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江湖（GL）

　　暴雨彻夜未停，到拂晓时已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

　　清晨，整个浮梦宫乃至余杭各处烟波浩渺，水汽氤氲，江南水乡朦胧婉约的景致，大抵如此。

　　在送走胡斯勒一行后，厉千凉闲暇许多，屋中，厉千凉正捏着本传记随意翻看，不多时，屋外传来几声敲门声响。

　　厉千凉抬起头，沉声道：“进来罢。”却见焦羽手中端着个药碗，她反手阖上门，步态款款朝她走来。

　　焦羽身着藕粉色长裙，一支银簪将墨发绾起，五官生得小巧玲珑，眉宇间自带一股文弱的书卷气质。

　　说起焦羽的身世，不免让人唏嘘感慨，她生于江南，长于江南，本是余杭一书香门第焦家的嫡女，天资聪颖，自幼习得琴棋书画无数。

　　奈何八年前不知何故，太子一派突然将矛头对准了江南各地的世家门阀，以各种名目将这些家族抄家灭门，男的大多贬为贱籍充当苦力，女的发配军营任人糟蹋。

　　说来讽刺，这一切只是上位者之间的一场权力角逐，二皇子与朝中清流名士交好，而这些官员的背后大多是某些世家门阀。

　　太子一派眼见二皇子的势力日渐壮大，便起了打压的念头，处处针对于世家，而刘长生呢，对这二位皇子的争斗更是乐见其成，双方两败俱伤，而他作壁上观。

　　但不得不说，焦羽是极其不幸的，又是幸运的。

　　八年前，忠心的仆从临危受命，带着年仅十岁的焦羽以及整个家族的巨额财富秘密逃离江南，一路北上流离至浮梦宫。

　　当时北域的形式晦朔不明，魔道各方的争斗如火如荼，那仆从对北域各方的势力相当陌生，只是听从家主的命令前来投奔浮梦宫。

　　又听闻近几年刚刚崛起的浮梦宫亦正亦邪，其宫主厉千凉更是以雷霆手段横扫北域，将近年来为非作歹的魔教赶尽杀绝。

　　那仆从明白，相比于其他豺狼猛虎，投靠厉千凉是最好的选择，最重要的一点，厉千凉与焦羽同为女性，想来也不会糟践她。

　　上首主位上，厉千凉接过那仆从呈上来的血书一封，那是焦羽的父亲被捕前匆匆写下的，字字泣血。

　　“原来竟是焦世伯的女儿。”看完书信，厉千凉眸光深沉，颇为讶异道。

　　“你认识我爹爹？”焦羽嗓音清脆，夹带着浓浓的疑惑。

　　厉千凉闻言一笑：“不错，你是叫焦羽吧，你百日宴的时候，本座还抱过你呢。”

　　那仆从一听厉千凉的话，眼中的疑虑消散，原来家主生前与这浮梦宫宫主是旧识，怪不得会将小姐托付给她。

　　厉父与焦父的交好得追溯到二十年前，原本毫不相识的两人因为一场交易而结缘，彼此聊得十分投机，更是引为自己，相见恨晚。

　　五年后厉家被灭，焦父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者之一，却苦于势单力薄，家中又是书香门第，对习武并不擅长，更无法替厉家报仇雪恨。

　　而十年前浮梦宫初建之际，厉千凉便曾求助于焦家，幸得焦父在财帛上的大力支持，浮梦宫才得以发展至今。

　　所以，焦父理当清楚厉千凉还活着，才会在焦家落难之时将独女托付给厉千凉，便是料定厉千凉不会拒绝他。

　　“主上快把药喝了吧。”朦胧中，便见焦羽缓步上前，轻声道着什么。

　　厉千凉望进她略带担忧的眸中，一时间晃了心神。

　　恍惚想起初见时焦羽抓住她的衣袖，哭得泪眼潸然，哭着喊着让厉千凉为她报仇雪恨。

　　她声嘶力竭道：“我焦家满门清流死得冤枉！”

　　厉千凉只是沉默地看她，许久才一字一顿道：“你可知你口中的仇人是何人？”

　　她狠狠抹了把泪：“我当然知道！”

　　厉千凉不赞同道：“那你觉得凭你的实力能够报仇雪恨？”说罢，她的食指还刻意指了指天上。

　　焦羽虽年幼，却自知皇宫戒备森严，要寻那些个高高在上的人复仇，当真是天方夜谭。

　　她落寞地垂下头，又突然抬头，眸中闪烁着殷切的盼望：“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只要你肯帮我，我便能……”

　　“焦羽，”厉千凉冷漠地打断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须知那是你的仇恨，不是本座的仇恨，何况，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本座又凭什么帮你？”

　　焦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在你落难之时，是谁仗义疏财帮助的你？是我的父亲啊！”

　　若不是当年父亲出手，这厉千凉能走到今天？

　　厉千凉冷笑道：“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朝廷逃犯，若不是本座保你，你能站在此处与本座对话？”

　　她继续漠然道：“焦世伯协助本座，而本座搭救你，扯平了。”

　　焦羽悻悻地闭上嘴。

　　“那你要如何才肯助我？”好半晌，焦羽再次抬眸，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同了。

　　厉千凉似是思衬，而后狡黠一笑：“这是一笔交易，本座教你武功，教你其他本事，而你付银两给本座。”

　　“好，成交！”焦羽瞬间捏紧了拳头，又放开。

　　转眼间时过境迁，焦羽已然十八，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已经出落成现在这般妩媚玲珑……

　　厉千凉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阵阵苦意刺激着味蕾。

　　“主上，含颗糖吧，这药可苦了。”

　　她朝焦羽微微一笑，轻声道：“不必。”

　　她怎能被稍纵即逝的甜头迷了眼，转而便忘却了那刻苦铭心的痛呢？

　　厉千凉难得柔声道：“一切都会好的，焦世伯的大仇也会报的。”而她自己的仇，也会报的。
　　焦羽闻言一愣，紧接着郑重地点点头。

　　主上说的不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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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斯勒最终还是来到父亲巴尔特的跟前，战战兢兢地说出了自己与厉千凉达成的协议。

　　“暂缓战事？”巴尔特极不满意地眉头一皱。

　　一想到边境上自己的人马士气正足，蓄势待发，此时休战不仅让自己的手下心生不满，更会显得萨勒族低人一等，势弱可欺。

　　巴尔特拧紧眉头不赞同道：“此事非同小可，是谁允许你擅做主张、先斩后奏的？”

　　胡斯勒垂首，丝毫不敢去看自家父亲发怒的脸，更是说不出半句话。

　　巴尔特见状更加不满，严厉训斥道：“作为萨勒族的男儿，当有大魄力、大勇气，如此吞吞吐吐作甚？”

　　胡斯勒闻言，肩头似是瑟缩了一下，连忙抱拳道：“此事……儿臣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还请父亲恕罪！”言语间左右为难。

　　巴尔特不耐烦地摆手道：“恕你无罪！”

　　胡斯勒如蒙大赦，这才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巴尔特。

　　巴尔特的眉头又是一皱，暗想自己这个大儿子的行事怎就如此拖泥带水，作为大哥，还不如他二弟胡伊勒来得果决。

　　对二儿子刚生出点夸赞的心思，巴尔特一边拆出书信，在看清上面的字迹之后，眼中闪过几缕怀念。

　　可在看了几句后却是黑了脸，方才升起的夸奖更是消散无踪。他拍案而起，踱步到胡斯勒跟前，居高临下审视他。

　　“信上所说的是真是假？”

　　那信笺是厉千凉亲笔所写，一笔一划的转折都与耶拉的笔迹神似，可信上的质问与控诉却字字诛心。

　　巴尔特不敢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二儿子胡伊勒会做出这样阴险的事，不仅处心积虑要刺杀自己的大儿子，更是要将此事嫁祸给自己的侄女！

　　这样擅玩权术的人，还是自己印象中那个光明磊落的二儿子吗！

　　眼看巴尔特陷入不可抑制的愤怒中，胡斯勒暗自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

　　却听他颇为担忧道：“父亲息怒，二弟不可能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必有误会！”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要看看自己的好二弟胡伊勒要如何承受住父亲的怒火，要怎么收场！

　　这便是胡斯勒回敬他的第一份大礼！

　　这不提还好，一提巴尔特当即怒不可遏道：“哼！误会？你表妹难不成还会欺骗我这个当舅舅的？”

　　对于耶拉一家流落在外、惨遭灭门之事他本就心怀愧疚，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胡伊勒非但不能帮衬一二，反而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定是自己平时对胡伊勒太过纵容了！

　　思及此，巴尔特愈发愤怒，胸中的暗火更是无处发泄，他沉沉瞥了眼满目担忧的胡斯勒，无端觉得还是大儿子看上去顺眼许多，虽说欠缺胆量，却是个赤忱忠心的，不愧为他的正妻所出。

　　至于胆识，只要稍加培养，还是能能慢慢磨砺起来的……

　　更重要的是，厉千凉连耶拉的下属无心都愿意借给胡斯勒，两人必定是相处融洽，而反观胡伊勒，却早早与她离了心。

　　而胡斯勒与厉千凉私下的决议……听闻厉千凉在北域的“光荣事迹”后，巴尔特暗自赞叹，更觉得耶拉的女儿不是个差劲的。

　　既然她想放手去做，自己也不好阻止她，因为萨勒族的男儿，对待女人从来就是宽容的，更何况血海深仇，他很想看看厉千凉能够做到哪一步。

　　既如此，那他便给她时间……

　　“暂缓战事之事，为父会好好考虑！”说完这句，巴尔特就推开帐帘跨步而出。

　　草原广袤，牛马懒懒散散，慢悠悠嚼着草，看上去一派安和。

　　胡斯勒骑着高头大马，仰头眺望蓝天，空中白云飘飘，细风轻柔地拂在他脸上，却无法安抚他内心的躁动。

　　因为胡伊勒的不安分惹怒了父亲，按照父亲的性子必定会趁着休战之时上下整饬，给他个大教训。

　　而萨勒族，怕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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