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汉子与农民工

　　老包本以为见到的是多么老的一个老头子，没想到是一四十多岁的公子哥儿。老包今年虚岁四十有七，但他面相特别显老，看上去跟五十多奔六十的人，只要比他年轻的，四十多岁模样的九爷在他眼里就是一公子哥儿。
　　白九爷笑了笑，说道：“张伟，你不躲我了吗？”
　　老包悄悄打量这位白九爷，九爷面色苍白，容貌俊朗，一身白衣唐装，拇指戴着翠玉板指，可以说是很有“贵族气质”又或是有“方外高人”的味道。
　　张伟搓搓手回道：“嘿嘿，不躲了。”
　　白九爷又摆谱似的让人端茶上点心什么的，张伟急充充的，赶着又把小涵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张伟，你不要急嘛，都没介绍你的朋友。”白九爷不急不慢的说。
　　张伟这才想起，才开始介绍老包。
　　老包见张伟也说不清楚吕子涵的事情，就把这事儿理顺了说了一遍。
　　白九爷听完后端起茶碗一手扶茶碗盖，低头吹了吹，微微尝了一下，抬头时眼里平静如水。
　　“包先生，你的说有偏袒啊。你说别人做生意都这样，没事，就吕子涵被拖下水。其实不然！吕姑娘给了任老四这个数。”
　　说着白九爷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数字。
　　老包看了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这事儿白九爷怎么会知道？这事做得极小心，当时做的阴阳合同，现在原件都烧了，谁也查不出来，吕子涵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的，这可是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事儿。
　　白九爷像看穿了他的想法：“包先生，吕姑娘命里有此一劫，大凶之兆，你帮不了她。”
　　张伟赤急白脸的说：“那怎么办？我们就是帮不了她，才来找你的。”
　　白九爷轻轻摇头：“吕姑娘又不是小孩子，她自己犯的事儿不该负法律责任吗？张伟，我白某虽然爱惜你，也不代表我不顾法纪。”
　　张伟急着说：“那你还让我来？你没办法还叫我来干嘛？”这口气就冲得就要掐起来似的。
　　白九爷喝口茶慢条斯理的说：“哦，你躲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儿你主动给我打电话，我让你来还委曲你了？这两年我找过你几次了？你挂我电话，见了我转身就跑，都赶上光速了。我是要吃你肉还是喝你的血？”
　　张伟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老包特会审时渡事：“白九爷，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是，站在您的角度看，站在国家律法的角度看，我们总经理是做了违法的事儿。我老包今年四十七了，从没这么拉下脸四处求人。照理儿说，吕子涵是我什么人？不过就是老板嘛，这世界上老板太多了，以我的资历到哪儿找不到好工作？我求谁，谁也给我脸色看，我是图什么啊？就图吕子涵是好人，吕家仗义。这么好的人若是被判重刑，我老包头一个不服。”
　　白九爷沉默地看着他。
　　老包这阵受了太多窝狼气，他此刻也顾不得白九爷有没有能奈捞吕子涵出来。就刚才听了白九说吕子涵罪有应得，他就上火了，就想着把心里话说出来，这样才疼快。
　　“白九爷，我看您也是人上人，我相信您也明白有些事不能任由自己性子来，身居高位不得不顾责任和道义。”
　　“这事儿要换别的老板，出了事就找人顶罪，坐几年牢给几百万安家费就能花钱消灾，可吕家没有这么做。我们总经理是年轻人，她比较急功近利，为了拿到有些工程做得不够体面，甚至甘冒违法风险去做，这件事儿是她做错了，可这也是不得已。”
　　“集团有很多老员工，他们跟着董事长打天下。现在集团做大了，他们也老了，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他们有高龄父母和未成年的孩子，身无一技之长，现在的岗位很多都不适合他们了。”
　　“本以为咱总经理接手集团生意会让他们下岗待业，可吕子涵非但没有开除他们，反而给他们加薪水。集团公司的负担再重，每月末依然准时发工资。”
　　老包看着张伟问：“张伟，你是知道的，别的建筑公司年年拖欠工资，每年春节之前，工头就躲了，工人讨薪不容易。吕氏有这样对待农民工吗？你和工友们有被拖欠过工资吗？我可以人格保证，吕氏旗下这么多工地，既便没有如期收到工程款也没拖欠过工钱。”
　　张伟急忙点头，这点他深有感触，他的工友们也常聊起在外做工的事儿。
　　吕氏建筑的工资不是业内开得最高的，只算中等偏上水平，却有很多工人春节回来后继续留在吕氏干活儿。工人们常年在外打工，有人到画着大饼的高薪场子干活，受骗干了一年，工头跑路，财务找不到人，老板失踪神马的。这些城里老板的手段远不是他们能搞明白的，他们觉得只要能如期拿到工钱，比什么都强。
　　老包又说：“集团公司不但有上千员工，每年还要划拔资金做慈善，虽然这几年不景气，回馈社会的事儿却没有断过。张伟，你的养父来京治病，一直是集团公司支付的，从治疗到调养，集团公司的财务没来找你要过钱，医院也没崔过你欠费。董事长说要报恩，我们总经理能做到这份儿上，她是坏人吗？”
　　老包这么说是看到白九一直不为所动，才开始打亲情牌，他扯出张伟的养父，也是想让张伟的亲戚们知道，吕子涵就算‘罪有应得’也是个好人。
　　白九爷平静无波的脸上微愕，他放下手里的茶深深看了老包一眼慢悠悠地。
　　“……慈不掌兵，吕姑娘接管了生意，就该走正道。”
　　老包是个驴脾气，他气愤地说：“什么是正道？官员腐败，钱权交易人人都这么做，这是正道还是邪门歪道？老板行贿官员是违法，那跟着老板后面领工资养家糊口的员工也都是邪门歪道？老板如果不这么做，企业就经营不下去，人人下岗，大家失业就叫正道？”
　　张伟的眼里全是泪水，他激动地说：“小涵真是好人，我看到小涵压力那么大，却帮不到她，我……我对不起她。”
　　老包知道张伟这小子对吕子涵是动了真情，他也年轻过，他当年也是通过一片真情追到的老婆。
　　老包叹了口气说：“张伟，你可要帮帮她，难道你忍心看着她判十年。”
　　张伟听了再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咽的哭出声来。
　　“我知道小涵的好。”他眼里的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嘴里颤抖。
　　“我……我去劫狱”
　　白九爷听到这句“噗——”一声，刚喝的一口茶喷出老远，然后就咳嗽出来。
　　他忙擦擦嘴角，尴尬地说：“你，你电视看多了吧？这不是冷兵器时代，你就一个人一把枪就能劫出来？”
　　张伟呜咽着说：“我自己想办法。”
　　白九爷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他一只手手抚额头，一只手指着张伟语重心长的样子。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我姐姐怎么会生下你这样的儿子。吾辈后裔，怎能如此迷恋一位普通女子。”
　　老包立刻抓住白九爷话里关键语段‘我姐姐生下你这个儿子’，换句话说，张伟是白九爷的外甥。
　　老包想了想：“我们总经理被关在K分局，守大门警员没配枪，里边的警察就不知道了。”
　　张伟吸了吸鼻涕呜咽着说：“我自己去，不用枪，我也能把小涵救出来。”
　　白九爷伸手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停，停停，你俩别在我面前唱双簧。”
　　老包：“……”
　　白九爷想一想：“张伟，能不能救吕姑娘，得看你跟不跟我说实话。我问你，这几年你一直回避不见我，是为什么？”
　　张伟略有停顿，他想了一下，还是老实地说了：“因为……因为小涵说你们是骗子，还说你是□□的。网站上白九的照片不是你，是另一个人。”
　　“我们？”白九爷眯了眼晴：“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找过你吗？”
　　张伟如实交待：“还有一个叫黄仙姑的，她的侄女叫洛洛的，也来找过我。”
　　“……她们动作倒是很快嘛。”
　　白九爷端着下巴想了想，网站上的照片不是他本人，他肯定不愿意做直接联系人。那人也就在网上挂个脸，怎么就成骗子了？合着他上次跟张伟和吕姑娘说的一场话，都白说了，反而被误认为骗子了？
　　他没想明白：“张伟，我能骗你么？你说说，吕姑娘认为我能骗你什么？”
　　张伟缩了缩颈子，小声道：“小涵说……骗子要割我的肾去卖钱……还有活体.摘器.官贩卖什么的。”
　　白九爷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第一次被人怀疑是器.官贩子。
　　他勉力又问了一句：“那，吕姑娘认为黄仙姑和洛洛能骗你什么？”
　　张伟说：“小涵说她们是搞传销的。洛洛说她每年都有任务，还让我加入她们那派，说跟着她每年做任务就有很大的好处。”
　　传销真是无孔不入啊，别看那些高收入高知的社会精英派人仕，一样有身陷传销而不自知的群体。吕子涵在这一点上非常肯定自己的想法，想当年她家老太太许牧，堂堂吕氏集团董事长夫人也被传销骗过，还买了很多所谓“高级化妆品”回来跟几个女儿“分享”。所以吕子涵立刻就联想到洛洛是进了高端传销窝子。
　　洛洛的确每年有任务，她的任务是每年排卵期回到国内□□繁衍，若张伟跟了她入了伏羲氏族谱，俩人确定夫妻身份，以后的好处自然不必说。
　　吕子涵曾经问过张伟，洛洛跟他说过什么。
　　张伟可不敢跟小涵说洛洛每年回来繁衍的事，就捡剩下的说，可他也不会扯谎，说得颠三倒四的。
　　吕子涵就听到‘每年有任务’‘加入她们那派’‘完成有大好处’这些关键词。吕二小姐自己脑补了一下，就觉得这是传销拉人入会神马的典型骗局，然后她就严令禁止张伟跟‘传销骨干’联系，说那些人超级会洗脑，张伟这个老实人，被骗进去后就没自由了神马的。
　　白九爷脑袋转了个弯，就猜出洛洛给张伟讲过什么。
　　他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我开始有点好奇，让你这么迷恋的吕姑娘有哪点与众不同。现在看来，她的脑子的确跟别人不一样，思考问题的方法也很特别。你们说她是好人，可这世界上的好人太多了，我也不能白白帮你。”
　　张伟立即从劳保服的衣服口袋里翻出一张银行卡，这张卡就是之前吕子涵给他的‘分手费’，他一分钱没动。
　　“我这有钱，卡里有六百万，你看够吗？要不够，我再去想办法。你就是要我去死，我也不会拒绝。”
　　白九淡扫他一眼：“你钱哪儿来的？吕姑娘给的？”
　　张伟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不说话了。
　　老包已经猜到是吕子涵给的了。之前吕氏A股成功上市，资金突然暴棚，钱变成股市里的数字，水涨船高获益不少，这笔钱多半是哪时候截下来的。
　　“我不会要你死，但你得做一件事。”白九说：“你得把成人礼过了。”
　　……
　　张伟和老包被带至鸟巢体育馆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
　　体育馆各个入口都帖有告示：“场馆设维护中，暂不对外开放，谢谢。”
　　他们下车正对的那道入口处等着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两个男子恭敬的欢迎他们进场馆。
　　黄仙姑和洛洛已经在体育馆等候了四小时，她们跟白九爷和张伟打了招呼就开始忙自己的事儿，没什么多余的心思话家常。
　　白九爷领着张伟和老包坐在主席台上，他一边看着场馆的布置，一边视察环境。
　　场馆中央在搭建一片多洛米骨牌样的东西，至少搭了上万片，几个工作人员已搭建到尾声。
　　仔细一看，又跟多洛米骨牌有区别，里面全是正方形的格子，格子上有连接梁。
　　白九爷一边给张伟戴上，一边说：“规矩先给你讲好，眼罩不能拿下来。推门进去，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时间到了我们会叫停。明白吗？”
　　体育馆灯火通明，工作人员已经搭完，大屏幕上有航拍器来回的放，黄仙姑就盯着航拍的图象，检查细节部分。
　　巨大的足球场和周围的跑道被临时活动板子隔开成无数个方格子，每个格子四面由四道活动门组成。
　　鸟巢体育场馆举行过多次国际国内运动会，作为主赛场，看台坐位共分三层，最高间共有座席9万个，其中临时座席1.1万。目前观众座席约为8.1万个，巨大的体育场的观众席上零零星星的坐了十多个人，这几人分别坐在不同入口，不同楼层，不同的位置上。
　　因为隔得太远，老包也看不清楚那些人多大年纪，是男是女，他以为这就是工作人员。
　　张伟推开第一道门的时候，大屏幕一角，出现一个沙漏的画面。
　　随着沙漏的流逝，张伟在多得看不清楚的门里穿行。
　　现场气氛冷清，没有喝彩，没有司仪，没有配乐。外人看着，就跟排练什么大型活动似的，又或者只是一次工作人员在调试什么的。
　　张伟一直不知道他进去的目的是干什么的，当他推开第一扇门的时候，脑袋里突然就清晰了。虽然他眼前一片黑暗，而这一片地形不是他所熟悉的，但他却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他从没觉得前面的路这么清楚，就跟睁开眼晴从工地走回家一样。他身边每一片门都是可以推开的，进入一个小间，有四个选择，要么回原地，要么分向三个方向，而每一个方向的门被推开，里面继续是这种格局。
　　白九爷和老包就坐在主席台上，这个位置视野很好。
　　巨大电视幕墙的影像是跟着张伟走的。张伟的眼罩与头顶帽子联接，帽子上有摄像头联接现场直播。
　　屏幕下方有一个沙漏流动的影像截图，随着流沙一点点下掉，计时已经开始。
　　白九客气的笑道：“包先生，你看这个图形是什么？”
　　老包研究半天，他只看出外圆内方，这样的图形让他想到铜钱，工商银行商标等图案。
　　“包先生，这是按伏羲先天六十四卦布置而成。”说着白九爷指向张伟现在走的位置：“张伟现在走的位置是乾卦，他对应位置最下面右边第一个卦是坤卦。方阵里最下面的第一横列的乾、夬、大有、大壮、小畜、需、大畜、泰等八个卦，依次序向左排列。”
　　“将第二横列的履、兑、睽、归妹、中孚、节、损、临等八个卦的履卦紧接在泰卦之后，依原次序排列下去，然后将第三、第四横列的每个卦，都照这个方法排列，完成了左边的半个圆圈。”
　　“第二步从第八横列排起，将否、革、晋、豫、观、比、剥、坤等八个卦，以逆次序接在复卦的后面，再用第七横列，照第八横列的方法，以谦卦接在否卦的后面，成否、谦、艮、蹇、渐、小过、旅、咸、遁的逆时针次序，第六横列、第五横列，都是这样，最后第五横列的姤卦，刚好又接到了最起始的乾卦，就完成了这个圆图的排列。”
　　“方形是遵循着自然的阴阳盈虚消长法则，右边第一行最下为乾卦，自下向上，乾卦上面的第二卦是天泽履，第三卦是天火同人，第四卦是天雷无妄，第五卦是天风姤，第六卦是天水讼，第七卦是天山遁，第八卦是天地否。”
　　老包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懂白九爷在说什么，他听起来就跟看武侠小说似的，就跟看到黄药师布了个八卦阵等郭帅来闯似的。
　　老包问：“那这个六十四卦，有生死门什么的吗？”一听这问法语气，就是老派武侠迷。
　　白九爷耐心解释：“那是小说里写的，没那么玄。六十四卦分别各由六个爻组成，也叫别卦或重卦，其中由八个单卦自身相重所成的六爻之卦，也叫做纯卦，其卦名同单卦。周文王演绎为三百八十四爻，周易，八卦方位，神武卦象俱由伏羲先天六十四卦演变而成”
　　“我五氏族后人，盲闯伏羲先天六十四卦阵，是必经的成人礼。”
　　“其实能走出来的方法很多，只是所需时间不同。我们之前都不能接触这个卦象图。要求成人礼上第一次盲闯此卦，否则视为无效。”
　　老包看得呼吸都有停顿了，这就跟闯关似的，别说戴眼罩，就是睁开眼晴也不知道怎么能走得出去。这玩意儿不是普通的迷宫，若没有人引路，只怕几步就迷路了，还得饿死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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