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

　　清水悠悠一碗粥，半含泪来笑意愁。

　　端着算不得满的一碗薄粥，殷渐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蹲在施粥草棚不远处，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心里哀叹，自己这当人类当得有够苦逼的。

　　也算是他太没有打算，一走就走到这种大旱三年的干涸地方，粮食都没有。他都不敢现原形，怕被发现直接被抓回去吃了。
　　虽然吃不到山珍海味，每天过着被救济的生活，殷渐也没觉得多饿，毕竟千年修为抵御一时饥饿还是轻而易举的，再者本就是一顿饱几个月不进食都饿不死的蛇类，更不会对饿担忧太多。只不过还是想吃点好的。
　　他对眼前饿得皮包骨头的这些人颇为有兴趣，比粮食有兴趣多了。他觉得，没有富足生活的人类，比自己那些个自相残杀的同类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更恶心。

　　很多很多人走了，留下很多空屋子。殷渐找到家本是最好的大户人家的住宅的空宅住了进去。因为人都走光，财产能带的也都带走，整个宅子空荡荡的。庭院里的池塘见了底，植物早已枯死，风一吹，也只有灰尘与枯枝能动一动。
　　蛇总得要些水才能活，好在后院的井里头还有些为数不多的水，他便在那住着。

　　他住了半个月，已经有些腻。但他还不想走，并不是舍不得那些可怜又恶心的难民，而是为了施粥的人，府尹的一位小姐。

　　第一眼便入了心。

　　他记得，当初似出尘的仙人般，她救了他的小蛇命，还将他带回洞府宝地养了他数年，帮他开窍，助他凝聚神识。虽然很快她就将他放回自然，他还是没忘记她。

　　这人是她的转世，他笃定自己不会认错。

　　她并不常来施粥，只是偶尔。她没来的时候他会跑到她府门外头，隐匿身形看看她。他想，自己是应该报答她的恩情的，现在这种大旱的日子，说不定哪天就出意外了，所以他得看好她。

　　因此她被人掳走的时候他很快便发现了。

　　来人身手极好，绝不是普通人，速度之快让殷渐这蛇妖都差点追不上。如果他们再走远点，估计他就被他们甩下了。

　　殷渐看着这枝繁叶茂的森林，心里顿时安稳许多，有树的地方可比之前那地方亲切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借着树冠树叶繁多，隐匿身形，观望着远处的府尹小姐和那个绑架的劫匪。

　　四面环树，府尹小姐知道这离家已是很遥远。她挣脱出劫匪的怀抱，一不小心被脚下的小石子绊倒，双手撑地，膝盖也跪到地上。手破了。
　　“嘶。”
　　小姐觉得很疼。
　　“你没事吧，给我看看。”
　　绑匪立马过去将那人的手抓到眼前仔细地瞧。“破皮了，不用担心，我能瞬间就医好。”说罢，绑匪手附到小姐手心。

　　府尹小姐害怕，挣扎着将手抽回。绑匪也不阻拦，任由她的手从自己手里逃开。

　　抽回手的小姐发现自己的手不疼了，破皮的地方也和之前的一样完好，这着实让她惊讶。对眼前绑匪的目的越发不清楚。

　　“你为何绑我？”要钱？看这人也不是没钱的主。要人？自己与他素昧平生。自己身上也没什么秘密，真的无利可图。

　　绑匪的眸子黯淡了些，“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小姐疑惑，努力思索着，真是想不出见过这人。

　　“这次，不会让你忘记我了。”

　　府尹小姐警惕地看着他，大声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让你与我同生共死，和我拥有一样的寿命。”
　　绑匪微笑，却无端地让她有些害怕。

　　“你在说胡话，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
　　府尹小姐一直摇着头，眼中噙着泪，心里满是对眼前绑匪的恐惧。

　　被绑后发生的每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都在告诉她眼前的绝不是一个普通人，可能不是人。越想，府尹小姐越是心焦，越想离开这个地方。

　　“没关系，很快你就明白了。”那绑匪说着，突然一挥手变出一把匕首和一口碗。“这把匕首我已经祭过，现在只要最后一步，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听在她耳朵里，这些话都不懂，都是些疯言疯语。看着那人拿起匕首，她连忙往后挪退，哀求道：“你别乱来，杀人是犯法的，我也不好吃，求你别杀我，你放过我，你放过我。”眼泪掉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连忙用手抹掉。她得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样会让她安心些。

　　绑匪觉得好笑，这人脑袋瓜子想得也太多了。他出声安慰，“没事，我不杀你，我也不吃你。”

　　说完，他抽出匕首就往自己的心上插，看得府尹小姐和躲在树上的殷渐都愣住。她真是愣住了，哭声一下子就止住，呆呆地看着绑匪心脏渗出鲜红血液。
　　绑匪用碗接顺着匕首流下的血液，接了有小半碗。接完血后，他整个脸惨白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殷渐躲在树上，狠狠打了个寒战。

　　“喝下去。”

　　原先绑匪还是比较温柔的，可被府尹小姐拒绝又躲着他喂后，他皱起眉直接用手箍住她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巴，想给她灌下去。

　　殷渐从头看到现在，清楚再不出手就要晚，于是立马蹿岀去。他趁他没意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直直就往那人端碗的手臂上狠狠咬，将全身毒液都注进去。

　　绑匪吃痛，松开府尹小姐来抓他蛇颈，而后狠狠把他摔到地上。

　　殷渐顺势在地上滚一圈，重新化作人形一跃而起，对着他就使出各种人间里头看来的武功招数。两人一下战到一块。

　　府尹小姐连连退步想离战圈远些，直到后背抵到一棵松树。她背靠松树一点点蹲下，眼眶中眼泪涌出，她边哽咽哭泣边瞪大眼睛想要看清他们的身影。
　　两人过了上百招也没分出胜负。

　　殷渐庆幸。若是他没有失去那么多血，还得护着他手上的那小半碗血，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和他打个平手的，估计只有躺下任虐的份。现在，他甚至对着他的攻击尚算游刃有余。
　　殷渐时不时地往他端着的那小半碗血上看。他虽算不上绝顶聪明之人，但还是有思考能力，看这人这么宝贝，所以他便改变打法，他致力于打翻它。

　　从攻击人身改变为攻击那碗血后，殷渐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渐渐有些行动吃力，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蛇毒开始生效。他微微皱眉，他的蛇毒向来迅猛，能坚持这么久，这人绝不简单。但是，无论是谁要欺负他的恩人他都不会允许。

　　碗被他击落，血洒了大半，眼见那些血就要落到地上，却让那人使法术而停在半空。那人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向殷渐。

　　“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她是我的人，要想欺负她先过我这一关。”殷渐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威严一点。

　　“哼。”那人就像听了个笑话，满是不屑。

　　他本是打算先与这突然冒出的小妖对峙拖延时间解他留下的毒，本就失了心头血化了大半功力的他现在虚弱得很，再耗下去对自己不利。但一听到这小妖大言不惭，心里面便升腾起将他千刀万剐的念头。他的人，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

　　再出招，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意，尽显狠厉。

　　殷渐一惊，下手也越发阴毒。他可没觉得自己能堂堂正正地打赢眼前这人。出其不意地招数一个接一个。皮蜕所化的鞭子直往人手上的血招呼，蛇毒提炼的药粉往他脸上撒，要不是那人不易近身，殷渐挺想再在他身上咬一口。

　　那人不满于殷渐的小把戏，担忧着用法术悬于手上的血液。看了眼靠着树，一直哭着的府尹小姐，他眼睛微眯，眸光凌厉。

　　也不知那人使了个什么法术，殷渐竟在一瞬间被生生震开数米，胸腔犹如翻江倒海，难受至极。

　　殷渐咳嗽几声，看向那人，他看到那人嘴角流出鲜血，想必以那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动这等程度的法术有些难以承受。

　　他看着他向府尹小姐走去，他艰难起身推动自身法力，却感到体内真气混浊一团，一运气，能驱动的真气寥寥。

　　可恶。

　　殷渐连冲上去都觉得难。

　　府尹小姐望着那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恐惧溢满。

　　“别过来。”她转身逃向身后密林。

　　然而她还没跑多久，就被那人拦截，抓住了。殷渐焦急地往他们跑去。

　　那人将人抵在树干上，有些怜惜地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安慰着：“别哭了，我不会害你的，很快我们就能够一起生活一辈子。”
　　全然不顾她眼底的哀求，手钳她下颚迫使她张开嘴巴，另外一只手微微一动，悬着的血液便飞向她的口中。

　　说时迟那时快，殷渐用尽全身力气往那扑去，同时化作蛇身，刚好落到府尹小姐肩上。一瞬间在府尹小姐的白玉颈项上绕一圈，挡在了她的嘴巴前。

　　红色血液浇了他一头，还有些被他微张的嘴巴吞下。
　　府尹小姐在一条毒蛇缠上脖子时终于承受不住惊吓昏了过去，没看到那人脸上极愤怒的表情，那是恨不得要将眼前这条蛇剥皮抽筋。

　　殷渐察觉到身体有些变化，暖暖的热热的，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活起来了。

　　那人出手扯下蛇，狠狠地砸向地上，并化出无数刀锋向他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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