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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让红花会遍寻不到的张召重此时仍在河南境内，他与福康安、札兰泰在洛阳分道直接南下，但天公不作美再加上沿途流民太多各地不太平以致行程拖慢，如今正路经开封。开封虽为繁华之地，但治下并没有好多少，流民倒比别处还要多。
此地河道水路畅通，朝廷早明令南粮北调赈灾，沿途往来不少船只在运粮，官船私船都有。按理说不该如此，连张召重这样经年在京的武官都看出了问题，更何况走南闯北四海为家的文泰来。
连日来沿途所见让他愈发心头沉重，此番水灾严重已是流民匪寇丛生，那些所谓的父母官都在干什么，无非只顾搜刮民脂民膏在灾情面前不顾百姓死活罢了。
文泰来痛心疾首，原本一路上也不过与张召重论些武功路数，眼下有些话却不吐不快。“张大人为朝廷办事尽忠职守，但你眼里可曾有过百姓？一路上流民激增，那祥符县的县令征调民船运粮也只为囤积，连船夫不要银子想要粮食都不肯给。如此不公，张大人亲眼所见为何不管！”
昨日祥符县附近的河道边，衙差与当地船夫因钱粮的事发生冲突，那县令带人过来二话不说将船夫们责打一番，然后扔下些许碎银子就让衙差卸了船上的粮食搬走。当时正好被乔装成商旅的张召重一行撞见，奈何文泰来被封了几处大穴又被钳制中，不然他定要主持公道。
“文四当家可听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县令贪赃枉法还是欺压百姓自有朝廷法度，我的职责是抓你归案。至于沿途灾情，若皇上问起，在下自会如实禀告。”张召重安坐马上，回答时神情一丝不变。
在他看来文泰来以及红花会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做法实为鼠目寸光，若天下事都以武力解决还要朝廷法度干什么。他就是不愿与这样的江湖草莽为伍才投身朝廷，不想荒废了一身武功。可话又说回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与红花会本就不是一路，所以也懒得多说。
但文泰来却认为他是见死不救，甘为朝廷鹰犬不顾百姓死活。本来他能一路以礼相待，文泰来以为他尚且良心未泯，不料正如江湖传闻一般，火手判官的确狠辣无情。
不禁一声冷哼：“依张大人之见，若那乾隆皇帝不闻不问，你自当守口如瓶了！”
张召重没有接他的话，只道：“文四当家顶天立地，我相信你会如约随我到杭州复命，但其他劝道之言，就不必对我说了。”
冥顽不灵！文泰来舒了口气不再与他多言。
行至午时，一骑快马从后面追上来，身穿常服的骁骑营来报：福康安大人已从郑州出发正赶来与大人汇合，另有，格格已经找到了。
张召重听了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嘴角又摇了摇头，而后让人停下休息。
旁边的文泰来打量他神色，心中却升起几分疑惑。他隐约猜到抓他的目的以及张召重要向谁复命，但刚才提到的人又是什么来路，是否与这件事有关呢？
……
另一边，郑州。
福康安一行车队走在满是泥泞的官道上，程沅沅挑开车帘才知雨已经停了。但即便刚下过雨，天儿也不见凉快，而且闷得很。
她一边拿手扇风一边看了看，远处雾蒙蒙的水汽乌云也没散，看起来还要下雨。
心情欠佳的札兰泰缀慢马速到了马车旁，对妹妹非要去江南的想法仍是不能理解。“那江南有什么好玩的，这月份到了那儿更受罪，光蚊子就能把你吃了！你说你又看不上福康安……”
札兰泰瞅了瞅前面，挨近窗户小声嘀咕：“他是去见皇上我们跟着算怎么回事，万一他求个恩典要你，到时候你可没处反悔。南疆又随时可能作乱，你不担心阿玛吗？”
又开始喋喋不休了，她这大哥什么都好就是爱唠叨。“我自然担心阿玛……”
程沅沅话没说完，兀自想心事的骆冰霍然抬头，抓着她问：“什么，乾隆在杭州？”她原本还在想张召重为什么要抓四哥去杭州，原来是因为皇帝要见四哥！
“放肆，你竟敢……”
眼见札兰泰要发作，程沅沅赶紧劝道：“大哥，你小声点儿。骆姐姐不懂咱们的规矩，你就不要大惊小怪的了。”
“她……”札兰泰气恼地指了半天，不明白妹妹为何要将这样人留在身边，若是在圣驾前，即使不懂规矩也是要掉脑袋的！“你瞧瞧，连给主子打扇都不懂，还不如冬娃那小子机灵。”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冬娃忽地从后面追上来，“大人，这是刚用湖水浸过的面巾擦把脸凉快凉快吧。”
札兰泰皱着眉抢过面巾，对妹妹道：“路上还有些日子，你再好好想想吧。”
人走了耳根就清静了，程沅沅为此表扬了冬娃。不过这孩子不受夸只憨笑两声又转头去干别的了。
程沅沅原本看冬娃年纪小行动便利又还算老实才想收买他为自己所用探听福康安和镇远镖局那帮人的动静，没想到他人不大倒是个有主意的，早就不想留在镖局只等攒够了钱回西北老家。
不过冬娃实在，因路费差十两，他就只想要十两银子。但程沅沅承诺给他五十两并额外赠送好马一匹，当时可把冬娃给高兴坏了，说多出的银子能买几亩地，把马卖了换钱还能给娘买耕牛什么的。
这不，他做事尽心，连札兰泰都给糊弄走了。程沅沅笑着放下帘布，回头看见怔愣的骆冰只好安慰：“骆姐姐，我大哥不是故意要说你，他只是……”
那只是满人高高在上的一贯态度。
骆冰想这么对她说，可下意识的没有说出来。至于她为什么不说，大概是因为她突然想到，她花钱在高档酒楼吃饭让店小二招呼时也是这样高人一等的样子。她的银子是劫富济贫得来的，而他们高人一等是当初满人从汉人皇帝那儿打下了江山。
江山是满人的，所以满人过得比汉人好。但以她几天来的观察，这些满人好像也不是很坏，至少比镇远镖局的人强多了。那福康安和札兰泰会约束手下不得惊扰流民，甚至沿途有两次实在看不下去给快要饿死的百姓分粮食馒头。
自从跟在佳宁格格身边，日子过得相对简单平静，没有红花会的众位兄弟听不到那些大事筹谋，她想的反而比以前多了。虽然每天都在想怎么救四哥，但同时也会想把人救出来之后的事。
从前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飞贼，可这些年来她与四哥东奔西跑居无定所再经历过这段日子之后，她真的觉得很累，原来她心中所想所盼不过是想有个安稳的家与丈夫过朝夕相处的平淡日子。
佳宁格格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那谁做皇帝是不是也该天下人说了算？若天下人臣服于朝廷，他们又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程沅沅尚不知短短几天自己的人格魅力以及福康安的小恩小惠在悄然改变骆冰的想法，她只想给大哥找个好听点的借口却搜肠刮肚也不能为那当惯了主子的劣根性找到合理的说词。
这会儿眼见骆冰又沉默下来，生怕她有什么想法，“骆姐姐，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骆冰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你们满人的规矩我是不懂，但也知道你大哥看在你的面上对我的态度算是客气的了。我看那福康安也是如此，倒不像纨绔子弟。”
程沅沅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虽一时摸不着头脑却也挺高兴不肯放过消除矛盾的机会，“我大哥就是个直肠子倒是从来不欺负人，那福康安嘛，他们富察家的家风也还是可以的，而且他阿玛傅恒大人的官声向来有口皆碑。”等说完了再看骆冰的反应，见她只是笑了笑靠回到马车另一边，也只好不再说话。
阴沉的天气，车轮辘辘，让没人说话的马车里显得尤为静默。此时此刻，安静下来的程沅沅的心绪其实并不平静。
她现在越往前越忐忑，与张召重汇合无异于自曝身份，之所以甘愿铤而走险也只是为了暂时稳住骆冰，但并非长久之计。
在她试着抹去痕迹后就已经不希望陈家洛来救她了，现在倒希望能遇上打劫什么的，说不定能趁乱逃跑——
忽然，天边一道闷雷，车队猛地停下，一行人坐下的马儿踢踏着马蹄不安地打着鼻息。
前头领路的王维扬锐利的眼神一扫，甫一抬手，镖师们嚯嚯亮出了家伙什。
他侧头对福康安道：“大人，怕是有不长眼的蟊贼来劫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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