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惊华年

作者:九天飞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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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那名鲁莽的士兵早已惊吓的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柳耀辉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冷哼道:“世人都传九王爷清高孤傲,不近女色,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即使牢房里点燃了许多盏灯,但封闭的环境还是让林娴雅脸色发白,食难下咽。传审的时候,她虚弱的扶着墙才能前行,在旁伺候的嬷嬷嫌弃她走得慢,想要上前搀扶。

      林娴雅冷冷看去,她的眼神冰冷,犀利如刀,那嬷嬷如被刀箭刺中,忙不迭的退后了几步,远远地跟着,再不敢上前。

      林娴雅双腿发软,浑身无力,一步一步地挪到审判的大堂。上午的阳光十分热烈,热浪呼地扑在她的身上,照耀得她睁不开眼,但她顿时觉得僵硬冰冷的身子,瞬间似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那随后跟随的嬷嬷惊讶的发现,眼前的女子好似变了一个人。刚才的软弱无力,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刚强坚毅的女子。挺直的脊梁,冷漠淡然的神态,从容优雅的步伐,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傲然。

      鲁雄高坐在案前,注视着她款款而来,她的神情淡漠,似乎天塌下来,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看见堂中央跪着的血人一般的清风,林娴雅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他一般,即使他死在面前,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林娴雅就那样随意的站着,即使高高在上的鲁雄,都觉得满堂中最尊贵的还是那站在堂下的女子。

      不要说皇家的嫔妃,即使民间的女子,清誉贞洁也比命还重要。宫中的妃嫔若有丝毫不贞不洁,轻则处死,重则株连九族。

      而林娴雅在她自己的寝宫,被抓到和陌生的年轻男子在一起,已是必死无疑。可她却依然面不改色,淡雅的雍容而立,高贵不可侵犯。

      堂下的御林军更觉得不爽,来到羽林监的犯人,即使高贵的嫔妃。那个不是战战兢兢,拼命的托关系找人说情塞银子,拼命的巴结。可是面前的女子却是如此一副清高倨傲的样子。不由齐声怒喝道:“见到统领大人,还不跪下。”

      林娴雅淡淡道:“鲁统领,请问皇上可曾定我的罪名,可曾褫夺我的封号。”

      鲁雄微微一愣道:“不曾。”

      “那我为什要跪,我跪下了,你承受得起吗?”

      鲁雄统领三万御林军,大权在握,即使朝廷官员,宫中妃嫔也是极力的奉承巴结,谁敢这么疾言厉色的质问过他,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统领御林军,审过的案子不胜枚举,但他第一次觉得被审的好像是他自己一样。

      这个认知让鲁雄有些温怒,冷冷道:“那你就站着好了,我来问你,你可认罪。”

      林娴雅皱眉道:“认罪,统领大人让我认何罪?”

      鲁雄忍不住都想发火,不由怒喝道:“你秽乱宫闱,与人私通,而且这清风可是本官亲自在你的寝宫抓到的,当时你们还在一起,你还敢狡辩?”

      “鲁大人可有证据?”

      “你身为后宫妃嫔,不谨守妇道,难耐寂寞,因此与人勾搭成奸,当日在重华殿拘捕的御林军都可以作证。”

      林娴雅微微笑道:“这些不过都是鲁大人的臆断而已,并无真凭实据,而且当日御林军到重华殿时,我正在晒花,难道那就是我秽乱宫闱的证据?”

      “真凭实据”太后温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陌生的年轻男子出入你的寝宫,被鲁雄抓了个正着,你还要什么证据?”

      林娴雅回身,见皇帝搀扶着太后相携而立,忙躬身行礼,鲁雄也慌忙走下桌案,携众人行礼如仪。

      太后广袖一甩,走上高台,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冷冷道:“哀家素来瞧你稳重端方,没想到竟如此的寡鲜廉耻,丢尽皇家的颜面,真是让哀家失望。”

      林娴雅行了礼,便站在一旁,并不答话。

      太后不禁怒道:“你刚才不还是巧舌如簧,如今怎么不说话了?”

      林娴雅躬身道:“太后息怒,是非公断自在人心,请太后稍等片刻,自有水落石出之时。”

      “等,等什么?”太后指着遍体鳞伤的清风道:“哀家问你,他可是男子。”

      “是”

      “年方几何?”

      “这个臣妾不清楚,但看起来很年轻,大约二十多岁吧。”

      太后冷笑:“林昭仪还真是诚实,那哀家再问你,他可是鲁雄从你的寝宫中抓到的?”

      “是”

      “当时你们可在一起?”

      “是”

      “那你还有何辩驳之言?”坐在太后身侧的皇甫荣景见她勃然大怒,刚想开口。

      林娴雅已抢先道:“太后,大周则天女皇,因怜惜民生疾苦,粮食得来不易,就下令禁酒。有农户与酒肆不舍得将制酒的器皿丢掉,就有官员上报,指责他们抗旨不遵,私自酿酒。女皇问之明相,明相曰‘天下悠悠众口皆在,曾饮酒者众多,口即在,日后就有饮酒之嫌,可尽封天下悠悠众口,方可杜绝。”

      太后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口即在,便可饮酒,那人人有嫌,若男女在一起,便是通奸,那人人有异。”

      “放肆……”太后大怒,在椅子把手上重重一拍,喝道:“将这个巧言令色的□□推出去乱棍打死。”

      林娴雅此时淡定的脸也开始发白,她一直在辩解,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可是太后一来就发怒,绝不是她辩解几句就可以解脱的,此时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她处死。

      两名御林军已走上来,分左右抓住了她的手臂,皇甫荣景的脸也是惨白,捏在椅子上的手青筋暴起,已忍不住想要起身。

      正当局面危急之时,一声佛号似乎在空中炸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宏亮的佛号瞬间就将室内的火药味消弭与无形。

      普元大师年近六旬,宝相庄严,僧衣麻鞋缓步而来,见到太后与皇帝,也仅仅是颔首一礼:“贫僧普元见过太后,皇上。”

      太后微微一愣,不自觉的站起了身:“普元大师,十年来都未曾离开福安寺一步,今日,怎会轻易下山,是有什么事吗?”

      普元双手合十:“贫僧下山,只因昨日掐算,弟子有难,为师者不得不来。”普元大师是得道高僧,谈经布道可使万人空巷,在西啟佛寺中,也是举足轻重,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

      皇甫荣景暗暗的松了口气,也起身道:“大师德高望重,乃是一代高僧,能有幸拜您为师,那这个弟子必然不凡,只是不知大师的弟子是那一位?”

      “不屑弟子清风,是多年前来寺中的香客遗留在寺内的,所以贫僧虽收他为徒,但怜他身世,恐他父母日后会寻来,便不曾让他落发,乃是记名的俗家弟子。”

      鲁雄看了看地上遍体鳞伤的清风,不禁吃吃道:“清风既然是……是大师的弟子,又……又怎会出现在宫中,林昭仪的寝宫里。”他虽然掌控着三万御林军,可是也得罪不起普元大师,如果清风无罪,那他无缘无故的打伤普元大师的弟子,也够他头疼的。

      看见血肉模糊的清风,普元大师的脸上依然如旧,没有丝毫的恼怒愤慨之色。声音也很温和:“林昭仪自幼丧母,体弱多病,四岁之时就送到了外地庄子上将养。林大人与贫僧乃是莫逆之交,他担心弱女,贫僧便命弟子清风追随保护。”

      不要说林娴雅只是一个三品官员的庶女,就是京城中一品官员的贵女入宫,也断然没有带着暗卫的道理,这个道理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人敢出口指责普元大师。

      太后只是轻轻地皱眉道:“既然清风是林昭仪的暗卫,那她入宫时,就该上奏,为何隐瞒至今。”

      清风艰难的开口,声音微不可闻:“昭仪……雀屏中选还未进宫之时,林大人已呈上了奏折。”

      皇甫荣景眼神一暗,不等太后开口,就抢先吩咐道:“金喜,你速去查看一下。”

      不一会儿,金喜就满头大汗地拿着一本折子跑来,气喘吁吁的道:“太后,皇上,这本林大人奏请的折子,确实在堆叠的奏折中,只是没有批阅,好似……好似遗漏了。”

      朝政大权虽然在太后手中,可是她也怕忠于皇室的大臣们指摘,平时也做做样子,有些无关紧要的折子,都是皇帝批阅的,太后打开折子看了一眼,就重重地扔到荣景的身上。

      皇甫荣景拿起看了一下,讪讪道:“母后,那几日朕正忙与选妃,就疏忽了,贻误至今,请母后责罚。”

      太后怒道:“你疏忽了不打紧,可险些害了林昭仪还有普元大师的弟子。”说完,又转首对着清风问道:“你既然是暗卫,为什么又公然出现在林昭仪的面前?”

      清风强撑起身子道:“那日,属下发现有人在重华殿附近偷窥,鬼鬼祟祟的,怕有人对昭仪不利,故而才现身禀报。”

      一直沉默的林娴雅忽然开口问道:“鲁大人,你赶到重华殿时,看到了什么,请如实禀告于太后和皇上,还我清白。”

      鲁雄见她点了自己的名字,只得硬着头皮道:“微臣赶到时,昭仪正在后院晾晒花瓣,清风远远地站着,好似……好似真的在禀告什么事情。”

      “那请问鲁大人,清风可曾拘捕,可曾与御林军交手反抗。”

      鲁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曾……”

      林娴雅屈膝跪下:“如今,事情已真相大白,请太后和皇上为臣妾做主。”

      太后让瑾瑜去扶她起身,对着鲁雄道:“鲁统领,你是受了何人的蛊惑,误会了林昭仪,带兵去重华殿抓人的?”

      鲁雄扑通一声重重跪下,低头道:“微臣……是收到了一封秘信,上面言之凿凿,微臣就信以为真,赶到之后,见清风的脸孔陌生,没有见过就误会了,请太后和皇上赎罪。”

      林娴雅躬身道:“太后,皇上,鲁统领忠心耿耿,派兵前去重华殿拿人,也是职责所在。请太后娘娘宽恕,是臣妾行为失当,才惹得那些小人算计。”

      太后看到她眼中闪过的愤怒之色,微微叹道:“算了,你以后行事当心些。”

      普元见案情已明,就合十道:“太后,皇上,若是清风留在宫里不方便,或者是两宫不相信普元,那贫僧可以带他回福安寺。”

      太后强笑道:“大师哪里话,普天之下,若是普元大师都不能相信,那还有何人可信。”

      普元垂首答礼:“那多谢太后成全,佛家讲究有始有终,清风即已在佛前发过誓,一生追随林昭仪,便要信守承诺。而今昭仪多灾多难,也的确需要保护,那贫僧就把清风留下了。若他日清风有任何行差踏错之处,太后和皇上尽可以来找普元问罪。”

      太后的脸上都挂不住了,在戒备森严的皇宫,林昭仪多灾多难,这是什么话。虽然历来后宫争斗不休,枉死之人不计其数,可是从没有人敢直言不讳的说出来。

      但普元大师正直,佛家又讲究出家人不打诳语,太后即使恼怒,也不能指责他。只得道:“大师言重了。”

      普元转而面对着林娴雅道:“施主受苦了。”

      林娴雅微微笑道:“即入轮回,谁人不苦。”

      普元长叹道:“即入轮回,谁人不苦,谁人不苦,施主有大慈悲之心,与我佛有缘,他日有空,可前往福安寺礼佛。”

      林娴雅颔首道:“弟子一定前去讨教佛法。”

      “阿弥陀佛,那贫僧就告辞了,心善则福至,劝世人心生善念,我佛必定护佑……”朗朗语声中,僧衣微拂,人已飘然远去,不见踪迹。

      林娴雅回到重华殿,刚走进寝宫,就被人拦腰抱住,明惠在她身后忙将大门关上。熟悉的怀抱,熟悉的龙诞香,林娴雅无力的依在他的怀里,没有反抗挣扎,任他紧紧抱着。

      荣景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即入轮回,谁人不苦,看着你在牢中受苦。我身为你的夫君,却不能出面保护,甚至不能去看你一眼,你……你心中可曾怪我?”

      林娴雅背对着他叹道:“皇上若出面去保臣妾,去牢中看望,那我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荣景把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自己,轻轻捧着她的脸道:“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不要这么冷静,希望你会怪我,连喜欢宠爱你都要偷偷摸摸的。

      哎……我们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却搞得跟偷情一般,我觉得,鲁雄应该来抓我们两个才对。”

      林娴雅不由笑道:“皇上真知灼见。”

      荣景懊恼地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口,惹得林娴雅痛呼。

      皇甫荣景初时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偷梁换柱,夜间休息时,熄灭所有的烛火,后来就习惯了。

      林娴雅就寝时却要明灯高悬,荣景在她这里往往睡得不好,不过他来重华殿就不会让林娴雅好好地睡,每每都是折腾得精疲力尽才睡去,灯亮与否就不重要了。

      但今晚,林娴雅刚刚出狱,身心都欠佳,荣景也无心勉强。可寝室里亮着灯,他实在睡不着,就俯首看着怀中沉睡的女子。

      林娴雅性情清冷,白日里对任何人都是敬而远之,十分不喜外人靠近。也许只有夜晚,她才会放下戒备,收起自己满身的刺,无法掩饰的露出真性情。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一夜都不曾放手,荣景想要换个姿势都不行,只有全身僵硬地任她抱着。

      半夜,林娴雅时常会做梦,而她做的梦只有一个。封闭压抑的环境,漆黑如墨,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有血滴落在地的声音,一滴,两滴,滴滴答答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即使在梦中,她的眉头也会紧紧皱起,身子不住的哆嗦着,畏惧地依偎进他的怀中。

      荣景紧紧地拥住她,轻抚着她的后背,她僵硬的身子慢慢软下来,眉头渐渐伸展开来,可不一会就又会陷入梦魇。有时她会惊醒,看一眼室内明亮的烛光,便又闭上眼睡去。

      但荣景很忙,不能每天来陪她,大考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换了一位主考官,依然是太后的心腹,但有了谢明臣的前车之鉴。这位新上任的主考官也不敢造次,何况还有林文昌和王至庸一明一暗在旁辖制,这位主考官几乎是形同虚设。

      状元,探花,榜眼已出,又进行了殿试。状元人才出众,文采风流,探花长得平平常常,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文章也做得中规中矩,附和所有诗书礼教的规范。但既无惊艳之处,也无什么大的瑕疵,榜眼略逊于二人,人还长得有些丑,被百官直接无视了。

      状元裴清言就独占鳌头,在京城中灼手可热,探花也有翰林院还有一帮清流看中,但榜眼丁重阳就无人问津了,他就每日在城中一个偏僻的酒楼买醉寻欢。

      杏花楼的酒保小二大多都认识他了,走到他的身边笑眯眯的说道:“榜眼大人,雅间有为客人请您过去。”

      丁重阳举杯一饮而尽,大喝道:“我为什么要去见他,要……要见我,让他自己来。”

      “这……”小二为难的挠了挠头,小跑到了三楼的一间雅间中,躬身赔笑道:“客官,榜眼大人醉了,他……他不肯过来,你看……”

      坐在雅间桌前饮茶的青年微微一笑:“取笔墨来。”那青年衣衫虽然平常,但通身的气派却贵气非凡,小二不敢怠慢,忙去端了笔墨纸砚来。

      青年提笔写了几个大字,递给了小二道:“你把这个交给榜眼,他自会来的。”

      ‘盗国器而为家用’彼时,这一句话在京城已是脍炙人口,酒楼里人来人往,小二自然也听说过。只是不知这句早已家喻户晓的话有何特异之处,能将丁重阳请来。

      丁重阳看见那张墨宝,小心的收入怀中,竟是二话不说就随他上楼,进入了雅间,纳头便拜,却是一言不发。

      殿试三甲的才子跪在他的脚下,可那青年却依然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半响才放下茶杯,幽幽道:“榜眼如今可是天子的门生,怎么见了老师,却不会说话了?”

      丁重阳早已认出那个那青年,看他身上的装束,知道他是不愿暴露身份,正不知该如何行礼,闻言站起身,执了弟子礼,重新拜见:“弟子丁重阳拜见老师。”

      皇甫荣景含笑道:“平身,坐吧。”

      丁重阳大大方方的在他对面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老师来的很快,弟子还以为要等一段时间那。”

      “你……你在等我?你为什么有如此自信,朕……我一定会来找你呐。”

      “若是盛世,皇上需要的是当今状元之才,歌功颂德,粉饰太平。若是平世,就需要探花那样的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荣景笑道:“榜眼以为现在是什么世道?”他虽在笑,但眼神已变得犀利深邃。

      “乱世。”

      荣景脸上的笑容退却:“你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不怕朕治你的罪吗?”

      丁重阳怡然道:“老师不必动怒,所谓乱世分为三种,兵戈之乱,宫闱之乱,朝纲之乱。而今占了二种,当年,先皇登基是依仗柳家,现在柳家日渐做大,反祸及先皇,而贻害至今。”

      荣景面无表情,淡淡道:“榜眼在挑拨朕与太后的母子之情吗?”

      丁重阳眨了眨眼睛:“老师的母亲早已去世十余年,弟子想要挑拨,也无从下手。”

      面对丁重阳的避重就轻,诙谐幽默,荣景不由微微失笑,岔开了话题:“重阳以为,以你之力,可以拨乱反正。”

      丁重阳正色道:“凭弟子一人微薄之力,自然不行,但有老师在,就另当别论了。”

      “那重阳是以为你的才华要高于状元和探花?”

      “不是,此届三甲就像三把各不相同的刀,状元之刀,镶金嵌玉,华丽有余,锋利不足。探花之刀,平平常常,放在那里都能用,却并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只勉强能用而已。而弟子这把刀,看着不起眼,但放在战场上,可以为国杀敌,放在屠夫手中,可以削骨去皮,放在樵夫手中,可以砍柴垛草,最是实用,而皇上现在就需要一把这样实用的刀。”

      “妄自揣测圣意,可是死罪。”荣景白皙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眼神锐利的盯着他。

      丁重阳大大咧咧的笑道:“世间桎梏太多,所以才会培养出探花这样的人,不会犯什么过错,但也不会有什么功勋。一生一世,如水般平淡,又有何意趣。”

      “哈哈……哈……”荣景扬声大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重阳志向高远,令人钦佩啊。”

      “在老师面前,弟子不敢言此鸿鹄之志,只希望能追随老师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也足慰平生。”

      荣景靠近桌子,凑近他道:“但这把实用的刀,却不能放在桌面上。”

      “弟子明白,有状元阳光万丈,探花如月生辉,自然无人注意到弟子,那样才可以便宜行事。”

      皇甫荣景的脸色温和了许多:“重阳不重虚名,务实肯干,的确是可造之材。但现在老师不能给你高官厚禄,只能让你出任一介小吏。京兆伊衙门主事,官职虽小,但手下有人,有实权,而且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京城行走,于日后行事也十分便利。”

      丁重阳起身,郑重的行了一礼:“重阳多谢老师的信任栽培。”

      “你我师生之间,不必多礼,你上任之后,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坐实谢明臣的罪名。太后十分偏袒与他,大考之前换了考题,想要为他脱罪。太后虽然没有命令立刻释放谢明臣,是怕学子们余愤未消,等到京城中学子们陆续离开,就会放他出来,所以,你的时间不多。”

      “老师放心,学生一定竭尽全力,如此斯文败类,岂能容他逃脱。”

      荣景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就尽快行动吧,你到任的文书,已在京兆伊的公堂之上了。”

      两人默不作声的先后走出雅间,下得楼来。杏花楼地处偏僻,因自酿的杏花酒而闻名。也有不少的酒客,店内大堂也有十几人,此时都一起扭头看着另一侧的楼梯。

      荣景也忍不住随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紫衣少女,正在拾阶而上。她明媚大眼,英气逼人,虽没有雪妃那般惊艳的容颜,也无林娴雅优雅脱俗的气质,却自有一股高不可攀的姿态。

      紫色的轻罗纱裙,发鬓简单的用玉簪轻绾,留下一半的秀发如缎般倾泻在肩头。头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耳坠也只是一对普通的珍珠耳环,全身上下也没有一件贵重之物,却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

      她的身材匀称高挑,极是纤细,可脚步却极重,每走一步,那楼梯就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荣景眼尖,已看见她脚下的楼梯板出现了裂缝,不禁叫道:“姑娘小心,楼梯要……”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女子脚下的楼梯板就咔嚓一声断裂开来,她一脚踏空,重重地摔了下来。荣景只觉一阵风从身边掠过,那丁重阳已越过他,扑上去接住了那紫衣少女。

      看他疾驰如风的速度,武功应该不弱,可接住那少女之后,却表情痛苦万分。放下她后,就拖住了自己的手臂,嘶嘶吐气。

      从楼梯上摔下来,无论任何人应该都有些狼狈,可那女子依然风度翩翩。大庭广众之下整理衣裙,多少会有些尴尬,可那少女缓缓做来,不仅没有让人觉得不妥,反而赏心悦目,似乎理所应当的事。

      荣景见丁重阳呲牙咧嘴的表情,不禁问道:“你怎么样了?”

      丁重阳咬牙道:“没事。”

      那紫衣少女此时已整理好衣衫鬓发,面对他们盈盈施礼:“多谢这位兄台,施以援手。”

      丁重阳苦笑的摇了摇头道:“姑娘身材苗条纤细,为什么会……会这么重?”

      那女子咯咯笑道:“罪过,罪过,多谢兄台仗义相救,小女子水酒一杯略表敬意,请……”她也不再上楼,就往大堂里靠墙的空位揖客。

      丁重阳看向荣景,他的身份特殊,如此的大庭广众之下,恐多有不便。

      那少女也打量了荣景一眼,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重吗?”

      这个,荣景也想知道,她到底怀揣何物,可以将楼梯压得承受不住。他微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姑娘,请。”

      三人落座,酒菜就上来了,而那女子所说的一杯水酒却是三大坛。见她如此豪爽,丁重阳也不再迂回,直言问道:“姑娘是怀揣什么异宝,如此沉重?”

      紫衣少女微笑着,打开手中的灰布口袋,露出一把漆黑的匕首,长约二寸有余。丁重阳心知很重,也用了力气,一次竟然没有拿起来。他不禁站起来,才拿起匕首,慢慢抽开。刀刃很薄,也很锋利,但依然是漆黑的颜色。他不由皱眉问道:“这匕首有何特异之处,只是很沉罢了。”

      荣景伸手接过,微笑道:“这就是你刚才说的,看似不起眼的刀,却是最锋利,最实用的。”说完,随手一挥,厚约一寸有余的桌角就无声无息的掉落,切口平整光滑。

      丁重阳不由眼睛一亮:“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啊!”

      荣景也笑道:“应该是来自番邦的玄铁宝刀。”

      紫衣少女拍手笑道:“公子倒是见多识广,这宝刀就是番邦的人送我的,虽然是宝物,但险些害我坠楼身亡,公子若喜欢,就让给你吧。”

      荣景见她肯割爱,不由喜道:“姑娘何价可让。”

      “三千两。”

      丁重阳目中的光亮暗淡下去,三千两,有的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挣够。

      荣景爱不释手的上下看了看:“这个价格倒也合适,可是我随身没有带这么多的银两,姑娘若相信我,我先把刀带回去,马上派人把银票送过来。”

      紫衣少女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我不相信你,你我素味平生,若你把刀拿走,一去不回,我找谁去。你可以带着刀先离开,回去拿银子,但你的朋友要押在这里。”

      丁重阳不禁苦笑:“姑娘,三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如果他一去不回,怎么办?”

      紫衣少女哈哈大笑:“区区三千两,怎及一个榜眼值钱,你可比三千两银子值钱多了。”

      丁重阳吃吃道:“你……你认得我?”

      丁重阳虽居三甲之位,文采并不出众,人也实在长得有点丑,常被人无视。

      京城中认识状元的大有人在,但认识他的却是屈指可数。而眼前这个眼高于顶的少女竟然一眼就认出了他,怎不让他激动。

      那少女却不再答话,拍开酒封,为他斟酒,一边笑道:“这杏花酒入口醇香,但后劲十足,榜眼可要当心啊。”

      荣景眼中却只剩下那柄宝刀,连酒也不喝了,起身道:“那重阳就在这陪这位姑娘坐一会,我会马上派人来送银子的。”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考已结束,学子们陆续离京,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有一个人却打破了这种平静。

      因为开考以后,考题与邓宝作弊的题目不同,谢明臣被无罪释放。他游魂一般走在大街上,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老者还是儿童。只要遇到人就会立刻跪下来,满面惶恐的不住叩首:“先皇,臣有罪,臣有罪,大将军饶了我,大将军饶命……”

      不过短短的一条街,谢明臣的额头上已磕出血来。有孩童上前戏弄,他也是不住的磕头,口中喃喃有声。谢明臣如此疯狂的模样,迅速传遍了京城,无不拍手称快。

      这事自然也很快就传到了宫中,也传回了谢家。谢家长子谢恒,带人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身穿兜头斗篷的人正与谢明臣擦肩而过,他的指缝中闪过一道雪亮的银光。

      谢恒迎面而来,阳光将那抹银光照耀得十分明亮,他看得很清楚。不禁吓得肝胆俱裂,失声惊呼道:“父亲,小心……”

      但谢明臣神志不清,哪里听得到儿子的出言示警,菲薄的刀刃已到了他的胸前。

      “嗖……嗖……”两声利刃破风的声音传来,一枚打开了刺客的手中的刀,一枚击中他的手臂,深深地刺入,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极速的流淌,滴落在街面。路人看见,失声的尖叫起来,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街道上顿时乱成一团。

      那刺客趁乱混入人群,消失在街头,谢恒跑到父亲的身边,扶住他,扫视四周,街道上都是四散逃窜的人群,看不出是谁出手相救。他们不敢耽搁,马上和家丁护着谢明臣离开。

      他们回到谢府,却看到一个中年人端坐在谢明臣的卧室里,正怡然自得的饮茶。谢恒虽然吃惊,但为人却很稳重机警,挥手让大惊失色,拔刀相向的下人出去。

      谢恒将谢明臣放在床上安置好,才缓缓走到那中年人面前,淡淡的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中年人看向面色平静的谢恒,目中闪过一丝欣赏:“在下是杏花村的老板沈元庆。”

      谢恒目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转瞬即逝:“沈老板到寒舍,有何贵干?”

      沈元庆微微笑道:“我带了一坛好酒,想与谢大公子品鉴。”他说着,拿过手边的小酒坛,一打开就有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谢恒目中最后一丝希翼完全退却,神色冷淡的说道:“谢谢沈老板的好意,只是现在即使世上最好的酒摆在我面前,我也无心欣赏。”他长长叹了口气接道:“命都没有了,还喝什么酒。”

      沈元庆扫了一眼床上沉沉睡去的谢明臣,呵呵笑道:“谢大公子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好歹我也是您父亲的救命恩人,你转眼就不认账,要赶我出去,实在是让人心寒。何况……我的酒不仅美味,而且还可以救命。”

      谢恒双眼发亮,颤声道:“刚才在大街上施以援手的是先生。”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恒虽然急得要命,但也只有耐着性子坐下,陪着喝了几杯,但最后实在忍不住放下酒杯问道:“先生既然施以援手,想必也知道是什么人下手想要害我父亲。”

      沈元庆微笑道:“大公子这是明知故问,现在谁最想要你父亲的命,你比谁都清楚,又何必惺惺作态。”

      谢恒沉下面色:“我……我的确猜出了会是谁想要父亲的命,但我也无力反抗。”

      沈元庆起身,在室内缓缓走动,四处观看。谢明臣为官多年,又侍奉两代君主,根基深厚,卧房内的多宝格中摆满了奇珍异宝。

      沈元庆好奇的一一欣赏,一边遗憾的摇头道:“谢家是簪缨世家,多年的积累,一朝化为乌有,实在让人痛心。”

      谢恒苦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虽然我谢家难逃一死,但谢某也多谢江先生刚才的仗义相救,使我的父亲免于颜面尽失的死在大街上。这里的物品只要您喜欢,我送给您。”

      沈元庆哈哈大笑,放下手中的古玩看着谢恒道:“谢家有大公子在,大厦可支。”

      谢恒叹道:“现在朝政握在太后的手中,她想让我谢家消失,谁也拦不住,何况我谢恒身单力薄,哪里有本事能保住谢家。”

      沈元庆斟满面前的酒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玩着空酒杯,目光深邃,难以琢磨。

      他注视着酒杯上的花纹,淡淡笑道:“大公子想要套出我身后的人是谁,奉劝您别白费心思了。谢家现在的处境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不管我的背后站着谁,你都没有选择。”

      谢恒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先生真的可以救谢家与水火之中?”

      “俗话说的好,求人不如求己,我刚才说过了,能救谢家的只有大公子自己。”

      “我……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先不说太后只手遮天,就是柳家的势力也能轻易地碾碎我谢家。”

      沈元庆沉声道:“那就要看大公子有没有勇士断腕的气魄。”

      谢恒犹疑的问道:“我……断什么腕,请先生指点。”

      沈元庆但笑不语,只是视线落在了床上,谢恒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明白过来,失声惊呼道:“先生是要我牺牲自己的父亲,保全谢家。”

      沈元庆笑道:“我什么也没说,我只知道谢家现在有一百三十二口人,若大公子犹豫不决,那谢家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说完,他缓缓起身,向外走去,浑厚的声音淡淡传来:“到那时,我想要为大公子祭奠,恐怕都没有地方可以去,不过杏花村,倒是个可以借酒浇愁的好地方。”

      “先生,请等一等……”谢恒起身想要追赶的时候,沈元庆的身影已如烟般消失不见,若不是桌上放着的美酒,若不是刚才那犀利的话语言犹在耳,谢恒都要怀疑刚才只是一场梦。

      第二天破晓,宫中的旨意还没有来得及去谢家颁布,谢恒就陪着谢明臣上殿请罪。不但承认盗取考题,还招认了多年徇私舞弊的罪名。谢明臣自然免不了死罪,但祸不及九族,谢恒深明大义,朝中倒有一些老臣为他求情,性命无忧,只是革去了功名。

      而谢家这位大公子魄力非凡,谢家在京的产业弃之不顾,当天下午就带领谢家所有族人离开京城。等柳耀辉想要调查问罪时,谢家早已在千里之外,渺无踪迹。但他临走时留下的难题却让柳家很是头疼,谢明臣是太后的心腹,为她效劳多年,现在爆出如此的丑闻。

      盗取考题,徇私舞弊,陷害同僚,特别林文昌是清流之首,还是鸿儒江鸿大师的高徒,竟然也遭受谢明臣的陷害,让人更是义愤填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离京的学子得信竟然又回来了,虽不及赶考时的人数那么多,但也有数百人,不容小觑。

      他们聚集在宫门静坐,无声的指责太后任人唯亲,母鸡司晨,干预朝政,致使谢明臣这样的蛀虫残害文人学子,纲纪腐败。

      鲁雄带人驱逐,和学子们发生冲突,死了两名学子,事情闹得更大。一时间,京城几乎都要沸腾,地痞恶霸更是趁机在京城作乱,更有向周边城镇蔓延的趋势,流匪四起。

      最后太后迫于压力,准许皇上亲政,撤下了金銮殿上的垂帘,不再坐堂听政。

      而皇甫荣景亲自到宫门劝阻安慰众学子,才将事情压下,更是以雷霆手段,几日间就平息了京城的恶霸和周边城镇的流匪。而朝廷的官员也经历了一次大清洗,惩治了一大批贪官污吏,血染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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