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汉子与农民工

　　张伟从坤卦的门出来的时候，他就停住脚了，他没有用手再继续推门，好像就知道已经顺利通过似的，沙漏还剩三分之一。
　　白九爷面露喜色，他站起来提着嗓子发出“嗷——嗷——嗷——”的叫唤声，老包站在他身边，觉得这声音里透着欢快的情绪，气息悠长，却震耳欲聋。
　　张伟听到白九的呼声，取下耳罩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咪了眼晴。
　　老包看到张伟几步跳上主席台的时候，零散坐在观众席内的十几个‘观众’。转眼功夫就跃下看台往他们这边跑过来。
　　‘观众’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六七十岁模样的有两位，四五十岁的有五位，别的也都三十来岁的样子。他们之中有男有女，穿的衣服没什么特别，模样也没有多出众，属于那种往人堆里一放，就找不出来的类型。
　　老包总觉得他们身上散发出来味道与众不同，他们都显瘦，个子高挑，身材挺拔。
　　灵光一闪，他知道这些‘观众’有什么不同了，他们从观众席跳上看台，再跃上跑道，穿过整个体育馆跑到主席台，居然是超速度的快。不但动作快，他们跑这么大一圈，居然气不喘，也不脸红，不显累的样子。
　　‘观众’们没有急着跃上主席台，他们站在主席台下昂望着张伟白九爷和老包三人。
　　接着，他们也提起嗓子发出“嗷——嗷——嗷——”的叫唤声。随着叫唤声，他们跳起舞蹈，舞姿很奇怪，先抖左脚，再抖右脚，随着双手高举的摇摆全身跟着颤，跟跳大神似的。
　　老包前些年常带女儿去舞蹈班，他的女儿从小学习民族舞，还代表学校去参加过比赛。老包也算对跳舞有些见识，可眼前这种舞蹈是他从未见过的。
　　‘观众’跳完舞几步跃上主席台，他们排好队，一个一个上前跟张伟白九爷和老包三人握手并且拥抱。
　　老包觉得自己今天像总理接见外宾似的，就这么干站着，手都伸僵了，不停的笑，不停的点头。
　　那些人非常客气，就开始互相介绍自己，并且说欢迎张伟加入什么的，然后又互相谈笑，气氛很是热闹。
　　老包看着他们，突然想到吕子涵怀疑白九爷是骗子是邪.教神马的事情。
　　他觉得这些人给他传递的信息里，就有一些宗教氛围在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老包这把年纪不适合熬夜，他到家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半，之前他在路上打电话给吕大壮说身体不舒服，要请假休息一天。
　　他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的太太也是朝九晚五上班族，女儿在住校，周末回家。老包累得澡也没洗，那是倒头就睡。
　　包太太晚上跟同事参加了客户的饭局，回到家都是晚上十点多了，老包还在睡。包太太也不知道老包什么时候来的，只是听到丈夫累得打呼的声音，她就不想吵醒丈夫，自己悄悄洗澡睡了。
　　老包醒来的时候，已经整整睡了二十四小时。
　　他觉得就跟做了场梦似的，他好像记得跟张伟一起去找白九爷，然后他情绪激动的说了很多话，都是些替吕子涵辨解的话，白九爷好像是答应了要帮吕子涵。至于白九爷长得什么样儿？他完全想不起来，依稀间觉得，白九爷是个特别牛的人，肯定是有办法的。
　　然后他有点模糊的印象，刚才做了个梦，在梦里好像看见张伟的身影穿棱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面，他又看到许多人，那些面孔他一个也想不起来，那些人说过什么话他不记得，就记得那气氛热情得很。
　　他到公司上班的时候，同事都关心他身体怎么样了。他竟然全部忘了自己打电话请假的事儿，也不记得为什么这么累到要请假，这两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拍了拍脑袋，看来是老了，他不服老也不行了，自己经历过的事转眼就不记得了。
　　……
　　很快，吕子涵发现事情有了转机，起初她谁也见不到，除了律师，后来她见到了老包。
　　老包没有告诉吕子涵关于他和张伟去找白九爷帮忙的事儿，因为张伟跟他说了，这事儿别告诉小涵，小涵不喜欢他跟白九爷接触啥的。
　　老包告诉她这个案子有可能有转机，事关利益集团的权利之争，吕氏只是个小鱼而已。
　　吕子涵从老包那里得到很多消息，她个人资产全部冻结，集团公司虽然仍在运作，却因为资产牵联，任何一笔资金流向都要备案登记，以免转移资产，各分公司基本停止运作，到了举步维坚的地步。
　　集团公司中高层干部都计划着另谋高就，几处工程已停工，工头另投新工地带走了大量工人，大有树倒猴孙散的架式。
　　……
　　那是很难熬的两个星期，被囚禁的生活可想而知，不能上网，没有报纸，没有审判，她就这么被关在里面。
　　直到有一天，她被告之可以离开了，莫名其妙地逮捕，无缘无故地释放。
　　她走出K局大门，她看到吕大壮，许牧，吕盼弟抱着儿子远远地站在汽车旁。
　　她的心里有一丝失落，张伟没有来。
　　老包开车，吕子涵看着窗外，她又自由了，她活着回到这个熟悉的城市中。
　　张伟知道吕子涵出来的时间，他没有去。
　　他的养父张解放前天去世了。
　　张解放将要去世时，神智清晰，非常高兴。他提前数日就知道自己去世的时辰，就开始劝张伟不要悲伤哭泣，说“我将去好地方……”。
　　张解放去世的时候面容带笑，神态安详，他死后全身是软的，全身凉后，面门最后凉。
　　张伟安排老人后事依照养父生前所愿，不立碑，将骨灰埋在树下。这几天张伟想了很多，张解放收养他的时候正值壮年，现在却归于尘土。
　　张伟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什么心情，他只知道目前的状态，他不适合跟小涵见面。
　　他更成熟了，眉眼间流露出男人的坚定与执着。
　　……
　　处理结果是这样的，因证据不足，撤消对吕子涵的起诉，但因集团公司存在许多财务问题，偷税漏税，资产瞒报，被巨额罚款没收部分资产。
　　A股退市，母公司受损，子公司受到严重打压。
　　子公司是独立法人的，被股东以各种理由分割出去。
　　吕氏集团公司是家族企业，股东都是家族亲戚，亲戚们也赔了不少钱，多年积累也搭进去了，现实让他们不得不抓住剩下的子公司，开始自己独立坚难的创业之路。
　　吕氏已不俱备集团公司资格，其规模，资产，在职人员，都缩小很多。被股东丢弃的母公司留下一身债务，伤痕累累，由吕子涵接手。
　　这个结果吕子涵已经十分满意，虽然原气大伤，但她仍计划着东山再起。
　　吕子涵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那时候老包知道瞒不住了，必须得告诉她。
　　森泉花园已经快完工了，之前修的森泉大厦早卖完了，开发商顺理成章的把森泉大厦后面那片地儿照规划建花园小区开发高档住宅。
　　之前这里停工了很长时间，加上吕氏的案子也就拖下来了，还好两家是老合作单位，没有将工程转包。
　　吕子涵接了烂摊子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将森泉花园完工交付使用，这笔工程款一收回来，能缓解好几方的资金压力。
　　建筑物外立面都完工了，在进行后期施工。
　　昨天挖水系景观的时候出的事儿。
　　由于水系景观在地基以外，之前这片地方就没开挖。直到昨天，挖机一路向下，突听旁边扎钢筋的工人大叫大喊。众人跑来一看，挖机的爪子给卡住了，大家把挖机掘师傅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送到医院的时候基本就是植物人状态，没有任何意识了。
　　在场监理谁也说不明白这是出了什么事儿，挖掘机师傅有多年工作经验，现在全身发黑，就跟中毒似的。
　　医生做了全套检查，也查不出什么原因。
　　老包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有新闻媒体闻风而至，老包暂时压住记者，赶去医院处理善后事宜和家属安抚工作去了。
　　吕子涵接到这个消息就闷着坐了很久。
　　根据《工伤保险条例》的规定，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岗位，突发疾病死亡或者在48小时之内经抢救无效死亡的，可视为工伤。48小时是道坎儿，何况医院不能证明他是突发疾病，也解释不了病人不苏醒的原因。
　　律师说这种个案很少见，得不到保险公司支持。
　　吕子涵招开会议讨论的结果是先垫付医药费。
　　会议刚通过，医院传来消息，挖机师傅逝去了，时间已经超过48小时，保险公司免责。这就意味着吕氏建筑要支付大笔赔偿款。
　　这还不算完，现在挖到一半，没人敢继续了，工程又被拖着停工，这样工程款也被拖下了。
　　但凡搞建筑的，不管工人还是学者，都相信建筑与风水是有联系的。
　　监理师们请了四九城里比较有名旺的‘大师’来瞧瞧，看有没有办法，至少装个样子搞个清场秀吧，不然工人不敢施工了。
　　那位先生两袖清风的来瞧了瞧，摇头，在下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来，还是另请高人吧。
　　然后又是多方出动关系，联系上一个特别牛的‘大师’。
　　吕子涵看了那位‘大师’的简厉，曾担任TVB “风水起伏”，“风水面相”，“谈风论水”等风水节目的主持人，在港澳台地区是相当有名气的。
　　又是砸钱拖关系，又是订总统套房，来回头等舱机票全包啥的，十万火急的把‘大师’给请来了，人出场费100万起价。
　　人家来看了现场，都没待上三分钟，留下一句“请另请高明。”摇头就转身走了。回香港的时候所有招待费和机票费用自己买单。这行规矩是这样，无能为力的，路上花销自己付。
　　工程这么一天天拖着，老包又联系上另一重量泰斗级人物，其个人简历闪瞎了众人的眼晴。
　　中国风水协会主席，全球周易文化协会主席，全球易经协会主席，中国风水建筑设师协会会长，中国建筑风水科学院博士生导师教授，中国风水工程院士，并且还兼任中国风水研究院执行院长。
　　有才能的风水师要价不低，听说遇到别人解决不了的找他准没错，不过他的价码也高，起价300万。
　　吕子涵听到300万的时候，嘴角都咬出血了，她家也不是开银行的，这么多钱她上哪儿找去？
　　不管钱从哪儿来，至少得听听泰斗级大师的意见吧。
　　泰斗级大师面色红光，世外高人的样子，他也听说了这个地方，今天来看看。
　　只见他看了几眼，脸色就沉下去了，这事儿他处理不了。他走的时候，替吕子涵介绍了自己的老师，据说是一个隐士。这个隐士没有挂任何世俗虚名，什么会长主席教授院长的名头一概没有，也不轻易接风水活儿，但他们若拿不下来的，请这老师出马准能搞定。
　　吕子涵见到这位隐士的时候大吃一惊，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她身材高挑纤瘦，盘发珠钗，面容保养得当，年轻的时候也是绝世大美人一枚。女人身着旧式绣花褀袍，手里抱着一只中等体型黄色土狗做宠物。
　　哦.靠，这就是那位隐士？怎么跟阔太太似的，有没有搞错啊？
　　隐士跟吕子涵见面时优雅的握了手，没说别的废话，直接提出去看现场。
　　黄仙姑看了只淡淡给了一句话：600万，准备好了找我。
　　肉疼的感觉是什么？100万；300万；600万层层加码，当疼到一定极限的时候，已经没有感觉了。吕子涵现在正在缺钱的当口，这个时候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她也拿不出钱来。
　　她手头能动用的钱是越来越少了。
　　最后吕子涵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就想到了自己之前给出去的那笔最大的分手费。
　　吕子涵逼不到这个地步，也不会再联系张伟。
　　给张伟去电话的时候，吕子涵也没说什么，就让张伟出来详谈。张伟以为吕子涵是要说和好的事，就在电话里就高兴起来。
　　吕子涵也猜到他想什么呢，就说：“我没想和好，只是有事需要你帮忙一下，你方便就出来吧。”
　　这下张伟就不好说什么了，挂了电话，也没特意倒饬，就去了吕子涵说的那个地方。
　　俩人见了面，吕子涵先是仔细打量了打量张伟，发现张伟变化不大，只是气色看上去不怎么好。
　　结果等吕子涵把来意说完后，张伟就给愣住了。
　　张伟没想到吕子涵叫他出来是为这事儿，在那愣了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吕子涵也觉着脸上火辣辣的，因为她要的是她给张伟的那笔分手费。
　　吕子涵也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她给出去的钱是不少，可现在有把握能要回钱的也就是这个张伟了，吕子涵就把自己的情况给张伟说了说。
　　这事儿也不是张伟不愿意帮忙，可上次他把卡都给白九爷了，用来疏通关系把小涵救出来的。这事儿他之前就瞒着小涵，现在若说出来，倒显得急着撇清关系似的。
　　张伟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他说这钱不在自己手里，说那些钱借人了。
　　“你拿到那笔钱，前后也就两个多月时间，这么短时间就全部借了？不会被人骗了吧？”吕子涵这么说的时候是真担心张伟被人骗。张伟是外地户口，没有四九城买房资格，除了买房投资，还有什么事儿需要这么大笔钱？
　　这事就真往骗子的路上想了，她就问张伟借钱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还钱的事。张伟撒了一个谎还要编一百个谎来圆，他吱唔的说不清楚，额头都急出汗了。
　　吕子涵见他这样也知道，这事不能怪张伟，张伟也不欠她的。
　　只是她已经张了这个嘴，就不可能不带着钱回去。
　　吕子涵就说这个钱算是暂时入股的，等她度过了这个难关一定还给张伟，还让张伟去找人把钱还了，她担保给双倍利息。
　　她怕张伟还不肯，就说这个可以走正规手续，订合同什么的。
　　张伟也不觉着吕子涵会骗他，只啄磨着怎么去找白九把钱要回来的事儿。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张伟又恬着脸的给白九打电话，说要约白九爷出来，有事相商。
　　白九爷说：“有什么话你过来吧，我派车去接你。”
　　这次见面的地方又是王庄林场里的九星茶寮。
　　白九爷听完张伟的话，拿斜眼晴看他：“张伟，你这什么路数？拉出的屎还能坐回去？”
　　张伟死皮赖脸的说：“小涵是真需要那笔钱周转，你先还给我吧，要不，就当我从你这里借的。”
　　白九爷就等他这句，不过他还是装模做样的犹豫了一下。
　　“那你准备怎么还？你要是不还钱我上哪儿找你？除非你辞工，来跟我干。”
　　张伟根本没有选择，他是勤快人，觉得上哪儿干活都行，只要能还完债就行了。
　　白九爷笑咪咪地点头，他很满意张伟现在这态度，让干嘛干嘛的模样很不错。
　　“我这儿也不是每天有活儿，需要你的时候，会提前联系你。有时候要出差会很累，总的来说活儿不多也轻松，你跟着多问多学，不定期我要考核你的。”
　　其实白九爷很久没接活儿了，他根本不缺钱，泛不着为了钱东奔西走的，累。
　　自从他准备教这个外甥，才开始放话，有活儿来找他。
　　张伟把钱拿给吕子涵的时候都是急充充的，白九爷的车就在两条街外等着，他还得马上跟着白九爷出趟差呢，预计半个月左右才能回来。
　　吕子涵巴不得张伟快点消失，她都觉得这事儿不地道。
　　……
　　黄仙姑来的时候，身边跟着那位泰斗级大师。
　　吕子涵其实挺好奇到底黄仙姑使的什么招，她想象中怎么也该有一场精彩的妖魔打斗吧。她胆儿大，一点也不怕的站在那个土坑边上。别的工人或监理都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过来。
　　只见黄仙姑走下土坑，站在挖机爪子上面，爪子下面的泥土拔开，有一个黑色盒子，盒子上面有些奇怪的花纹。黄仙姑将那盒子挖出来，不怎么费力的就将盖子打开了。
　　泰斗级大师脸色变得很难看，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么的，身体不住的颤抖。
　　盒子里有一股黑烟，黑烟随着盖子打开就跟氢气球似的飘出来，随着与大气层接触，黑烟渐渐淡得看不到了。
　　黄仙姑再将盒子盖上，走出土坑对吕子涵笑道：“好了，没事了。”
　　啊……不会吧？前后就两三分钟时间，其过程一点也不精彩，就跟捡了个垃圾似的，这就600万？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黄仙姑接过银行卡好象看透了吕子涵的想法，她优雅的面容露出一个笑容，她眼神挺古怪的靠近吕子涵。
　　“我免费再送你一句话。你男朋友运很旺，可以借一借，就他的桃花多一些，不过不碍事，他是个老实人。”
　　吕子涵这下为难了，这黄仙姑该不是让她跟张伟复合吧，可她压根就没这个想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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