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汉子与农民工

　　吕子涵告诉父母要和李少订婚的事，许牧也不是嫌李少这人不好，可她就觉得女儿不对劲，二闺女眼里没有丝毫恋爱女子的神色。吕大壮这两年在家养病，吕氏的事基本不管了，他倒是挺赞成的，他觉得李少身份地位跟二闺女挺般配。
　　约好时间，李少登门做客，热情，谦和、礼貌的举止赢得了许牧的喜欢，看着父母高兴的神态，吕子涵感觉特别欣慰。
　　争吵已经成为吕子涵和张伟生活必不可少的内容。
　　他们不是因为什么原则性的事情争吵，甚至不为吕子涵要结婚的事，可就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都不愉快。
　　好在他们很快能和好如初，张伟总是主动和解。
　　一天，吕子涵去工地视察，看到工地大门有许多人在排队。
　　回家后吕子涵问张伟：“工地门口那么多排队的是干什么？”
　　张伟说：“工地在开培训班，高中以上学历的工人都可以报名，由建筑公司出资培训学习，让民工考几个资质证，日后好提工头什么的。”
　　吕子涵马上就说：“这有什么难的，你要想啊，我给你买个工程监理证回来，以后你在工地上也捞个工头。就算不在吕氏建筑，你拿着本儿，任何一个建筑公司都会招你当工头的。”
　　张伟又不说话了，他又不高兴了。
　　“你就这么着急轰我走？”张伟隔了半天才问。
　　吕子涵还是没答理他。
　　“我哪也不想去，我就喜欢待在这里！”张伟的口气象是挑衅。
　　“你就是神经病！”吕子涵恶狠狠说。
　　每次吵到这个时候，张伟又笑了，再说些讨好的话。
　　吕子涵开始有意减少回家次数，对张伟只说回父母家住。后来她发现张伟也不是每天回去，其他时间他都住工地。
　　吕子涵和李少虽然已经说到订婚，却没商量具体时间，俩人都很忙，都希望先将自己的事处理好，这事也就这么拖着。
　　那天，吕子涵和张伟吃过晚饭，她告诉张伟带他去见几个朋友。
　　张伟没有从前那样听话了：“我不想见你的朋友，我不喜欢她们。”
　　吕子涵神秘地笑着解释。“你肯定有兴趣，何况你之前也认识。”
　　他先狐疑地看我，慢慢地变成了愤怒的眼神。
　　“你想把我介绍给别人，对吧？”
　　吕子涵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多认识些女性朋友，让你心情好些！”
　　他一路上沉默，吕子涵慢慢将车开回去，俩人无声地进了屋，他近来特别喜欢发呆。
　　吕子涵看他的脸、他的眼睛，俩人一言不发。
　　吕子涵想起件重要的事：“对了，这个房子一直有债务纠纷你也是知道的，本想来过户给你的，看来这路是行不通了。”
　　“另外我给你一张卡，里面有六百万，秘码就是六个一，你可以做资金周转。”
　　“你也别老待在工地上了，那份工作危险系数挺大的。自己做点生意，日子好过点……”
　　张伟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吕子涵，他笑了，看似挺甜，可带着轻蔑和冷漠：
　　“你还有什么没嘱咐完的？你想甩我就甩，倒是真够周到的！”
　　没等吕子涵回答，他转过身去随口说了句：“我去洗澡了。”
　　吕子涵在想着如何与张伟摊牌，彻底结束这段关系。她发现她根本无法象和其他男人那样，和张伟发生关系。
　　张伟穿戴洗漱完，来到厨房准备做饭。冰箱里有些菜头、鸡蛋什么的，张伟在吃上从不计较，准备做炒蛋下面条当早餐。吕子涵看着他，不知从何说起。
　　“我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人，我不能不面对很多事……我有事业，有生意……有一大堆人需要养活……我必须跟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李家对我有帮助。”吕子涵说得语无伦次。
　　张伟将手伸过来，抓住吕子涵的手对视，他很平静，脸上还带着点笑。
　　“我知道最终会这样的。我还记得你对我说的话，‘别跟你玩儿真爱，咱们这事长不了。’你现在结婚，也许过两年我也结婚了。”
　　吕子涵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除了“痛苦”二字，什么也看不到。
　　张伟也注视着她，看着、看着…
　　“小涵！你别这样！真的没什么的！”张伟哽咽着劝她。
　　吕子涵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明明甩了张伟，还要他来劝她。
　　想保持点起码的自尊，俩人是笑着分手的，分开之前，俩人还互相靠在一起。
　　“自己要会照顾自己，生病一定要去看，别仗着年轻。”
　　张伟笑，算是答应。
　　“你要是交女朋友要小心！不知道底细的要注意。”
　　张伟低下头……
　　“虽说咱们说好的，不再联系，可你要是真有什么急事儿就来找我，听到没有？”
　　张伟点点头，头低得更深了……
　　那天张伟说让吕子涵先走，她没敢多看张伟一眼，转身出了门……
　　俩人就这样‘彻底’分手了……
　　第二周的星期一，几个便衣走进了她的办公室，他们给吕子涵看逮捕令，让她签字，吕子涵将双手伸出来，被他们拷住。
　　吕子涵天生胆儿大，那天也是异常的冷静。
　　在这之前，吕子涵早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也做了很多努力，甚至想借跟李少订婚，通过李家将这案子打压下来。
　　李老爷子之前持观望态度，一直不给明确定下日期，目的就是看高层对任老大的处理意见。李老爷子深深明白，线路错误不能犯，那对李家前途多么重要。
　　内部处理意见已经出来，贪污，利用公职买官卖官，严重腐败，情节重大。被牵出来的是窝案，吕氏集团难逃关系。这事过几天媒体就会统一口径公布新闻，李老爷子就闭嘴不再提儿子要订婚的事儿了。
　　商场的生意朋友伙伴只有利益关系，朋友伙伴是建议在共同利益关系上的。这时候利益没有，谁也没法帮忙，这事也能理解。
　　指控吕子涵的罪名很多，行贿，虚假帐目，借壳上市，非法融资，利用内幕操盘获利……大家都那样做，但吕家的后台不够硬。
　　吕子涵任务是写交代材料，好像情况很严重，有可能被判十年，并处巨额罚金。
　　她开始回忆自己做的这件‘坏事’，可她不平衡的是，那么多人比她邪恶，然而他们却活得比谁都好。那时吕子涵心里唯一想到的人就是父母。对于张伟，吕子涵不很牵挂，她只是觉得遗憾，张伟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男人，可张伟无法把自己捞出来。
　　事件继续扩大，吕氏集团各分公司开始陆续被查，出租车分公司有涉.黑嫌疑，4s店被曝光有销售走私黑车，旅游分公司被人投诉做假帐，房地产分公司兼扮掮客与人搭伙投标抬价……
　　集团工作人员人心惶惶，工作情绪不稳，现在由吕大壮挺着拐杖坐阵指挥。
　　老包去过几次，想带律师见吕子涵，都没见到人。他这几天正着急上火呢。
　　这天，因为一个工程款的事，老包到工地去处理，刚好看到一辆玛莎拉蒂绝尘而去。
　　“张工，这是谁啊？”
　　张工是工地守大门的老头儿，他说：“这小娘们来找张伟的，来了几趟了，张伟都不见她，说是离职了。”
　　老包惊愕：“啊，张伟什么时候离职的？”
　　“哪儿啊，张伟说谁来找他，都说他离职了。”
　　老包哦了一声，那辆红色玛莎拉蒂很显眼，牌照号也很熟，他一拍脑袋，嘿，这不是洛女士的车吗？
　　他想起来了，上次商会酒会上张伟还站在洛女士身边，说明这俩人就是认识。现在他看什么都跟救命草似的，都想抓住，典型病急乱投医的心态。
　　老包见到张伟的时候，看到一个满身是灰，身穿劳保服的年轻人，这模样跟那晚上酒会上衣着光鲜的年轻人相差太多，他抹了把汗。
　　张伟见老包神色匆匆，就上去给老包打了声招呼。
　　老包知道吕二小姐跟张伟这年轻人的关系，只是他也就一打工的，不好说什么。
　　张伟看老包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老包就含蓄地说：“张伟，你认识洛女士对吧？”
　　张伟点点头。
　　“你在洛女士面前能说上话吗？能帮忙引见一下吗？”其实老包也没什么指望，这个时候朋友都不是朋友了。
　　张伟就老实说小涵不喜欢洛洛，每次洛洛来找他，他都回避不见的。
　　然后他就跟查觉到什么似的：“老包，是不是小涵有什么事？”
　　老包马上就笑起来，急忙摇头：“没有，哪儿有什么事儿啊。”
　　张伟看出老包是在骗他，掏出手机就拔了那个熟悉的号，‘该用户已关机’。然后就是嘟嘟亡音。
　　吕子涵的手机从来24小时开机，随时随地一拔就通，就没出现过这样的。
　　老包见张伟这么着急，知道这事也瞒不住，张伟这年轻人迟早也会知道这事儿的。与其从别人嘴里打听到，不如他自己跟张伟说。
　　他问张伟：“小伙子，我可以把这事详细告诉你，但你得告诉我实话，你跟洛女士到底什么关系？”老包心里还是想很打听清楚。
　　“这个……”张伟老实地说：“洛洛说和我是同一氏族的后人。”
　　中国语言文字博大精深，氏族两字让人联想到：同族，家族，宗族，宗祠，祠堂文化，五服关系，九族之亲。
　　老包对农村地区大家族也是有些了解的，老包的太太就是农村大家族飞出的凤凰，她们那片十里八乡的就两个家族。人们在那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数代甚至十数代，家族人口不断壮大，前几年还因为土地纠纷发生过大规模械斗事件，其械斗双方主要为双方壮年劳动力。
　　家族长辈死亡，同族人服丧之时，辈数为九的穿缌麻服，为缌麻亲；辈数为七、八的穿小功服，为小功亲；辈数为五、六的穿大功服，为大功亲；辈数为三、四的穿齐衰服，为齐衰亲；辈数为二的穿斩衰服，为斩衰亲；其实这些数礼城市里完全见不到了，部分农村地区还有保留。
　　俗话说：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看不出来张伟还有洛女士这样的豪门亲戚。
　　于是老包顺理成章地问：“洛女士和你是族房亲戚？出五服了吗？”
　　张伟在林荫村待了几十年，也知道五服关系是什么，不过他还真不知道跟洛洛出五服没有。
　　于是张伟摇头说：“这个我不知道，听她们的口气，好像称呼我亲爹‘六哥’。”
　　老包自认为码实在了张伟和洛女士的亲戚关系，就觉得这事有必要走张伟这条路，看能不能再想办法。就把吕子涵的事儿给说了。
　　张伟能怎么办？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抓抓脑袋想了半天，想到一个人。其实这事也不用怎么想，张伟在四九城认识的朋友不多，除了白九就是黄仙姑，再就是洛洛，因为吕子涵不喜欢他就没跟这几人往来过。
　　张伟拿起手机拔通了白九的电话。
　　白九爷看到来电显示，呵呵呵，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节奏啊。
　　他之前给张伟打过电话，被张伟拉黑名单了，一直拔都是‘该用户正在通话’。以他白九爷的性格，他还真不愿换个电话给张伟打。
　　去年白九爷合集了族人专门办了个宴会，准备引荐张伟正式入伙，就给张伟发了短信，结果这孩子没回。为此白九爷还专程去工地找张伟，谁知道那小子远远看到白九爷拔腿就跑，溜得比兔子还快，合着他白九爷是放高利贷的？有这么可怕吗？
　　嘿，反正九爷有的是时间，张伟能躲他初一，还能躲过他十五？
　　让那小子闹腾去吧，看这小子跟他耗到什么时候？
　　白九爷觉得四九城就这么点地儿，还能有不碰面的时候？
　　于是接电话的时候九爷一点也不意外。
　　“张伟，你慢点说，别急，到底什么事？”
　　“哦，吕子涵，记得，记得……三年前吕姑娘追着我的白毛鼠喊打喊杀的，能不记得吗？”
　　“……吕姑娘的事能不能帮上忙……要不你告诉个位置，我派车去接你……这事还得面谈啊。”
　　张伟打电话的时候，老包就站在一边，他根本没听说过白九爷这么号人物，可人家说派车来接他们过去，就代表有转机对吧。歪管白九爷能不能帮上忙，于少人家还是热情的，这几天老包看了太多冷脸了。
　　挂了电话老包就说让张伟去换身衣服，给整干净了再一起去。
　　张伟充充赶到铁皮宿舍，换了套劳保服就出来。
　　来接的车是辆普通的奥迪A6，老包眼尖，看出那个车牌与众不同。那是一个小号段车牌，他知道四九城里有这个号段车牌的不超过一百辆，这就表明车主人身份不一般啊，光这个车牌让他看到点希望。
　　一路开到六环郊外王庄林场，我国有很多类似‘皇庄’‘王庄’‘黄庄’这样的地名。一百年前，这里种植的粮食和喂养家畜都是特供皇家享用的。
　　王庄林场地处偏僻，离高速路也近，要平时从这里经过，还真没机会注意这么片儿地方。
　　九星茶寮就设在王庄林场，林场地理广阔，若非熟悉的人，就算在林场转悠几圈，都找不到九星茶寮的入口处。
　　老包看到九星茶寮的时候都惊住了，他也看不出这其中的玄机，他只看到九星茶寮门口停着两辆宝黑壳子奥迪。车牌号非常低调，低调到他只看一眼就差点叫出声来。
　　车停稳之后，里出来一名壮汉，短平头，身材魁梧，浑身肌肉鼓鼓的，显得极其孔武有力，动作利索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壮汉一手拉开车门，恭恭敬敬地说道：“张先生，请！”
　　这时候想到画面应该是这样的：一只铮亮的皮鞋探出车外，随后走下来一位二十来岁的少年男子，西装革履，头梳得乌光油亮，个子高挑挺拔，宛如一株临风的玉树，十分的风流倜傥。
　　实际上是这样的：一只绿色胶鞋探出车外，随后下来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他身穿劳保服，头发乱篷篷的，古铜色皮肤，身材高大，目测接近1米9了，虽然长得挺帅又很有男人味，表情却像个着急的疯子，满眼通红跟民工上门讨薪似的。
　　随他身后下来的，是位身材发福，穿着西装，很有精英风范的中年男人。
　　进了茶寮，老包就跟全身长了刺似的，他业余爱好就是逛逛潘家园琉璃厂什么的，自己家里那点老底全部被他折腾买这些东西了，可他眼神不太好，到手的一百件有九十九件都是仿品。
　　此刻他和张伟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跟有针扎似的。
　　壮汉端来两杯茶和几盘点心，说九爷现在还在会客呢，要过会才能见他们，请等等。
　　老包就开始不动声色打量这间前厅。
　　呵，那花瓶，要是他没看错，是乾隆时期官窑款，这仿品还是做得挺像的，仿得跟真的似的。哟，这些架子书案啥的，好像都是黄花梨木吧，不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真品啊，仿的，绝对高仿。哟，这款笔洗也大有来头……
　　他们等了约半小时，内室门开了，一个六十来岁的男人，黑西装，大背头，官味儿十足的走出来。那人明显是来办事儿的，此刻脸上笑咪咪的，就跟求了根好签儿似的，心情愉快。
　　老包一拍脑门，这不是郝文玉吗，顶级人物，今儿居然见到活人了。
　　郝文玉出门前路径张伟和老包的时候，还对他俩微笑了一下，老包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郝文玉是谁啊，每次新闻联播前几分钟都要出来，跟在国家领导人身边的前几名。
　　老包小声问张伟，这个白九爷是什么身份？
　　张伟摇头，不知道。
　　老包又问，你认识刚才出来那人是谁吗？
　　张伟继续摇头说不知道。
　　又过不多时，听白九爷唤他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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