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江湖(GL)

作者:须臾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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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启(三更合一)


      时光好似匆忙的流水,一眨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屋外热浪渐散,秋意寒凉。

      某日午后,阳光正好,厉千凉颇有兴致地行至后花园,手中拿着把大剪随意修整外露的枝叶。

      “主上的花艺又精进不少,属下望尘莫及!”焦羽跟在厉千凉身后细细瞧着,不由得赞叹道。

      焦羽曾是名门世家的嫡女,却也是博闻强记,无论是诗赋风雅还是奇淫异巧,她都略有涉猎,加上自己跟随在厉千凉身侧多年,自是学了不少偏门杂类的东西,也看得出主上园艺功夫了得。

      厉千凉听罢,手上的剪子一顿,淡淡道:“哪称得上精通,不过是闲暇之时打发些时间罢了。”

      焦羽对于厉千凉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只笑笑道:“哪会呢,是主上谦逊了!”

      一阵微风拂过,满园盆栽沙沙作响,香味怡然。

      厉千凉的目光从下方那株月季上移开,似是不经意道:“细细想来,本座也有半月多不见白绸了……”

      焦羽闻言心头一紧,却佯装镇定道:“听闻苏州那边正道的人不安分,白护法早早带人过去了……”

      “是么。”厉千凉的目光轻飘飘移到焦羽脸上,言语间听不出喜怒。

      “正……正是!”焦羽最怕主上不怒自威的样子,那双眸子似乎锐利得能将人看透一般,她本就心虚,被主上凉凉的目光这么瞧上一眼,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只一眼厉千凉就瞧出了焦羽必有隐瞒,手上的剪子稍加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整株月季无端缺了一角,看得焦羽心惊肉跳。

      厉千凉背对着焦羽,轻柔地抚弄着那把大剪,口中也温柔道:“可前几日据苏州分部传来消息,白护法压根没去过苏州呢!”

      “这……这……请主上恕罪!”眼见事情败露,焦羽惊慌失措,慌忙跪下请罪。

      厉千凉转过身,居高临下瞧着焦羽,眸光凛然道:“说吧,你何罪之有?”

      “一切罪责全在属下!请主上不要怪罪白护法,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说着说着,焦羽似是急了,眼底染上一层泪花。

      慑于厉千凉的威严,焦羽不敢隐瞒分毫:“主上身体抱恙,属下与白护法心急如焚,便商议着由白护法秘密去寻那顾神医,而属下在宫中帮忙打掩护!”

      厉千凉怒极反笑,冷哼道:“哼,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焦羽匍匐在地上,头埋得更低了。

      一阵极短的沉默。

      厉千凉蹲下身,用两指抬起焦羽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一字一顿道:“所以本座的病情你知道了?”

      焦羽望进厉千凉冷漠的眼中,额前冷汗如雨:“属……属下不知,只听白护法说主上这病极难治愈,唯有顾神医得解!”

      厉千凉放开焦羽,站起身冷冷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擅做主张,真真是胆儿肥了!”

      “不错,本座这病是难以治愈,却也犯不着你们这些个当属下的为本座牺牲至此!”

      “牺牲?”焦羽面露疑惑道。

      在焦羽看来,白绸只是去请顾神医罢了,但据说顾神医行踪不定,去请他来顶多费事些,何谓牺牲?

      “你呀!”厉千凉无奈地摇摇头,却并不言语。

      虽然平日里焦羽的性子温柔细腻,遇到事情也能沉着冷静地处理,可在这件事上,她确实莽撞了。

      抬望蓝天,日头并不大,且这后花园也算荫蔽,厉千凉想想便严厉道:“跪着反省,饭点再起来!”而后甩袖离去。

      ……

      方圆百里外的某座深山里,一处隐蔽的竹屋中,衣着素净的白绸正与一位老者相对而坐。

      山里偏冷,地上炭盆中的炭火烧得正旺,简陋的屋内,暖意融融。

      桌上壶中的茶水热气腾腾,老者微微眯眼,时不时捋捋胡须,白绸手执蒲扇,有些急躁地对着茶壶扇着风。

      身形精瘦的老者约莫六七十岁,生得慈眉善目,仙风道骨,头发虽花白了些,却是鹤颜白发,如不细瞧,都难以发现他脸上细微的皱纹。

      眼见白绸心浮气躁,他老气横秋地开口道:“女孩子家的,当是要心平气和,毛毛躁躁的,太不像话!”

      “顾神医!”白绸闻言,重重将蒲扇拍在桌上道:“白绸千方百计地寻来自是有急切的事情,可您却让白绸在这破屋中煮了一整个下午的茶,要白绸如何不心急!”

      顾神医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怒火般,他抬眼望向窗外西斜的太阳,波澜不惊地笑道:“可是你家宫主身体有恙?”

      白绸点头如捣蒜,急急忙忙道:“白绸这次就是来请顾神医出山救治的,当年您交给宫主的药丸所剩无几,宫主的身体……还请顾神医施以援手,白绸感激不尽!”

      顾神医的眼睁开一丝缝隙,他细细打量着白绸,却不说话。

      暗想自当年浮梦宫一别,自己也有近十年未曾见到厉千凉了,那样一个连他都觉得捉摸不透的女子。

      要知道他顾神医虽然待人平和,眼界却是出了名的高,能入他眼的必然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听闻厉千凉以及她背后的浮梦宫近几年频频在江湖上搅弄风云,掀起阵阵腥风血雨,而外界的传言也说这样一个人心思歹毒,品行极差,令人闻风丧胆,顾神医不由得微微蹙眉。

      若是此女心性残忍,怎又会得到一众属下的敬重与爱戴?可若说她本性良善,难不成她对外表现出的一切都是有意伪装出来的?

      可据他所知,这厉千凉手上背负的人命确实不少……

      医者仁心,顾神医虽然孤高,却也见不得一个女子手染太多血腥,出于反感,他才故意将白绸晾在一边,一晾就是一个下午。

      他倒要看看厉千凉在白绸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要请本神医出山也不是不可以……”顾神医故意一顿,在如愿地看到白绸眼底闪过一道希望的光亮后,他暗自满意。

      “神医有什么要求请明说,白绸自当竭尽全力!”只要这顾神医肯出山,主上便有治愈的希望,无论要她白绸做什么都可以!

      “是么……倘若本神医要你的命呢?你也肯给吗?”顾神医一扫之前的平易近人,颇有些阴测测道。

      要她的命?

      眼瞧着顾神医神色认真,不似在开玩笑,白绸开始紧张起来,五指不自觉拧成拳头。

      在听到顾神医近乎无礼的要求后,说白绸不害怕那是假的,可若是顾神医能将主上治愈,要她一命换一命又有何不可?

      因为白绸自己这条命本就是主上搭救的,细细数来,她白绸欠厉千凉的实在太多,怕是一辈子都换不清了……

      白绸豁出去般决绝道:“只要神医肯倾力救治我家主上,一条烂命而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罢她竟真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闭上眼架在脖子上作势要抹。

      这下轮到顾神医慌了心神,他只想试探一二,不想低估了白绸刚烈的性子。

      “你给我住手!”他急急地大喝一声。

      可是为时已晚,锋利的刀刃在白绸纤细的脖颈上划过一道细痕,细细密密的血珠子缓缓渗出,不一会儿便染红了她的衣襟。

      听见顾神医的喝声,白绸的脑海轰然一声炸裂开,她如梦方醒,才惊觉方才顾神医所言不过是试探。

      她将匕首丢在地上,作势屈膝下跪道:“还请顾神医救治我家主上!”

      医者仁心,顾神医平日里最见不得他人轻易下跪,眼见白绸泪眼婆娑,他自是于心不忍。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顾神医却觉得,女子的膝盖就好似温润的暖玉,当是要好好保护,稍微磕碰一下就碎了。

      “你先起来说话罢!”顾神医弯下腰想要将白绸扶起,奈何白绸铁了心思似的双手紧紧按住地面,顾神医一时间竟拉不动她。

      顾神医摇摇头无奈道:“你要跪到何时?先起来上药和包扎伤口吧!”见白绸的伤口还在流血,顾神医不禁怀疑自己方才的试探是不是过了火候。

      “白绸自知主上病重,请顾神医答应救治我家主上,否则白绸就长跪不起!”地上的女子一袭白衣,身形摇摇欲坠,她倔强地重复了一遍,看上去愈发单薄。

      “你……罢了罢了,老夫答应你!”

      说到底他与白绸的相见也是场缘分,况且这妮子尚且合他的眼缘,今日一见,他被她的赤胆忠心所打动,不由得暗生敬佩。

      而对与白绸口中的“主上”,时隔多年他更是想要亲眼见上一见,能培养出如此忠心耿耿的下属,此人必有非凡的魄力与过人之处。

      白绸见顾神医口风松动,再次喜极而泣道:“今日大恩,白绸无以为报!倘若今后顾神医有用得着白绸的地方尽管言明,白绸定当尽心而为!”

      都说顾神医性子古怪,神龙见首不见尾,可白绸却觉得顾神医心性不坏,她由衷感激他。

      她诚心地匍匐在地上重重朝对方磕了三个响头,在顾神医连道三句“使不得”后,她才摇摇晃晃站起身。

      ……

      余杭浮梦宫分部内寝,屋内门窗紧闭,透不进一丝光亮。

      厉千凉墨发披散,穿着随意,她不紧不慢在屋内踱步,看上去步履从容,可她额前的冷汗却出卖了她内心的焦虑。

      暗想本不该在这种多事之秋启用那项计划,可她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哪怕冒着巨大的风险,她也要让那些个残害厉家的仇人家破人亡!

      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厉千凉捏紧拳头,快步走到一个摆架前,抬手将上层的某个花瓶转动了一周。

      她往后退开几步,只听得轰隆一声,前方的摆架朝后翻转,露出一小道暗门,厉千凉耐心地在门口站一会,在确定四周无人后才施施然进入密室。

      逼仄的方形空间内,地上随意丢置着不少奇珍异宝,有深海的夜明珠、异域的贡品、珍贵的字画等。

      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厉千凉连看都不看一眼,径自走到角落边上一个不起眼的书架前,从最底层抽出一本泛黄的最不起眼的古籍。

      古籍的封面呈牛皮色,有些残破,写着书名的墨水被岁月晕染开,已是瞧不清楚。

      可厉千凉心里很清楚这是一本怎样的书籍。

      早在十五年前,厉家被灭门后,江湖上就盛传一本武功秘籍,传言道是:练到绝处,以一敌千,无人可挡,更有羽化成仙,青春永驻之功效。

      却无人清楚传言的真假性,更无人知道这本秘籍的名字。

      江湖中人大多听风就是雨,人人都幻想当天下第一,更希望能长生不老。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几乎整个江湖都对这本奇书趋之若鹜,市面上更是出现不少假冒伪劣的假书,让这本武功秘籍的存在风靡一时。

      厉千凉坐在椅上,抬手轻轻抚上古籍的封面,眼中浮现几丝追忆。

      时光的长廊悄然回溯,厉千凉的记忆也似乎遗落到很多年以前。

      八岁以前,她也曾拥有一个人人艳羡的美好童年,家境宽裕,无忧无虑,她与幼弟厉明磊嬉闹玩耍,相依相伴。

      她的父亲厉泽彰,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大镖局厉家镖行的当家。

      她的母亲名叫叶兰,对外宣称是北域大户叶家的嫡女,但只有少数几人知道这叶兰本名耶拉,是域外萨勒族首领最宝贝的女儿,而北域叶家确实存在,叶家的先祖是域外人,与萨勒族的祖先更是同根同脉。

      说来厉家镖行是从厉千凉的爷爷这一代建立起来的,厉泽彰子承父业,自幼在外闯荡,他为人守信,办事尽心尽责,遇到大宗的物品更是亲自护送,在江湖上口碑极佳。

      在遇见耶拉之前,他常年走南闯北、四处奔波,同龄的男子在一二十岁这般大好的年龄早就娶妻生子,而厉泽彰却是忙得昏天暗地,毫无闲暇。

      为此,家中长辈屡屡劝诫,更为他相看了不少年轻姑娘,可厉泽彰本人毫不在意,还以“缘分之事,强求不得”为理由推脱。

      长辈气急,却对这个冥顽不灵的后辈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他的亲事便被搁置下来,更无人提及。

      直到有一年厉泽彰从江南往北域护送一桩大镖,镖队人数多达百来号人,某日一车人马下榻客栈,厉泽彰上下整顿,反复清点人数才察觉到不对劲。

      整个镖队的人数比出发前多了一人。

      难道是混入了贼寇?

      厉泽彰心生警惕,拿出花名册逐一排查后才将混入队伍的一个矮个子揪了出来。

      彼时厉泽彰并不知道那个矮个子是女扮男装的逃婚公主耶拉,瞧着她不起眼的身形,只当他是贼寇派遣的细作,便打算将他一顿胖揍后押送官府。

      耶拉自幼生活在域外,却习得许多江湖手艺,对易容之术也颇为在行,竟将阅历颇丰的厉泽彰给蒙骗过去。

      眼看这个高瘦的大汉就要欺上身来,耶拉赶忙往后退开一步,厉泽彰又是上前,耶拉继续往后躲。

      直至把耶拉逼至墙角,厉泽彰才狞笑道:“这回看你这贼人要躲去哪里!”

      耶拉无处可躲,避无可避,虽说域外女子不拘小节,可她一个未出嫁的少女,到底是注重名节的,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欺负,一时间又委屈又紧张,更不知如何是好。

      厉泽彰只当耶拉是名男子,见他扭捏作态自是不喜,一只大手拎小鸡似的抓起她胸前的布料,不料却摸到胸前的某处柔软。

      厉泽彰像是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慌忙放开手,却还是避免不了被耶拉一脚踢在膝盖上。

      “浪荡子!”耶拉恶狠狠瞪他一眼便跑开了。

      厉泽彰自觉失礼,顾不上膝上的疼痛赶忙追上前去。

      这便是厉千凉父母亲的初次遇见,一个适婚的儿郎,一位逃婚的公主,不得不说缘分的玄妙之处,从此两人的掌心红线交织缠绕,再分不清彼此……

      一滴滚烫的热泪悄然滴落在厉千凉手背上,厉千凉下意识收回目光,她如同往常一般想要一扫胸口的伤悲,却发现怎么都做不到。

      密室里的烛火幽幽摇曳,昏暗的烛光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般压抑。

      她想,如果不是当年那场罪恶的交易,如若张员外从域外进的那批珍贵货物不是拜托厉泽彰押运,如若不是张员外心术不正,他们厉家何至于此!

      厉千凉永远不会忘记她八岁那年的深秋,天气寒凉如水。

      出发域外的前一晚,张员外刻意来厉府寻厉泽彰把酒言欢,由于次日厉泽彰要快马加鞭赶路,怕醉酒误事,厉泽彰并不敢多喝。

      张员外与厉家镖局生意往来频繁,两人也算相熟,那晚两人酒足饭饱,哪怕后来厉泽彰还是醉了,可他从头到尾都未起疑心。

      与此同时,张员外策划的某项险恶计划悄然启动。

      一路风平浪静,直至十天后厉泽彰护送货物返回的中途遭遇伏击,整个镖队纷纷举起武器与那伙贼人相抗,厉泽彰想运转体内内力,却发现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劲。

      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被下了化功散!

      损失了厉泽彰这样一位武功高强的镖头,整个镖队实力大损,即便最终那伙歹人化鸟兽散,可整个镖队的人马损失惨重,厉泽彰更是身负重伤。

      不得不说叶兰很有远见,为以防不测,每次运镖,叶兰都会委派自己的护卫无心跟随在厉泽彰身侧护他周全。

      无心将被贼人翻得凌乱的货物整理好,命令镖队兵分两路,命人秘密将重伤的厉泽彰送至就近的客栈养伤,自己则亲自带队护镖,一路厮杀,哪怕损失许多人马,还是将货物完好无损地送至张员外手中。

      想来那时候那伙人就打起了武功秘籍的主意吧。

      可哪怕思虑得再周全,谁也未曾料得到七日后厉泽彰会在异乡的客栈内突然暴毙,被人发现时死状悲惨……

      往事如潮,可厉千凉却很清醒,更明白此时不该沉湎于悲痛中!

      她嚯地从椅子上站起,将那本秘籍揣入怀中后离开密室。

      ……

      余杭的张员外近日睡得很不安稳,接连几日,每逢午夜时分,他频频被噩梦惊扰,原本红润的面色变得惨白如纸,整个人憔悴无神。

      梦里梦外,厉家满门上百口人化作恶鬼冤魂找他索命,张员外怕极,大叫一声从床上惊坐而起。
      “不是我……不是我……”迷蒙中,他胡乱挥舞着双手道。

      那刺耳的叫喊打破了午夜的宁静,睡在张员外身侧的张夫人也被惊扰,她微微蹙眉,下床将烛火点燃。

      “老爷又做噩梦了?”张夫人倒了杯水坐在床头,拍拍惊魂未定的张员外的肩头。

      此时张员外已经清醒过来,额前后背冷汗淋漓,他长长舒口气,将自家妻子递给他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边揉着太阳穴边自顾自道:“你知道吗,我又梦见他们了……”

      张夫人一默,随即轻抚张员外的肩头安慰道:“老爷别担心,不过是个梦罢了,更何况,当年那件事错不在您,冤有头债有主,就算真有鬼魂夺命,也该是去找那血莲教的人,怎都算不到您头上!”

      张员外闻言,疲惫地看了眼身侧的妇人,只喟然叹息道:“你到底是不懂啊!”

      妇人的疑惑浮上眉梢:“老爷何意?”

      张员外心想到底是久居宅院、不讳江湖事的妇人,便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十五年前盛传的那本武功秘籍又重现江湖了!”

      “什么!”妇人当即捂住嘴,惊讶万分。

      张员外瞥向大惊小怪的妻子,问道:“那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老爷就别卖关子了!”妇人迷惑地摇摇头,紧张地盯着张员外瞧。

      张员外虽然年逾半百,却精明如旧,就听他分析道:“知道十五年前那件事的内幕的寥寥几人个个讳莫如深,根本不会主动提及,可时隔多年,这本秘籍重现江湖绝非偶然,不管背后之人是谁,必有所谋!”

      当年一事牵涉颇广,江湖与朝堂的势力皆参与其中,为争夺这本长生不老之书更是几方博弈,惨死在各派刀下的亡魂无数。

      眼看事情持续发酵,且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江湖与朝堂的平衡或将被彻底打乱,大厦的颠覆一朝一夕,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纷纷默契地停下来。

      江湖正道、朝堂各派的势力代表秘密相会,经过多次商谈后达成数项协议,都默契地一致决定将此事的真相掩盖下来,并将一切罪责推到犯了众怒的血莲教身上。

      不久后,又一个传言在江湖上盛传,说是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法,这一切都是世人以讹传讹而来,武功秘籍之事更是子虚乌有。

      时任正义盟盟主荀天阔率先出面表率,信誓旦旦坦言一切皆是传言,紧接着朝廷方面也出面作证,甚至连皇帝都颁布圣旨要将妄议造谣者一律斩首示众。

      众人心中虽有重重疑惑,却不敢公然反对这几大势力,在各方的刻意避讳下,武功秘籍之事的热度渐渐冷却下来,久而久之便被人遗忘在脑海,如同昙花一现。

      而十五年后,这个本该石沉大海的秘密再次被有心之人重提,如同一阵清风刮过湖面,顷刻之间涟漪四起。

      会是谁做的呢?张员外犹自沉思着。

      他将当年参与此事的人员名单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将那些人一一否决。

      这件事的真相若是被揭开,对哪一派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更何况一个被隐瞒十五年的真相,无论是谁都会选择继续瞒下去而不是去揭露它。

      当年那场灭门案,作为直接参与者的张员外在厉家覆灭后不知道花了多少个年头才让自己的心绪安宁下来。

      他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带上家人在佛前上香,月月如此,他希望自己的诚心能打动菩萨,让菩萨替自己消除灾业,护佑子孙平安。

      而每逢噩梦十分,他一遍一遍地麻痹自己,厉家上下皆为血莲教所害,罪魁祸首更不是他。

      风雨飘摇十五年,张家逐步兴旺,张员外乐善好施,善名享誉余杭甚至是江南,可即便他大富大贵,子孙满堂,有一件事他至今仍旧放不下。

      那便是当年厉茵茵逃出张府后下落不明,他雇佣的杀手与探子寻遍江南北域皆是无功而返,直至一年后厉茵茵的尸首被找到。

      在亲眼见到厉茵茵面目全非的尸首后他并未如释重负:厉家仅存的活口没了,他要如何得到那本肖想已久的长生不老之法?

      因为那本武功秘籍就藏在当年他拜托厉泽彰运送的那批货物里!

      厉家上百口就在一夜之间被灭门,而镖队押送回来的货物里根本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当他快马加鞭赶到厉泽彰养伤的客栈,却发现……

      最终他将希望寄托在厉家唯一的活口厉茵茵身上,不料被她逃脱,再相见时,厉茵茵已是一具冰凉的尸首!

      如今这本武功秘籍重现江湖,张员外又惊又怕,他预感那件事情可能瞒不住了,当年辛苦掩盖的真相正从网兜中挣脱出来,渐渐脱离所有人的掌控。

      思虑过重之下,张员外惶惑不安,以至于梦魇缠身。

      “老爷!”妇人见张员外失魂落魄,急急唤了一声。

      “老爷!”妇人见他毫无反应,又附在他耳边唤了一声。

      张员外堪堪回过神来。

      那妇人松口气,假意埋怨道:“老爷,方才那事儿您还未讲完就失了神……”

      言多必失,此时张员外却是不说了,只淡淡道:“这几日府中邪祟之事颇多,明日你去道观里请几个修为深厚的道士来看看吧!”

      妇人应下话来,见张员外不愿多说也不敢多问。

      烛火再次被熄灭,张员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老爷……”那妇人心事重重,同样也睡不着。

      “嗯?”

      她迟疑地问道:“这世上当真有长生不老之方?”

      好半晌的沉默,正当妇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张员外突然道:“千真万确!”

      两相无话。

      院外的公鸡“咕咕”啼鸣一声,东方鱼肚白,揭示着新的一天的来临。

      ……

      这厢,厉千凉忙得焦头烂额,荷花苑中的荀素却是无聊得紧。

      桌上铺着宣纸,毛笔被随意搁置在笔山上,纸上的描红只进行到一半就停下来。

      暗想厉明磊已有好几日没来寻她玩耍了,而厉千凉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半个月下来,更不曾来探望她一眼。

      而守在荷花苑外的厉千凉的那些个属下个个面若寒霜,平时更是连句玩笑都开不得,荀素孤零零一人,想找个陪她说话的都没有。

      她心烦意乱,自是无心习字,兀自一人坐在屋内生闷气。

      满心满脑都是厉千凉的身影,凶神恶煞的、冷漠无情的、嘘寒问暖的,玩笑打趣的……厉千凉与她相处的一幕幕跃上心田。

      许是孤身一人在这荷花苑待久了,荀素开始寂寞起来,她想自己还从没有哪个时候会像现在这般渴望一个人的到来。

      她渴望见一见厉千凉,想象着她会用何等的音容笑貌与自己说话。她心浮气躁地将桌上的宣纸揉成一团堆在地上,下一秒就自觉失态。

      厉千凉为何留她在此,是敌是友、有何目的还尚未可知,自己怎能轻易放松警惕,她本该矜持端庄,怎又能如此暴躁!

      她自觉羞愧,连忙遏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重新抽出一张崭新的宣纸铺开来,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静”字,动作一气呵成。

      在屋中静坐了好一会儿,门外传来“叩叩叩”三声短促有力的敲门声,荀素瞥一眼窗外的阳光,估摸着是饭点到了。

      除非自己亲自下厨,否则厉千凉的属下定会在饭点提醒她准时用饭,浮梦宫虽然“恶名昭著”,但在待客之道上委实做得不错。

      她草草将桌案收拾一遍才扬声道:“进来罢。”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荀素刚站起身,就听来者恭敬地言道:“荀素姑娘,我家主上有请!”

      荀素闻言眸子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

      这厉千凉来找她又不是什么好事,她瞎高兴个什么劲呢?

      “荀素姑娘?”前来传话的婢女见荀素没有任何表示,只得硬着头皮再问一遍。

      “走吧。”荀素借着整理衣裳的空档调整好情绪,迈步而出。

      荀素本以为那婢女要将她带到厉千凉的寝宫,两人却是一路七拐八拐来到宫门口。

      那婢女行至一架不起眼的马车旁,接过车夫递过来的矮凳摆在车架前道:“车马已经备好,请荀姑娘上车。”

      荀素刚想问什么,就见车中厉千凉掀开车帘探出头道:“上来吧,本座带你去余杭城四处看看。”

      马车的外观很不起眼,和市面上普通的马车没什么两样,想必厉千凉也不愿过分招摇,所以才极尽低调。

      可荀素刚踏入马车便讶异了一下,如果说这辆马车的外观简朴,内里就堪称奢华了。

      车厢空间不大,顶多乘坐四人,内部材质为上好的老檀木,顶上镶嵌一颗硕大明珠,光线柔和。

      两侧车窗为做工细致的祥云镂雕,用内外两层梨黄色的素纱轻轻遮挡,映得窗外的景色若隐若现。

      前后两排椅面为舒服的靠背软凳,软凳中央置放一张小桌,桌上搁着一个小暖炉,秋意凉凉,马车内却温暖如春。

      待荀素坐稳当了厉千凉才示意车夫慢行,她看了眼与自己相对而坐的荀素,道:“若是觉得冷便将手炉捎上。”

      荀素暗叹厉千凉的细心,心中微微动容,面上却佯装不在意道:“不知厉宫主邀荀素出宫所谓何事?”

      厉千凉微微一笑道:“你来余杭甚久,还未带你四处看看呢,咱们先去酒楼用饭,我带你尝尝余杭的名菜。”

      瞧着厉千凉真诚的神色荀素颇不好意思,暗恼自己早些时候在屋中生闷气之事颇为不妥。

      空间狭小,她羞赧地低下头不自然道:“那便多谢厉宫主了!”

      厉千凉自觉这月牙儿俏皮得紧,这会儿怕是不好意思了,便打趣道:“叫什么厉宫主,不都说了,我虚长你三岁,反正四下无人,你唤我声厉姐姐便好。”

      “厉……厉姐姐!”荀素无奈,只结结巴巴道。

      “哎,荀妹妹!”

      在厉千凉的刻意缓和下,氛围很快变得明快起来,马蹄声“嗒嗒”,一路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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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三合一奉上,感谢各位天使宝宝投喂的地雷和营养液,喜欢的收藏哦,也请多多支持正版!
    各位天使宝宝别急哦,这几件事告一段落就走宫主和月牙儿的线啦,明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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