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尧第一高手

　　名闻天下的大尧第三怪，于半夜子时来看我。
　　我教他滚：“我出来找我徒弟与你何干，平白来扰我清梦。”
　　我平日里虽与他们三怪住得近，也不过是淡似白水的交情：不看头发衣裳能认出脸儿来，若见了面赶上心情通畅，说两句也是有的，多了绝无。若论起这竹息平日里与我多说的话，相较起二怪来，三年统共也多不过十几句，何必大老远追到江陵来，兼作关心状。
　　他不急不慢道：“好歹溪凤你是大尧第四怪，此次又要出山奔波劳累一番，我们三怪看在眼里亦是挂在心上呐。”
　　我冷笑：“放狗屁的第四怪。大尧向来只有你们三怪。你们自己要搞什么怪名头搞了便是，与本姑娘扯什么干系。”
　　他噎得有一阵子说不出话。
　　他笑道：“我不过是也来江陵办些事，闻听你这位大名鼎鼎的高手贵人已进了王府，好意来看看，你倒不领情……”他脚程倒快，只是我也不奇怪，怪人总有怪人的法子，也不是一回两回。
　　“不送。”我收了剑，转身向地铺走去。王府的楠木软床我睡不惯，晚上打的地铺。
　　身后飞来“嗖”的一声，我抬手在耳边攥住了一件小东西。是个小小瓷瓶。瓶内隐约传来两小丸细细碰撞之响。
　　“做什么？”我道。
　　他不答：“我只同你说一句：勿要总闷头钻些牛角尖，凡事该想想自己。”
　　说完，不待我回话便翻身而去。
　　我冷冷转脸瞪了那空窗一眼，如果他还在那里，我只眼刀便可以将他剐得体无完肤——这世上除了死去的至箬师父，还没人管得了我，更没资格向我说这样乱七八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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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我例常起早。但见园内四下无人、甚为静旷。一出了园子便不同，起早的仆役佣人们劳作的嘈杂声暗暗地响在王府的四处里。我心想这姓殷的小王爷说起来还是有些心思，知道给本姑娘安排个静处。
　　“溪凤姑娘。”
　　我一过小径，进大院子，迎面就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立在那里，着一身牙白色锦服，面如冠玉，凤眼清俊。似乎已然站了有一阵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王爷。
　　我道：“你倒早”
　　他道：“还是姑娘早些。”
　　我道：“我一个武人起早惯了。”
　　他便笑起来，道：“且随小王过去坐坐罢。”
　　我跟着他到了用膳的厅子里面，他往厅首椅子上一落座，两个丫鬟围上来问早点吃什么。他一摆手道：“先给溪凤姑娘看茶。”两个丫鬟便过来倒茶，拿又敬又惧的眼神怯怯打量我。他向我道：“姑娘早点想用些什么？”
　　“不必张罗。我早上不吃东西，只吃两盅茶。”我道。
　　这是本姑娘的惯例，早上起来只饮茶，白日里也是仅用一餐而已。
　　“只吃茶？”殷王爷笑起来，“须得吃些好茶才不至于怠慢了姑娘。之前在驿站里姑娘吃茶吃得不称意，便差一点掀了驿站，我这白毫银针不知入不入得了姑娘的眼，好使我这王府免于一劫啊。”
　　我看他和丫鬟都笑得开心，我自己却一点也未曾觉得好笑，呷了一口，放下剔透如玉的白瓷茶碗，自己品了一会子，道声“很不错。”
　　一句“不错”已经是给对方顶了天的赏脸。本姑娘生平说过的“不错”，仔细论起来也多不过十几句，其中还要除去至少十句是为少陵说的。

　　天一大亮我便出了王府，上了江陵城的大街四处走走，想着会否在城里遇见少陵，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伤势是否长得好些。
　　我恍恍惚惚打量这热闹的街景，许多地方仿佛多年前来过，不时看见些眼熟地方，但是又有些说不出的陌生。想是这江南富庶繁华地，物换人改得很是快些，沧桑变幻倒也寻常。
　　倒是原来的少陵家，也不知如今面貌如何？如今城貌大改，我也无法寻着了。
　　我一共来过江陵三次。
　　第一次在我十四岁，那时至箬师父还在，尚轮不到我做天下第一，凉月谷的初生牛犊向来是不怕虎，我领了师父的准许，便独身出了谷去闯闯俗世武林，行到江陵这座大城，一时兴起便把个什么王爷的什么大会给搅了。在场者见到本姑娘将那个红衣男子从擂台上一剑刺下来，便立时统统大惊失色。许是他们太久未曾见识过至箬师父的厉害，总之这从此天下第一的名头从此便扣在了我头上。
　　第二次在我十六岁。那时候师父已然死了，我做了名正言顺的天下第一。那时候我在江陵第一次见到少陵，他还只是个年仅十岁的小孩。那时候江陵还没有这么多满大街的不成气候的小船贸店，只有……
　　已然走到日上中天，口中觉渴，随便走近街边一家茶馆，也没细看店面样子便钻了进去，随便坐了张桌子，要了壶碧螺春。
　　正在坐等碧螺春之时，瞥见桌边红漆描着个号码。我心下奇怪，抬眼在店里一望，发现这店里桌椅摆放有些奇怪，分摆三列，三排桌侧皆有号码，分别以黑、青、红三色漆之。
　　再一望店里面，虽然此时较为冷清，人员寥寥，有那么几个人却是不坐反站，立在店里角落揣着手，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坐下的人，似乎并非来喝茶的。
　　我转眼看见店门顶上的叮当摇晃的短帘，定睛一看，原来却不是短帘，而是一堆拥挤悬挂的木牌，每牌镌有黑、青、红漆数码，皆以红绳悬挂。我取了一个过来，拿在手中查看。方才站在店里的那帮人突然呼啦啦向我这桌围坐上来，一个个笑得十分巴结，目放精光，七嘴八舌抢着要同我搭话。
　　“姑娘，这么大批货啊！可得好好挑挑船家！”
　　“但不知您这批货去向多远？”
　　“这运大货呀还是得找靠谱的，多年信誉的老船家，像我们顺德……”
　　“我们宏信昌的货船保管结实……”
　　小二此时将一壶碧螺春提了上来。
　　我明白了，原来这茶馆不是普通的茶馆，它建在这船贸店面云集的街段上，专门给来找船贸店家的人谈生意用。桌号漆色与木牌号漆色大约是表示货品重量与体量。
　　我不是什么要运货的客商，被这一堆人一围，便烦得很，冷着脸喝了口茶。
　　这帮人只一门心思将我当做了财神大爷，自吹自擂地介绍自家的船只多少、店面多大、在这江南一带名号多响，听得我膈应无比。都不过是一个个小虾米，如今得了点跳出水的机会便晓得将自己吹嘘成龙王了。我冷笑道：“七年前我见过更大的店子、更响的名号——那时候阮家一手揽得下江陵所有的店面所有的买卖。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瞬间变了脸色，齐刷刷看向我。小二在旁桌上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
　　“阮，阮家……”
　　每个人都将“大逆不道”四个字写在脸上。
　　“……这女子如此说话，几乎等同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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