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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含羞
“皇兄,金县主。”一抹竹青色的人影踏雨幕而来,举着把伞,身形修长。
“哟,原来是二弟啊。”苏怀远的脸色更阴沉了些,阴阳怪气道。
他本就对苏怀义没有半点好感,也不喜欢宫中的方士道长,在两人面前也未曾将掩饰分毫的不满。
“二殿下。”荀素颔首。
按庆元王朝礼法,县主只比公主和殿下低了一级,无须行叩拜之礼。
见苏怀义朝他温和一笑,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客套,再一瞥满脸不耐与她对峙的苏怀远,她突然生出些疲惫感来。
她喜静,喜欢静默着坐在院中看书习字,她也好动,喜欢像小时候那般满地儿跑,游山玩水,泊船登山。
可宫闱之地到底是龙争虎斗,稍有不慎便深陷泥潭,这确实不是她喜欢的地方。
她竟有些怀念待在浮梦宫那会的闲情逸致与随性自然,她想起临别前厉千凉不舍的目光,想起厉明磊不含杂质的纯真笑脸,想起荷苑里的那次琴箫合奏,那一场独一无二的年夜饭……
而如今她身在宫中孤立无援,只有焦羽一人作伴,不知怎的就生出些孤独寂寥的情绪来。
才惊觉自己早把浮梦宫当成了第二个家。
她阖上眼帘,而后睁开。
“本县主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退了。”甩开诸多杂念,皇帝的汤药还需按时送到,人多眼杂,她已不欲与这二人再多说什么。
“站住!”苏怀远跨出一步拦住她。
荀素皱眉,忽然有些恼。
印象里的苏怀远与如今所见相去甚远,原本温和的性子变得阴沉,原本关切的神色变得冷漠,加上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讨厌,一时间,荀素的心里拨凉拨凉的。
有失望,有沮丧,说不清道不明。
反观二皇子殿下,虽不及太子那般器宇轩昂,却也是风度翩翩,待人谦和,虽然两人初次见面,但荀素对他的观感委实不差。
两相对比之下,她自认自己在宫中循规蹈矩,也并无冒犯太子殿下的地方,怎就偏偏惹怒了他?还被他揪着不放……
莫不是……
早听闻太子对道家之法极为不喜,莫不是她如今身为道女,被殃及池鱼?
这般想着,原本对苏怀远的期待之感也消散了些,若非太子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断不会耐着性子,连被他迁怒也不生怒火,更不会固执地想向他解释一二。
她自认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斜,本就无须解释。
她虽不清高,却也独有自己的一份傲然,她不会在明知道对方对自己不喜的时候还眼巴巴贴上去惹人嫌。
兀然想起那份自豆蔻年华延续至今的朦胧幻想,到底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罢了,在现实面前不过镜花水月,不堪一击。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就连她最敬重的父亲也会弃她而去,至于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太子殿下,哪怕他变化再多,她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她压下心头酸酸麻麻的灼痛感抬眸看向拦住她的苏怀远,眸中闪过些许讽意,也不知是懊恼苏怀远还是讽刺曾经做白日梦的自己。
被苏怀远接二连三地嘲讽与污蔑,她对这位太子殿下已生不出任何喜欢的情绪,至于那份救命之恩,也只能另寻机会再做报答。
理清了思绪,脑海也霍然开明起来,她启唇道:“太子殿下还是让开了些,若是耽误了陛下用药的时辰,到时候谁也担不起。”话语冰冷,夹带三分威胁。
焦羽讶然抬头看了一眼荀素,暗想莫不是小姐开窍了,认清了苏怀远的真面目?
“你这妖道好生无礼!来人……”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何时被一个女人这样威胁过,竟是火冒三丈想将治荀素一个大不敬之罪。
况且听闻这个女人与九千岁关系匪浅,他正愁没有机会打压打压刘长生的嚣张气焰呢!
“皇兄,莫要耽误了陛下的时辰!”苏怀义赶紧拦住苏怀远,向旁边的荀素示意。
他自然知道荀素碗中的汤药是给皇帝补身子的,自然不是什么害人的玩意。
荀素朝苏怀义感激地点点头便离去了。
送完汤药,顺带以外出购置炼丹材料为名向皇帝讨了个出宫的恩准,皇帝信任她,自然也许她随意出行,焦羽听说荀素要出宫便提早通知了厉千凉。
荀素用完午饭收拾一阵便出了宫,未时不到,云层渐薄,沥沥淅淅的小雨砸向地面。
一出宫门,远远瞧见厉千凉站在宫墙下等她,雨水滴滴哒哒顺着瓦檐落下,厉千凉一袭白衣,宛若遗世独立的下凡仙女。
哪怕厉千凉易了容,也不管那人走到哪里,她总能一眼认出她来,不知是因为那人独一无二的气质还是两人相处太久,她已习惯了她。
“走罢。”厉千凉朝她一笑,撑起伞。
荀素从焦羽身侧钻出来躲进她的伞里,很自然地挽上她的手。
两人漫步在大街上,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远去,周围的喧嚣声如潮水般退去,心口的积郁一扫而空。
此刻她只想与她一起漫步在雨中,感受这份难得的安好。
因为有厉千凉跟在身侧,她总能意外地安心。
“姐姐。”她轻轻唤她。
“嗯?”厉千凉侧首,不动声色将雨伞往她那侧移了移。
“如果一个人在很多年前对另一个人抱有期待,但是再相见时,那人已非初见时的模样,那该如何?”
厉千凉知道她在说苏怀远。
早些时候焦羽已知会过她,她自然知道今早在御花园内发生了何事,也明白荀素对太子殿下的观感不佳。
她在心里暗笑,这可是苏怀远自找的,与她无关。
“那个人很重要?”她平静道,不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不足以让人察觉她心里的紧张。
厉千凉便是这么个人,只要她想,便能让人察觉不到她的想法与情绪。
“他曾救过我一命。”
有那么一瞬厉千凉想立刻告诉她真相,被她深深忍住。
“你喜欢他?”厉千凉突然道。
“没有!”荀素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也不知是真心否认还是故意隐瞒。
两人目光相对,而后同时分开。
她本以为厉千凉会追问当年苏怀远救她一事,会追问她口中的救命恩人是谁,不料竟是这么句话,荀素想都没想便否认了。
她对苏怀远不能说没有半分情愫,可今早一事过后她已冷静下来,在得出苏怀远并非良配的结论后,她心里不知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这一年来经历的诸多事情让她变得稳重,已过少女怀春年纪的她在看问题时早学会了前瞻后顾,不可一时冲动。
在苏怀远先入为主讨厌她之后她已无意与他接触,她对他确实抱有好感却还达不到喜欢的程度,更何况那份好感是基于他对她的救命之恩之上的。
苏怀远的性子不知为何变得武断与冲动,与外界相传的温和谦逊截然不同,并且这种人极容易受人挑拨,也早已不是当年她中意的模样。
再者,她向往自由,更不愿待在深宫中与诸多妇人勾心斗角,她想了甚久,冷静分析,发觉不论用何种理由,苏怀远的确不是她的好归宿。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深藏多年的情愫会消散得这样快。
早在一年前她也曾想过自己为他付出这样多,拼命学习琴棋书画、宫规礼法,万一他不领情她该是怎样的失落,且那段时间又因为荀家一事,她忧思深重、郁郁寡欢。
那时候还是厉千凉告诉她,人要活得潇洒恣意,要为自己而活,切莫为了不相干的人误了自己的大好年华。
不得不说,在她最困难最痛苦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苏怀远而是厉千凉,在她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是厉千凉笨拙的劝慰和鼓励让她的心情豁然开朗。
再之后她再不需要为了苏怀远才学这些东西,琴棋书画已然成为她的兴趣所在,在她练琴的时候总有一个人静静坐在她身侧批着公文,在她百聊无赖的时候总有一个人会放下公事搬过棋盘与她对弈……
所以在厉千凉问她是否喜欢苏怀远的时候她才会急切地否认,归根到底,她不想眼前这人误会她。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会如此害怕她的误解?
为什么她会担惊受怕?
她知道厉千凉不喜苏怀远,所以她不假思索就否认了……
像是心里背负多年的担子终于放下,紧跟而来又是另一个疑惑,脑海中有某个答案一闪而过,太快了,快得她抓不住!
“不喜欢么?”厉千凉琢磨道:“那便是有好感了?”她佯装轻松地揶揄。
可握着伞的手还是不自觉紧了紧。
纷繁的想法不过一瞬间的事情,荀素听见她的问话回过神来,眼中划过一道茫然,她犹豫一会,点点头,而后急忙摇头。
“嗯?”厉千凉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鼻音。
“你别误会,我没有喜欢他!”她挽着厉千凉的手更紧了:“我承认我对他是有几分好感,可那种好感是基于救命之恩基础上的感恩,不是男女之情,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越说越急切,然后固执地盯着厉千凉看,希望她能相信她的话。
这般看着,便不自觉分了神,心想哪怕易了容,这人的侧颜也意外的好看,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从上往下慢慢移动,移动到她紧抿的唇上停驻。
荀素的身体往她的方向倾了倾,闻到她身上的清香,又不自觉再靠近了些。
她怎么会这般在意厉千凉的看法?
她竟觉得厉千凉生得极美?
不对不对,厉千凉的容貌她见过无数次,怎就觉得一次比一次耐看。
她维持痴痴看她的模样,却早已心乱如麻。
忽的,厉千凉转过身,鼻尖擦过她的鼻梁,两人近在咫尺。
——噗通噗通。
又是四目相对,厉千凉的鼻息洒在她脸上,荀素的心如小鹿乱撞。
“你看我作甚?”她眸色深深,却难掩眼底的欢愉。
腾一下,荀素的脸全红了,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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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荀素已经快明白自己的心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