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江湖（GL）

　　因荀丹的胡搅蛮缠，场面一度僵持，在场秀女偷觑皇帝阴沉的脸，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直至刘长生一声嗤笑打破了平静：“荀姑娘，贵府荀大盟主的家教真真是令人佩服！”

　　荀丹哪能不知这是讽刺，可此刻她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连一丝血色也没有。

　　“九千岁大人……我……”她试图解释什么。

　　刘长生朝皇帝请示一眼便走下台阶，每走一步荀丹的心就颤抖一分，直至他的鞋尖停在她面前。

　　九千岁居高临下地睨她，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径自越过荀丹走向荀素，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她扶起：“还跪着作甚，你已是县主。”

　　哪怕刘长生声音冰冷，还是听得荀素心头一暖，她就势站起身与九千岁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多谢。”她朝他福了福身。

　　暗想这九千岁……似乎也不怎么可怕。

　　她在心里暗叹传闻不可尽信。

　　便见九千岁朝皇帝道：“陛下，县主曾得国师真传，正巧奴才在道法丹术上想向县主讨教一二，今后也好为陛下分忧解难。”

　　胆敢当着皇帝的面要人的恐怕只有刘长生了。

　　“去吧，朕也乏了！”皇帝疲惫地摆摆手，目光凉凉瞥了眼皇后，便在贵妃的搀扶下离去。

　　皇帝前脚刚走，后脚荀素便随刘长生离开，众人看着他们相继离去的背影，又觑向上首强作端庄姿态的皇后，一时间心思各异。

　　皇帝竟无视她和贵妃单独走了，皇后藏在袖中的手握得死紧，这些年来，她还未曾在如此重要的宴席上被皇帝冷待过。

　　颜面尽失的皇后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她的目光扫过一众秀女，最终停在跪在地上的荀丹身上。

　　此刻荀丹已跪得腿脚麻木，坚硬地面上冰凉刺骨的寒意窜入膝盖使她通身体冰凉。

　　她恨极了荀素，凭什么对方一跃就成为县主还得了陛下和九千岁的青睐！而她自己仍旧籍籍无名！
　　这等殊荣本该是她的！

　　像是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猛地抬头，正好对上皇后冰凉的眸子，心里一个咯噔。

　　便见皇后朱唇轻启道：“都散了吧，”荀丹一喜，正想站起身，下一瞬皇后毫无起伏的声音传入她耳畔：“荀丹触犯宫规，罚跪两个时辰。”

　　她的心跌入谷底。

　　她硬着头破顶着离席秀女们幸灾乐祸的目光，直至整个宫殿的人都离去，直至殿外大门被宫人无情地锁上。

　　整座宫殿冷冷清清，只余身形单薄跪在地上的她和面无表情的守卫。

　　她目眦欲裂，想到回去后将要面对爹爹的何种责骂，想到今后她的名声将大不如前，眼泪就止不住落下。

　　竟是通体冰凉。

　　没有哪一刻她怀着这般深切的怨念，她怨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她的面子，更怨荀素夺走本该属于她的荣耀。

　　可荀丹不知同一时刻，坐在辇轿上的皇后也同样怨着她，更怨着荀素。

　　这个荀素……到底什么来头，皇后闭上眼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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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长生将荀素带至宫中偏僻的炼丹阁中，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待刘长生交代望相关事宜，荀素感激地朝刘长生深鞠了一躬：“多谢九千岁屡次出手相助，金素素无以为报！”

　　她想起赴宴前几日，阁楼中突然来了一位自称是九千岁手下的嬷嬷，她恭敬地向荀素说出九千岁代为传达的计划，刘长生让嬷嬷将丹药和方子交给荀素，并向她传授几套浅显易懂的道法，让她在宴会上表演与献宝以投皇帝所好，之后才有了荀素在宴会上的一番言语与作为。

　　荀素并非国师的弟子也未曾见过国师一面，甚至不信奉道教，更未曾向蓬莱子学习过任何道法。

　　她唯一的优势只是九千岁的暗中照应，却不知他为何屡屡助她脱险。

　　“不必言谢。”刘长生颔首：“你该谢的是厉千凉。”

　　“什么？”荀素满脸错愕。

　　“怎么，她未曾告诉你此计乃她所出？”刘长生戏谑道。

　　万万没想到竟是姐姐暗中助她！荀素的心情相当复杂。

　　“九千岁大人和姐……厉宫主关系很好？”她压下心口的震撼，试探道。

　　刘长生神色莫测地看了她半晌，失笑：“长得……还真有乃父当年的风范。”

　　暗想那位不知所踪的兵马大将军未上战场前还真是金雕玉琢的白面公子，眉眼轮廓与小巧玲珑的荀素颇为相像，只可惜上了战场带了兵之后脾气愈发难测，在朝中也甚爱与他作对。

　　他无视荀素脸上更甚的疑惑，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时候到了你自会知晓。”便转身离去。

　　那场宴会过后，除了少数被皇帝相中的秀女，其她未被选上的秀女便各回各家了。

　　荀丹回去后自然少不了荀天阔的一顿责骂，暗骂她操之过急，举止无度，荀夫人战战兢兢瞧着荀天阔，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而荀素也换上道袍在炼丹阁中安顿下来，假借蓬莱子弟子的名义成为专为皇帝送药的女道士。

　　清明刚过，乌云压顶，细雨绵绵。

　　早朝已过，荀素端着汤药从炼丹阁中出来打算去御书房给皇帝送药，焦羽打着油纸伞跟在她身侧。

　　行至御花园，远远便瞧见太子殿下的车辇经过，荀素与焦羽不止一次巧遇苏怀远，却只是目送他的车架远去，双方更未曾打过照面。

　　每回偶遇苏怀远，哪怕相隔太远瞧不清对方的容貌，荀素总会不可抑制地喜悦，自己与救命恩人的距离可算近了些，而不是像之前那般可望不可及。

　　反观焦羽，每次见到太子的车架便情绪不佳，她永远不会忘记焦家的覆灭是因为太子气急之下的一个念头、一句轻飘飘的旨意。

　　彼时太子与二皇子斗法，见二皇子羽翼日渐丰满，便起了打压世家门第的念头，与二皇子交好的几大世家首当其冲，书香世家焦家便是其中之一。

　　焦羽站在荀素身后，憎恶的目光刺向轿子的方向，她看向荀素微微勾起的嘴角，内心冷嗤一声。

　　小姐恐怕还不知道当年的救命恩人是她家主上，若不是主上的计划大于一切，她真恨不得将苏怀远伪善的面孔撕碎给小姐看。

　　主上让她跟在小姐身侧，一方面是帮衬着小姐，另一方面也是让她时刻注意苏怀远的动向并报了自己的大仇。

　　焦羽隐去情绪抬头仰望天空，雨幕似乎更大了，天黑沉沉的，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前方为何人？”苏怀远撩开帘子，瞧见不远处步履匆忙的荀素和焦羽，却由于细密的雨幕而看得不甚真切。

　　替苏怀远驾车的宫人道：“回太子殿下，是金道女和她的随从。”

　　苏怀远的眸子沉了沉，也不知是天气不好还是心情不佳的缘故，他整张脸冷得可怕。

　　他刚从皇帝的御书房出来，被皇帝臭骂了一顿。

　　时局不明朗，北域魔道蠢蠢欲动，域外萨勒族韬光养晦，他向皇帝献计，欲联合正道消灭魔道并占领北域，之后方可严密监察边境动向，可还是被皇帝反驳回来。

　　皇帝说：“朝廷大军乃护国之本，不可妄动。”

　　此计是他与心腹幕僚早早商议好的，也曾与荀天阔的人联系过，可他每次向皇帝提出都被驳回，这次也不例外。

　　苏怀远不甘心地想再谏言一二，却被一旁伺候的九千岁冷嘲热讽：“太子殿下切莫急躁，还是先搞清楚眼下局势再来吧。”

　　苏怀远极不甘心地退下，心想他堂堂一国储君难道还不清楚时局吗？倒是那奸宦擅自干涉朝政，真真是罪该万死！

　　待他荣登大宝，必将那奸宦千刀万剐！

　　“落轿，本殿下倒要会一会这两个女道士！”苏怀远胸口赌得很，冷冷丢下一句话，便在宫人的搀扶下下了轿子。

　　荀素走着走着忽然被宫人拦住，她抬眼一看，心头一喜。

　　“见过太子。”她急忙拉着焦羽福了福身，心思全在苏怀远身上，便未曾注意到焦羽的不情愿。

　　哪怕多年不见，苏怀远的容貌依旧俊秀，刚毅的脸庞在岁月的洗礼下愈发深沉，像一坛埋了很久的老酒，年月越长远越有味道。

　　她敏锐地察觉到太子今天情绪不佳，正想开口询问，谁知苏怀远先她一步道：“你可知魅惑皇帝该当何罪？”

　　荀素一愣，心中的热情与关切被悉数浇灭。

　　好不容易遇见恩人，她本想借此机会感谢太子当年的救命之恩，谁知等来了这么一句戳心的话。

　　“不知……太子殿下此言何意？”她压下心头急剧上涌的难过，颤抖着问道。

　　“你会不知？”苏怀远冷笑：“父皇后宫美人甚多，你以为凭你的几分姿色便能入得了父皇的眼？”

　　太子殿下竟认为她以色侍君？

　　字字讽刺，句句戮心，荀素低下头不让对方瞧见她眼眶的通红与心头的酸楚。

　　“殿下，你误会了！”她嗫嚅，复而抬起头试图解释什么。

　　她执拗地对上苏怀远，一字一顿：“殿下误会了，本县主只是炼丹阁的一名道士，仅此而已。”

　　不知是她的表情太过严厉还是刚烈，苏怀远罕见地心虚了一下，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道士？”然后恶劣地扬了扬眉。

　　“你们这些妖道只会瞎折腾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欺骗父皇，害得父皇沉迷修仙无心朝政，”他一瞥荀素手中的汤药：“什么灵丹妙药，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祸害人的东西！”

　　荀素端着药碗的手轻颤了一下，正要开口，余光瞥见另一道身影从不远处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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