士会合后，他们分别搭上了三艘木制帆船，由奴隶划动向着特雷贝斯岛的发向航进。日间兰斯洛特花了更多时间望着冰冷、灰蓝色一波又一波的海浪，雨水时停时降让他们的胸腔满是腥味，船身总被波浪鼓荡的无法安宁，他的伙伴们有许多都晕了船，但他天生对于危险的海洋有一种理所当然的认同感，尽管心里认为土地更加温暖可亲，他成为了三艘船上唯一不会晕船呕吐而可以睡得安稳的。

　　但这安稳的夜晚、宁和的梦境对于他是一种变相的折磨，一再揭示他内心最羞耻、贪婪的一面。

　　那几个夜里，他断断续续的梦见了伊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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