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

　　看着身上的伤，虽然多达上百道，但每一道都是浅痕，会痛，会流血，却不致命。

　　“疼死了，那个混蛋。”

　　殷渐小心翼翼地为自己上药，药触碰到伤口时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咒骂。

　　他被抓来关在这石牢里已经一天一夜。心里对那恩人甚是担忧。回想起那人最后的凶狠面目，殷渐忍不住身体发冷。

　　归乘风看着缩在床上一角的余筱，向她走近一步，看到她抖得更加厉害，脸色一黑，愤怒地甩衣袖，转身离开。

　　余筱一进屋就离他尽可能的远，这是他今日第三次试图靠近她。加上昨日的，已有十数次之多。第一次，他直接凑到她面前想拥抱她，却在她狠狠挣扎之下被甩了一个耳光，他怒而离去，没过多久又耐不住心思所念回来。于是反复上演着如上所述的戏码。

　　余筱情绪也闹得厉害，拒绝喝药，甚至于绝食。归乘风便一天到晚地在她面前晃荡，尽量出现在她面前，却不接近。
　　多日之后，余筱总算是没那么抵触归乘风的接近。起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安静地吃饭喝药。这让归乘风稍稍满意了些。

　　“尊主，您前几日带回来的小蛇妖闹着要见您。”
　　一手下恭敬地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报告。

　　归乘风刚从余筱那出来，她乖顺地吃完了饭，这让他此时的心情微微发酵着喜悦。此时想起那条坏他好事的小蛇妖，仅有的好心情立刻烟消云散。

　　确实，该好好教训他了。

　　“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司亦，让他好好赏赐他的手下。”

　　“是。”

　　从别苑到石牢的距离不算近，殷渐等得狂躁，归乘风这才姗姗来迟。

　　一看到来人，殷渐抓着铁窗口，将心中的愤怒一压再压。他很清楚，如今的自己只是个阶下囚，若是惹怒这人，结果只会是自己遭殃。

　　“这位大人，”殷渐换上谄媚的笑，“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小小的妖怪计较可好。我那日不是真心想与您作对，可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人被人欺负不是？”
　　归乘风目光冷冷。“你坏我好事，还想我放了你，做梦。”

　　“我真是诚心悔过。那这样，我用自己一条命去换我恩人的命可好，只要您放过我恩人，要杀要剐我随您处置。”
　　殷渐试探着他与恩人的关系。

　　“我来，不是听你这些废话的，而是有些事你需要知道。”

　　“您说。”

　　“我与你已结生死之契，生命相连。我死，你也活不了。你今后唯一的路就是效忠我，我自然不会动你。”

　　……

　　殷渐还不算是个道行高深的老妖，自然是不懂生死契约的。

　　“你说什么？”

　　归乘风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塞进牢中。“你仔细看看，下次来时告诉我你的决定。”

　　归乘风就这么走了，忽略后面那人的呼喊。

　　殷渐就着空气抹了一把脸，轻叹一声后拿起那张纸细细阅览。
　　他倒吸一口气，脸上满是惊讶，这让他如何是好？

　　这生死之契结缔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自愿的两人共同向上天祭祀祈求，用祭祀过的匕首割破皮肤，将血液滴入汜酒中交换饮下。另一种是一方所愿，所需血液为祭祀之人的心之血，强制对方与之结缔契约。而第一种有法可解，第二种则无法。

　　殷渐心里有些乱。他和自己结了生死之契，那岂不是他生自己生，他死自己也活不成？凭什么自己的命要和这人绑在一起啊！看恩人对他的态度和那日的情形看，还是用第二种方法结契，今后是摆脱不了了。
　　殷渐用七天思考了很多。

　　结契并不是那人的筹码，甚至对自己更有利。若自己死了那人也同意活不成，所以他不会让自己死。他觉得自己会成为他的手下，应该是认为自己不想死。他猜对了。无论谁都不想死，作为一个道行浅薄的小妖，被杀死的可能比他高得多，他要自己成为手下，应该是要盯着自己，一方面监视，一方面也可以保护。虽然死是不可能，但保不齐他会用其他方法迫害自己。还有恩人，他若将自己放出去，难道不怕自己和恩人联手逃出去？
　　殷渐没能想通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想得如何？”

　　归乘风面无表情，眼神依旧冷若冰霜，但殷渐感觉自己感受到的压力变轻，这人的心情应该还不错。

　　“您让我跟随，对我来说自然是天大的恩惠。今后，您一句话，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猜不透敌人的心思，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归乘风久久不语，殷渐有些不安，忍不住抬头看，却见那双冰冷的眸子闪过寒光，一瞬间消失无踪。
　　殷渐心下一惊，不敢动作。他终于开口，“来人，放了他。”

　　炎炎夏日已至，殷渐作为扫地的小厮半月有余。归乘风打发他作为一名劳工后再不问津，一切风平浪静，好像他就没和他有仇过。

　　他和底下那些功力浅薄的小魔关系不错。只是他一旦问起恩人余筱的事，他们便只字不语。余筱的事他不知道，那人的事却知道了许多。

　　魔界之尊。

　　这名号可不是谁都能担的。这是属于魔界最强之人的称号。也是魔界的王。
　　殷渐被吓到，心里对恩人越发担忧，便寻思着自己去找。

　　这里的人显然都是认识他的，殷渐还没在这魔界走几步，便被几人拦下。

　　“你不能过去。”

　　“我……”

　　“魔尊说了，你要参观魔界可以，但必须有他陪同。擅自乱闯，打断腿。”

　　“……”

　　殷渐真不明白，魔尊这是放他出来作甚，干脆把他锁在地牢得了，反正也无差别。

　　“那你和他说说，让他过来。”

　　殷渐等半天也没见人来，连回复他不行都人都没有，只好收拾东西回自己房间。

　　夜晚临近，殷渐洗簌完毕打算睡觉。回到房间时被坐在桌边的人吓一跳。灯光昏暗，他却一下子就认出这人就是半个多月没看见的魔尊归乘风。

　　殷渐稳住心神。“魔尊这么晚来，是有要事？”

　　“把衣服穿好，随我去人界。”

　　殷渐虽心头疑惑，但对上他的命令，不多言语打算照做。

　　两人回到人界。

　　游荡多时，殷渐这才问。“魔尊，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刚才去的这些地方，你喜欢哪个？”

　　“那安武山不错，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其它地方也好，只是没安武山让人心旷神怡。”

　　“嗯，再多走几个地方，找个最好的去置办一处房产，余筱不喜魔界，我要将她接出来。”

　　“您带我出来，不怕我逃走？”

　　“你在哪我随时可以知道，放你在魔界才是危险。”

　　殷渐不语，这是事实。

　　寻了数日，还是定下安武山脚下的一处房子。依山伴水，鸟语花香。

　　一准备好，归乘风便扯着殷渐马不停蹄地往魔界赶，只想早一日见到余筱。

　　怒火，是在看到空荡的房间之后达到顶峰。

　　余筱，逃了。

　　“查，给我查。”归乘风嘶吼着，杀意升腾。

　　他看向殷渐，那人逃了，第一个怀疑的人自然就是这个口口声声叫她恩人的蛇妖。哪怕清楚地知道这几天这人一直都同自己一起，可心里的怀疑或者说迁怒只想让他灭了他。

　　殷渐再次被关入石牢。虽然他为自己辩解，却无人理睬。他确实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答案在十日后浮出水面。司亦的手下救了她。

　　那是半人半妖受神指点的妖怪，不经意间入了魔界成了司亦的手下，因为出主意让魔尊慢慢接近余筱得到看重，还让她直接接触了余筱这个人类。

　　料不到，她经不住余筱的苦苦哀求，心软答应帮她逃出魔界。

　　归乘风本是想她死，司亦数般求情才保了她一命。她本打入困魔涯，那是玉皇大帝也难以逃脱的地狱。

　　她的一句话同样将他打入地狱。

　　她想逃是因为她不爱。

　　是啊。这千百年来，都是自己在追逐。

　　归乘风端着酒瓶怅然笑出声来。他抬起左手看着腕部出神，好似那人缠在他手上的纱布还在。他想起她说的那句永远在一起，握紧拳头。

　　他不会放弃。

　　殷渐没看到魔尊，甚至没人来看守。他那微末的道行又逃不出去，只能焦急地在里面坐卧不安。

　　归乘风没放了他。

　　他从送饭的小魔那里得知归乘风去人界找人，估计没个百八十年不会回来，又没有下令放了他，所以只好一直关着他。
　　……殷渐不知是喜是忧。

　　归乘风一走就是三百年，殷渐闲来无事就琢磨着自己的法术，倒是让他自行悟出不少。

　　殷渐在他回来魔界后的半个月后被放出。

　　归乘风上下打量，那满脸胡须，破衣破布挂在身上的模样让他不忍直视，扔给他一颗丹药就把他赶出了魔界。

　　那是一颗聚灵丹，能增千年道行，吃下它殷渐就能在妖界横着走，也不需担忧小命随时被夺，所以归乘风才会放心地把他赶出魔界。

　　这人，归乘风虽恨得牙痒，却终归是杀不得，那便选择眼不见为净。

　　殷渐高兴，一出魔界就满世界乱跑。还回了一趟竹屋想找那块石头，可惜入目的是竹屋被毁，满地烧焦的痕迹，那块石头也找不着。

　　心底空落落的，石头找不到，恩人如今也不知转世到哪？这世间，他再没有所念之人。

　　他没有选择待在这故乡，世界很大，他还没有好好看过。他用了百年走遍大江南北，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过着逍遥肆意的生活。他还习得许多术法，知道如何去感知那与之生命相连的敌人。

　　千年之后的一天，他很是感激自己能感知到他有生命安危，他立马往他身边赶去。他想活，他就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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