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家的小公主

　　李妈妈知道她心情不好，只能变着法儿的凑趣，“姑太太也是没眼色，自己的亲侄女不放在眼里，倒把个外路货当宝！”

　　娄氏冷笑道：“可不是嘛！还嫌娆儿不好，也不看看她自己什么出身，嫁的又是什么人，顾硕那小子将来既袭不了爵，看那模样也不像也大出息的，我们娆儿还未必看得上他呢！”

　　李妈妈情知她不过说气话，心里还是挺想结这门亲的，因想了想，“姐儿年纪还小，不必着忙，但若让云姨娘捷足先登了，可怎么好呢？”

　　娄氏嗤道：“这个倒是你想多了，姑太太再怎么喜欢，不至于真将她娶进门去，闹着玩罢了——天底下都是一样势力，你以为她不讲究出身么？我瞧着她的心耳意神，还是都在姻姐儿身上呢。”

　　“那么太太的打算……”

　　娄氏徐徐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着忙，心里几番沉浮，渐渐却有了个主意。

　　忽见一个丫鬟来报：“老太太让小的来请太太示下，问什么时候开饭？又说几位小姐都在老太太房里说话，怎么不见四小姐？”

　　娄氏听得一声四小姐，一口气险险又涌上来，几乎便要破口大怒，念及是老太太的丫头，倒不好发火，只得奋力推搡卫娆，“你祖母想你呢，还不快去！”

　　卫娆眼瞧着自己的地位降了一等，反排在第四位，心中自也恼火。可是母亲不疼她，老太太不爱她，撒娇都没地方使，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过去。

　　众人都在老太太房里吃点心。

　　老太太年纪大了，自己虽然克化不动，素日也不是馋嘴的，可是喜欢女孩子们花朵般地簇拥着。因此倒备了不少点心。

　　卫嫣穿一件米黄色刻丝衫子，模样十分家常，愈显出少女的娇憨可爱。见卫娆进来，她便笑着让座，“四妹妹快来，这里有很好的点心，我正好给你留了一些呢。”

　　卫娆轻轻哼了一声，“用不着你假惺惺！”

　　老太太耳背，听不大清，可是瞧着她面色不善，脸上也跟着沉下来。

　　李妈妈察言观色，忙拧了拧卫娆的衣袖，示意她谨言慎行。

　　卫娆只好暂且忍气，挨到卫妙身边坐下，谁知几人原围成一个圆圈，她这么一落座，对面恰好就是卫嫣，真是无巧不成书。

　　卫嫣友善地冲她一笑，卫娆则横目向对，誓死不领她的情。

　　卫姻觉出屋内的暗流汹涌，只闲闲抿了一口茶，向卫妙道：“大姊姊，那会儿你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你人影？”

　　“没什么，只随便逛了一逛。”

　　卫妙的声音听着有些闷闷不乐。原来她抱定了寻找郎君的宗旨，像一头猎犬耐心搜寻自己的猎物，可是却失望的发现，好的她根本高攀不上，那稍微次一点的，她却又瞧不起。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为难。

　　晚饭过后，卫姻抽空将卫照拉到一边，一脸严肃地将下午的事告知于他。

　　卫照几乎成了一只呆鹅，“她……真的向你递了密信？”

　　“可不是嘛，我跟她又不相熟，凭什么开这种玩笑，真是无聊，我当场就将那张字条撕毁，扔进湖里。”卫姻一壁说，一壁留神试探他的反应。

　　原来她以为是玩笑。

　　卫照的声音有些发涩，“那……倘若是真的呢？”

　　“那我也不喜欢，平安伯世子本来就不在我眼里，何况一个大男人这样鬼鬼祟祟，未免叫人瞧不起，傻子才会看上这种人呢！”卫姻回答得十分干脆。

　　卫照陡然觉得心情松快下来，“到底妹妹你聪慧，不管是真是假，这种东西总有损人的清誉，还是不比收下的好。”

　　“阎楚秀在我这里吃了亏，我看她生了好大的气呢。说来也是巧合，她举止失当，口不择言，倒叫我无形中知道一个秘密。”

　　卫姻顽皮地看着他，“哥哥，你知道么？阎楚秀画了一幅你的画像，日日珍藏在闺房里呢！她还说，她之所以答应帮平安伯世子递信，是盼着他在你面前多说她的好话，哥哥，你说这妙不妙？”

　　卫照不觉好笑，“别胡闹，她哪里就白白说给你听了，定是你有意套她的话，这叫做讹诈。”

　　“别管我怎么知道，你就直说吧，你对这阎家小姐是否有意？来日她问起来，我好有回话的。”卫姻一双眸子湛湛发亮。

　　卫照很爽快地说，“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我与阎家小姐总共没见过几次面，怎会喜欢上她呢？”

　　“原来你的情意是由见面的次数决定的，还好我是你妹妹，不然我俩每日见面的次数这样多，你岂不是得迷上我了？”

　　卫姻的语气明明在开玩笑，卫照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仿佛极难应答。

　　卫姻只好拍了拍他肩膀，“跟你闹着玩呢，哥哥，别放在心上。”

　　她叹口气走了。

　　云姨娘的势气如日中天，光从表面上看，卫巍对她与对其他妻妾似无太大不同——不过他一向是寡言罕语的人，外表的行事不能作为内心的证据。

　　可是云姨娘得宠是显而易见的，卫巍几乎每晚都宿在她房里，给她的赏赐也最多，连她带来的拖油瓶也视若己出，甚至带她出来见客，毫无隔膜。

　　老太太不消说，云姨娘嘴上跟抹了蜜似的，哄得她老人家无比高兴，卫嫣的活泼也是取悦她的法宝。

　　人老了总喜欢活泼的小辈，想从她们身上弥补一点逝去的朝气，家中正缺一个活泼的女孩子——卫妙太过阴沉，卫娆又嫌鲁莽稚气，卫姻虽然笑语温柔，也有急智，终究嫌疏淡了：似乎她从未将自己融入这个集体，她与这地方是格格不入的。

　　因此卫嫣的妙语连珠与乖巧灵动带给老太太无限的快乐。

　　连下人们也对云玉容赞不绝口，她虽然出身寒素（据她而言），为人却十分大方，绝不啬刻，下人们没少得她的好处，自然也乐得用好语回报。

　　徐姨娘倒是没有沦陷，可是与她同等地位的张姨娘自从得了云玉容一包银子，解了娘家的燃眉之急，从此拜倒在云玉容裙下。

　　见到如此这般，娄氏岂有不恼的。她认真生了一场病，想借此博取同情，岂料卫巍根本没放在眼里，倒是云玉容自告奋勇过来照顾，又一次展现了自己的耐心和妥当——可见她是个杰出的人物，样样来得。

　　娄氏被她的笑脸所刺激，竟渐渐扎挣着好了：与其看着云玉容每天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还不如放她回去自在呢。

　　如是重重烦恼，总算盼来了一件好事：娄氏的一位庶妹，已经进宫的娄婕妤，多少年未有消息，竟一朝有孕，圣上龙颜大悦，晋封其为昭仪，并为其新修宫殿，荣宠殊深。

　　虽然并非一母所出，总归是一家子，娄氏亦觉得与有荣焉。

　　娄家虽顶了一个南安伯府的名头，多少年未有人才出世，早已渐渐显出衰亡之相。却不料每况愈下中竟有奇峰迭起，突然冒出这么一桩喜事来，倘若娄昭仪一举得男，娄家便中兴有望了。

　　娄氏更有一重考虑，出了嫁的女儿也得指望娘家的扶持，只要娄家得以恢复盛势，她在这卫府里的地位自然也会固若金汤。

　　因此她比任何人都欢喜，并且当即下了决定：要进宫看望那位异母妹妹。

　　她本打算只带卫娆进宫，却不料是夜，卫姻亲亲热热地进来，“娘，听说您明儿要进宫看望昭仪娘娘，可否也带我过去？”

　　娄氏敷衍道：“宫中规矩森严，你小孩子家，还是别掺和了。”

　　“可是娆妹妹说她可以进宫——她比我还小呢！”卫姻天真无邪地说道。

　　娄氏暗恨女儿藏不住话，自己的优点一样都没继承到，缺点倒自创了许多。她只得和颜悦色地道：“姻儿，进宫的人有限，我怕乳母们照顾不过来。”

　　卫姻乖巧地说，“娘不用担心，我会听话的，您可曾见我胡闹过？”

　　真是个滑头，平日里不知有多少次暗地里和自己对着干，这会子倒装乖女儿起来，娄氏无言以对，只能说：“你就那么想进宫吗？”

　　卫姻忙不迭地点头，“听说宫里十分有趣，女儿早就想瞧一瞧了，若真能得偿所愿，女儿此生就无遗憾了。”

　　到底是小孩子，对没见过的东西总是好奇，罢了，谅她一个女孩子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何况继母难为，自己若不满足她，恐怕她出去吵嚷，说自己一碗水端不平，欺她没亲娘庇佑，未免坏了名声，那却不值当了。

　　何况云姨娘对这个二姑娘几番示好拉拢，万万不能让她得逞。

　　娄氏想了想，无奈地道：“你想去就去吧。”

　　次日一早她们便收拾启程，连卫巍都未告诉：卫巍只知她进宫看望妹妹，不曾想她会将卫姻带去，娄氏也未与他说明，皆因被他冷落日久，心中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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