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中雪

　　初秋，塞外北风凛冽，银灰色的云块在空中如万马奔腾，寒流阵阵，似乎正酝酿着几日后的一场大雪。

　　风镇的入口处，七夜打马而立，一袭青衫被朔风吹的鼓鼓作响。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独立着的竹楼。

　　伫立良久，缓缓跨马往小镇里行去。

　　镇里百姓一见他，纷纷露出惊喜又惊讶的表情。唐泰正在茶棚照料生意，见他一副神情疲惫风尘仆仆的样子，微微有些错愕。

　　“唐泰兄，恐怕又要叨扰你几日了！”七夜翻身下马，笑吟吟对着正在愣神的唐泰一抱拳。

　　唐泰回神，赶紧拉他在茶棚坐下，倒了一碗水给他，见他一饮而尽，才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七夜顿了一下，缓缓叹道：“我是回来找卡诺的。”唐泰眼里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嘿嘿笑出声。他愣了愣，才知道唐泰想歪了，却也不好解释，由得他误会。

　　天际最后一抹白消失在尽头，夜幕缓缓降临，吹落的枯叶飘零在空寂的街道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们已经关上房门与家人坐在炕上其乐融融。

　　七夜站在竹楼旁静静地望着楼上的竹窗，那是卡诺的卧房。

　　阿鲁走出来，站在门口道：“主子请你上去。”

　　七夜眉头一挑，淡淡道：“怎么，你家主子知道我会这么快回来？”

　　阿鲁却答非所问：“七夜，不管你怎么想主子，但是你若想伤害她，我会与你拼命！”

　　七夜闻言，侧头定定地看着阿鲁，两人目光对视良久，七夜忽然朗声笑道：“阿鲁，你对我还是这么有敌意！”说完大步流星往楼上走去，途中遇到青竹，青竹仍旧一脸冷漠，只余一双分外冰冷的眼睛仇视地看着他。他顿了顿，从身旁走过。

　　看来，这次回来，竹楼没人欢迎他啊！

　　天已渐冷，竹楼上的窗户全部被厚厚的窗纸糊住，七夜行至竹楼回廊时，蓦地停住脚步。

　　窗内竹灯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静立于前，朦朦胧胧好似迷烟一般。

　　两人谁也未说话，默默伫立。

　　良久，卡诺的声音从窗内传来：“我不能陪你久站，你若还不想进来，就走吧！”

　　七夜想起她身中蛊毒，眼眸微微一黯，伸手推门而入。入眼一张略显苍白的精致容颜出现在面前，眉目如画，秀丽无比，下巴比前阵子更尖细，一双如月双眸分外夺目。

　　半月不见，她瘦了这么多！

　　卡诺一指竹凳：“坐。”

　　七夜挥袖坐下，望着灯光下苍白的脸颊，脱口而出：“青竹不是帮你压制住蛊毒了吗？怎么消瘦的如此厉害……”说完自己蓦地停住。

　　卡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回来不是为了看我的吧！”

　　七夜怔住，忽然眼眸一暗，沉默下来。

　　“你没有话要问我么？”

　　七夜猛地站起身：“你今日身子不适，我改日再来！”转身便走，身形颇显狼狈。

　　卡诺未动，望着门口离去的身影。

　　青竹走上前来，冷冷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卡诺这才轻笑出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微微垂了眼眸。

　　之后两天，七夜却并未踏足竹楼，而是在小院里教小古练剑。

　　小古粘七夜粘的厉害，左一个师父右一个师父叫不停，连上个茅房，小古都跟着。七夜觉得头有点大。

　　“师父师父，我这套剑法舞的对吗？”小古手执一把短木剑，左挥一下右刺一下。见没人应他，偏头大叫：“师父，你又在发呆！”

　　七夜坐在院子门口，闻言，这才回头望着他。

　　小古收了木剑，蹦蹦跳跳跑过来，一把扑进七夜怀里，闷着声委屈道：“师父，你不喜欢小古了吗？”

　　七夜有些好笑：“师父当然喜欢小古。”

　　“不对，师父骗人！”小古从他怀里抬起头，气鼓鼓地道，“师父这次回来都不一样了！”

　　“哦？”七夜诧异，“哪里不一样？”

　　“以前师父住我家，有说有笑，而且我练剑师父都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次回来，师父都不爱笑了。我练剑的时候，师父也不看着。就算看着，也经常发呆去了！”小古越说越委屈，圆溜溜的大眼扑闪两下，珍珠般的眼泪夺眶而出，“师父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不喜欢小古了！”

　　七夜呆了呆。

　　“阿爹说了，只有喜欢上一个人，才会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的影子！师父你整天望着外面，肯定满心满眼都在想那个人！所以才不看小古！”

　　七夜怔住。

　　“呜呜，师父，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模样，分明就是被小古说中了心事，你……”

　　“小古，闭嘴！”阿泰从身后走来，一把捂住小古的嘴，小古在他怀里呜呜直叫。

　　“兄弟，小古童言无忌，你做师父的不要生气哈！”阿泰一把抱住小古，冲七夜道歉。

　　七夜这才回神，摇摇头：“我怎么会生小孩的气，阿泰兄严重了！”

　　阿泰这才抱着小古回了屋，进行思想教育去了。

　　七夜慢慢垂下双眸。

　　童言无忌，便真是如小古所说，自己岂不是……

　　抬眸望向竹楼的方向，神情几经变幻，终是缓缓闭上了眼。

　　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了三天，连卡诺都有些摸不透七夜的心思了。

　　阿鲁皱着眉：“主子，七夜这几天一直闭门未出，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卡诺这几天也有些心绪不宁，依照七夜以前的性格，她自信自己有把握对付，如今这般不动声色的，反倒叫她拿捏不定。

　　“主子！”阿鲁抬手止住她，她奇怪地看着阿鲁：“怎么？”

　　“水满了！”阿鲁担忧地看着她。

　　卡诺低头，这才看见杯中水已溢出杯沿，滴答滴答落在茶几上，好似茶杯在哭泣似的。

　　她垂眸，睫毛颤了颤，缓缓收回手，青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背后：“很久没见你这般表情了，真心难看！”末了又补上了一句，“不过，比起以前那张死人脸，我倒是情愿看你丑点！”

　　卡诺侧头，看了她一眼。在青竹以为她会反唇相讥的时候，又收回了目光。青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嘟嘟嘟嘟！”楼下传来敲门声。

　　三人皆低头，望向门口。阿鲁快步走到回廊往下望去，目光不由一敛。

　　七夜在楼下恰巧抬头，看见阿鲁笑着点头：“阿鲁，好久不见！”

　　阿鲁嘴角一抽。

　　七夜抬头望了望天，又道：“七夜一直想与阿鲁兄切磋一下武艺，前阵子杂事缠身。今日天气正好，阿鲁兄可愿与七夜切磋切磋？”

　　阿鲁并未回话，而是回头望了卡诺一眼。

　　青竹在身后冷冷道：“他想做什么？”

　　卡诺也望着天外，不知在想什么。默了一默，道：“阿鲁，去吧！”

　　阿鲁这才冲七夜点了点头，飞身从楼上跃下。

　　竹楼门外有一大片空地，阿鲁二话不说，拔剑攻来，当真是切磋，毫无废话。七夜嘴角微微一勾，也抽剑迎去。两人瞬间便缠斗在一起。

　　卡诺站在廊上，低头望着。

　　青竹站在旁边，目光望向两人：“我不管七夜意欲何为？但凡让我察觉他对你不利，我一定会杀他！”目光收回来，看着卡诺，语气冰冷，“你休想阻止我！”

　　卡诺闻言也收回目光，沉默片刻，道：“或许，七夜没我想的那么笨！”说完，折身回了房。

　　青竹秀眉一蹙，紧跟其后：“何意？”

　　卡诺眯眼笑了笑，不答反问：“厨房里食材还有吗？我想下厨！”

　　青竹冰脸碎裂：“你会做饭？”

　　卡诺眨了眨眼：“会啊！”

　　“那我为何从未见你做过？”

　　卡诺答的理所当然：“有你伺候，我为何要做！”

　　青竹脸有些黑：“那你今日为何又要做饭？”

　　“我高兴啊！”

　　“……”青竹脸彻底黑了。

　　楼下，七夜正与阿鲁斗的正酣，隔开阿鲁迎面一剑，笑道：“阿鲁这身醇厚的内力，想必很多人吃了亏吧！”

　　阿鲁跟他一场酣斗，心里头畅快淋漓，不由答道：“自然！”

　　七夜一剑斜刺，阿鲁侧身躲过，七夜又道：“阿鲁这身好武艺，不参军可惜了！”

　　阿鲁想都没想答道：“自然有去！”

　　七夜嘴角微微一勾，剑法忽然凌厉起来，阿鲁一凝，全神贯注起来。

　　七夜又快速道：“那北墨可是好福气，良将难求啊！”剑却越来越快。

　　阿鲁此事正凝神拆招，未细想，脱口而出：“我非北墨将士，乃大祁将军……”言罢，倏地一顿，目光一敛，恨恨地望着七夜。

　　七夜收剑，目光如炬：“我听闻，西祁曾有一位将军，镇守西祁边关要塞，大小战役无数，几无战败！英武十三年，英武帝落入北墨陷阱，受困阳城城外，西祁铁骑大将军梅远率领五百坐骑冲进北墨三万大军的战阵里，毁去敌军右翼近五千将士，救出英武帝。五百坐骑携风雨欲来之势，金戈铁马，铁蹄如雷，惊人之势，令敌军闻风丧胆未战先衰。此战，震惊各国，一战成名！”顿了顿，看着阿鲁缓缓道，“我若没记错，此战先锋将军，名叫鲁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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