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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阴云滚滚，一行车队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停下，转瞬的功夫，嗖嗖数道流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保护两位大人和格格！”策勒大喊一声，当先提剑砍断了一支飞向车窗的箭。
福康安与札兰泰护着马车，镇远镖局及骁骑营左右护卫着将他们层层围在中间。王维扬眼见箭势来得太猛怕有闪失，倏地一个纵深起落将手中揽下两把箭朝四周掷出，只听几道惨叫，藏在暗处的弓箭手从山坡和树上滚落。
流箭骤停，大路前头以及两边山坡上涌出数十条头戴灰巾的人影。等他们自报家门，才知是附近山头齐云寨的。因黄河水患闹灾不堪日子过得清贫，前来劫道要钱。
又是一道闷雷滚下轰隆轰隆的，显然是在酝酿一场大雨。
外面的动静不小，但程沅沅与骆冰坐的马车未受滋扰，两人掀开帘布一角偷看着外面的情形。
骆冰不免有些愤愤不平，“黄河一带水灾严重，齐云寨不去救灾赈济百姓，反倒拦路抢劫，抢劫对象也并非贪官奸商，亏他们还敢在绿林中自称侠义！”
程沅沅：“听骆姐姐的意思，是认识这伙人？”
骆冰：“我们红花会与不少绿林中人相熟，这齐云寨的寨主更是二哥早年叱咤绿林时的旧友。要不是亲眼所见，还不知原来他们劫富不过是济自己的贫。”
“那红花会肯定是真劫富济贫喽？”程沅沅不禁反问。
骆冰想回答‘当然是’，但她又想到了自己，每次缺钱花的时候都会用她的妙手空空往富户家里走一趟，然后大手大脚地在酒楼里打牙祭。至于会中事，她虽是当家倒也不是事无巨细的都清楚。
但有一点她知道，“关于劫富济贫，会中每年都有呈报，收入多少银子，有多少用于会务、有多少用于救济百姓。”可具体多少，她却记不清了。
程沅沅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这些当家平时只会逍遥自在拿个大主意，根本不会为银钱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操心。但对于天下百姓来说，银钱却是关乎生计的大事。
以骆冰的聪明，既然没有正面回答就是想到了其中的问题，程沅沅自然不会没眼色地非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只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叫骂，她扭头去看，“看样子要动手了，我们也许能趁乱脱身。”
“佳宁格格，我们不是说好追上张召重救四哥的吗？”骆冰有些不解。
程沅沅倏地身子一僵，意识到自己当初话说得太满，已经赶鸭子上架出溜不下来了。当时花言巧语稳住了骆冰，但骆冰却不是任她摆布，救文泰来是头等大事，自然不会让她说一套做一套。
“我们是不是先找到陈公子更稳妥些……”程沅沅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无辜又担心地看着骆冰，“我们势单力孤，既然已经知道文四当家的下落，理应早点把消息传出去。”
提起陈家洛，骆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知道你想见总舵主，可如今我们联络不上大家逃出去也于事无补。佳宁格格，求你了，让我见见四哥吧。”
如此这般已是覆水难收，程沅沅自然没法拒绝，只能扎心地点头答应又口是心非地安慰了一番。事实上，外头的情形也没给她逃跑的机会。
王维扬江湖经验老道，深知齐云寨要钱不要命，再加上碰上这鬼天气肯定是能不打就不打，所以跟他们盘了两句道，只花了一千两就顺顺当当地过去了。
有这么个精干的老头在，脚程上不知省了多少事。福康安用人得当但程沅沅却越看王维扬越不顺眼，无奈之下只好又盘算起别的主意：既然骆冰想尽快追上张召重见到文泰来，那她自然得让速度慢下来，最好离他们越来越远。
她记得札兰泰说过福康安这趟出京随铁甲军入西北办差不顺当，为了找她擅离职守，西宁大营都没进就被皇上召回前往杭州。
程沅沅觉得，以他高傲自负的性子，出来一趟啥都没捞着岂不是很没面子？所以，她设身处地为他想了想，并跟他说如果面圣时连路上见闻都没什么建树作为的话，那就是大大的丢脸了。
对此，福康安深以为意，因为他很清楚皇上南巡是为了解两江灾情，正赶上黄河一带也连降暴雨致使受灾地区再度扩大，他此去定会被问及，少不得要说些赈灾纾解之法。
当天他们冒雨赶到开封驿馆落脚后，福康安就决定留下休整，待避开这几日连绵的雨水再上路。
第二天，程沅沅把冬娃派到城里溜达，然后把城内流民激增、民怨四起的事透露给了他。
“策勒，你去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理朝廷南粮北调，开封不该如此。”福康安吩咐道。
策勒得令，出去前多问了句，“少爷，是否要知会下开封知府？”
“知会他干什么，到时候做贼心虚说不定来个毁尸灭迹！”福康安将他挥退下去，转而对札兰泰和程沅沅说：
“这开封知府叫方有德，去岁吏部考核说此人渎职，皇上本来要将他革职查办，后来出了准噶尔叛乱的事顾不上，就将当年犯错的官员通通降级处置。这个方有德当时是正四品道台，现在成了从四品知府，我看他根本是死性不改。”他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当时吏部呈给皇上的折子是他念给皇上听的。
程沅沅撇了撇嘴，嗔道：“像这样的官就该直接咔嚓了。”
札兰泰奇怪地瞅了两眼妹妹，“你说你出趟西北，怎么对这些事上心了？”
“水灾如此严重，这一路有多少流民，要是我们能将所见呈给皇上也算为百姓做好事了。”程沅沅对福康安微微一笑，“你说呢？”
福康安点头道：“你放心，我肯定用心体察民情不辜负你为我着想的心意。”
札兰泰险些一口茶喷出来，什么心意，怎么成了佳宁为他着想了？！程沅沅收到他惊悚的眼神，赶紧补了句，“既如此，就算皇上考校你也能过关了。只是得烦请你替我们兄妹周旋，大哥好歹是我阿玛麾下的佐领，就这么离开西北，皇上应该不会怪罪吧？”
福康安晒然一笑，“我当是什么事，这我都想好了，就跟皇上说西北南下一路不太平，亏得札兰泰护送，而你是顺便跟着我们出来到江南游玩。”
程沅沅感激道：“那我就放心了，多谢。”
札兰泰突然刺儿他一句，“你不是说要告我私出西北吗，怎么佳宁一问反而又替我开脱了？”
福康安假装咳嗽一声没有说话，程沅沅适时递给她大哥一个眼神让他不要找茬，札兰泰这才息事宁人。
……
几十里外的红花会分舵，各人在焦急等候的同时也在想办法四处找人和打探消息。
陈家洛陆续接到各地传回的消息但对文泰来夫妇和佳宁的下落仍是一筹莫展，然后在某个夜里带着常氏兄弟和蒋四根潜入镇远镖局郑州分号，寻了当家的镖头问话，获悉此地镖局也接到过王维扬的传令，要不惜代价找到一名女子并毫发无伤带回。而要找的那名女子的画像陈家洛看过，正是佳宁。
据他推断，镇远镖局突然隐匿行踪必定事出有因故意为之。可兰经是回族圣物，若得之必定要向朝廷献宝，他们现在不回西北说不定打算用佳宁来交差。如果是这样，佳宁在一段时间内就是安全的。但即便如此，陈家洛只要想到她一个女孩子聪明有余武功不足还受过伤就会忍不住揪心，担心她可能吃苦受罪，更急着想把她救出来。
他到底该去哪儿寻她……若是向朝廷交差很可能是进京了，而张召重再次锲而不舍地抓走文泰来所为何？自然也是要交差。他的主子不就是乾隆吗！
恰好此时又有消息传来：乾隆皇帝已于半月前离京南巡。
陈家洛彷如醍醐灌顶，顿时豁然开朗。这两拨人同时隐匿行踪必不是偶然，他们的去向该是一样的。
振奋之余，他召集几位当家商议动身前往江南，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因之前分拨上路导致文泰来被抓，无尘、章进对陈家洛的决定有了顾虑，认为在确定张召重或是镇远镖局南下的消息前不宜贸然动身，不如趁此机会打探骆冰的下落。而赵半山之前让石双英外出寻找徐天宏卫春华等人也有了消息，他们现在宜阳，徐天宏和卫春华都受了伤，周老庄主无恙，只是周琦摔断了腿，大概一两日后方能到达郑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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