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一场烟花

　　昨天在画室里呆了一上午，孙言毅就把陈希拎回了家。
　　他的工作地点一般都是家里，而不是在那间偏僻破旧的画室。

　　跟陈希简单讲述了工作的要求：时间早八晚六，迟到早退扣工资，不听老板的话扣工资，跟老板顶嘴扣工资……反正让老板心里不舒坦了就得扣工资。
　　陈希翻个白眼：你咋不上天呢！

　　终于有机会里里外外参观孙言毅的家了。第一次碰面她就很想仔细看看这个“狗窝”，毕竟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他的“狗窝”相较于那间画室算小的了，三室一厅，一间是他的卧室，一间用作书房，一间空着，他家不需要接待客人，所以客厅用来办公。

　　遗憾的是锅里面并没有发现皮鞋，因为他连锅都没有。冰箱里除了五瓶矿泉水和一瓶过期的牛奶再找不出多余的东西……
　　陈希双手一摊，摇头表示无力胜任这个工作。巧妇难为无米炊，锅碗瓢盆什么都缺，她拿手做饭吗？
　　当下孙土豪就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陈希，“还差什么一并买回来。”

　　除了厨房里的各种工具和食物，陈希还买了几盆绿植，虎尾兰、龟背竹、绿萝，散尾葵……都是净化空气，吸收辐射的好能手。
　　因为力气和人手有限，陈希还把孙老板这尊大佛叫出来当了一回搬运工。
　　瞧着这个她亲手布置的“工作室”，几盆植物就增添了生气，颇为满意。

　　除了时不时叫陈希端个茶递个水以外，其实孙言毅很少叫她做事，一般就是各忙各的。
　　沙发前的那张玻璃方桌，陈希划了一半的区域给自己，码了一堆的专业书，捧着笔记本噼里啪啦敲论文。
　　写到卡壳的地方，陈希也会问问孙言毅对当今经济走向的看法，或者一些关于期货债券的问题。孙言毅都能说出自己的看法和观点，回答得头头是道，给陈希的论文撰写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但多数时间两人都是无话的。孙言毅正常情况下是一个特别安静的人，地上铺了羊毛毯子，他盘腿坐着，要么盯着自己的画稿沉思，要么盯着杂志沉思，有时候也会抱着笔记本处理工作上的事。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处了几天，陈希渐渐适应了这份高薪又清闲的工作。
　　可是她还是想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这样的工作形式让她没有安全感，不是凭借实力紧拽在手里的东西，总觉得会轻而易举的被风吹散。

　　这天陈希在浏览网页，向很多公司投递了自己的简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孙言毅：“孙老板，你们公司能帮我出实习证明吗？”
　　孙言毅正在看一本闲书，抬了抬眼皮，“你在干嘛？”
　　“嘿嘿，没干嘛没干嘛，就上网随便看看。”陈希心虚的说。
　　他向陈希伸出一只手，意思是把笔记本拿给他看。
　　陈希立马手忙脚乱的关了网页，孙言毅已经凑到她身边。
　　“你看，真没干嘛。”陈希把停在桌面的笔记本推给孙言毅。
　　一电脑桌面你还能看出来一朵花来？
　　孙言毅点开了她的浏览器，“笨蛋，浏览器里面有搜索记录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希伸手去抢，孙言毅挡着不让。两人争执了一会儿，从力气、体格方面，胜负早已分晓。
　　但陈希不肯认输，毕竟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让孙老板知道她想跳槽那还了得？她跳起来抱住笔记本，顺着把孙言毅往下一带。
　　那一带，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四眼相对，鼻尖挨着鼻尖。
　　孙言毅温热湿濡的呼吸喷薄在陈希脸上，她突然记起孙言毅被追杀的那个晚上，他握着她的手，在小巷子里他们两个也是挨得这么近的。
　　陈希甚至想起了那种感觉。黑夜里被他按在墙上，两片嘴唇相交的火热，被啃咬的疼痛，口腔里四溢的腥甜，紧张压抑的气氛和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噼里啪啦的燃烧。
　　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从秋天到了冬天，那一晚的情形，陈希居然记忆犹新。

　　想着想着，她的脸不自觉的发红发烫，一直烧到耳根。
　　孙言毅一眼不眨的看着她。她的眉弯弯的，弧度很好看，杏仁一样的圆眼，睫毛丰盈卷翘，鼻子小巧玲珑。她的皮肤很白，是牛奶那样的白，左脸颊上几颗不太显眼的雀斑，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朵栀子花，在雨后阳光照射下开得灿烂耀眼的栀子花。
　　直到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孙言毅才转过脸去。
　　缓了缓神说：“我突然想到下一期服装的主打系列是什么了。”
　　陈希茫然的看着他，显然她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幕。
　　“勾引上司的女下属。”孙言毅邪魅一笑。
　　“什么？你你你……我我没……”陈希结巴得话都说不清。
　　“我没说你勾引我，我说下一期的主打系列叫勾引上司的女下属。”
　　陈希没再说话，孙言毅好像把她想跳槽的事情给忘了。
　　嗯，忘了最好。

　　一场小打小闹之后，两人又很快进入工作状态，各自忙碌。
　　不一会儿，一阵意料之外的敲门声响起。
　　陈希抬头征求孙言毅的意见，毕竟他是一个有过债主讨债上门黑历史的人。
　　孙言毅知道她眼神里的意思，那是对他人品的极大质疑，便懒得管来者何人，只装得云淡风轻的点头。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冯遇之，他想。

　　陈希也觉得来人极大可能是冯老妈子。搅黄她工作的这笔账还没有算，她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冯遇之呢。
　　陈希一边朝大门走去，一边想着怎么算账。
　　一开门，那个西装革履一脸严肃的男人，长得半分不像冯遇之啊！
　　“孙……孙总。”陈希僵硬的唤了他一声。
　　我天，孙总找到孙言毅家里了，不会是来抢人的吧，都怪陈希太优秀。孙总对战孙老板，嘿，真巧，都姓孙。

　　孙言毅见陈希堵在门口半天没个动静便过来看看。
　　看见来人，他也吓一跳。
　　哟，孙言诺。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孙言毅语气非常不善，“依照你的能力早该找到我了，不过你走吧，我可没功夫请你喝茶。”说着，孙言毅作势要关门。
　　孙言诺伸手拉住门，“言毅，我只是来看看你。”
　　“孙言诺，少在这儿恶心人。”
　　孙言毅，孙言诺，他俩是兄弟啊！陈希站在一旁看好戏，比听了什么宫廷秘史还要兴奋。
　　“狐狸尾巴别藏了，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永远别回来，”孙言毅站在门口，没有丝毫要让他进去的意思，“可是我就是要回来，回来碍你们的眼。”
　　“言毅，爸爸他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去看看他吧。”
　　“那是你爸，他有你这一个儿子就够了。”
　　“他的身体很不好。”
　　孙言毅怔了怔，转过身去，戏谑的说：“那关我什么事。”
　　明明是戏谑的声音，戏谑的表情，但他眼睛里装的却不是戏谑，陈希看到那里面泛着晶莹，流露出一种叫思念的情愫。

　　孙言诺终究是没进到他的家门一步。

　　陈希看着孙言毅，一脸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算了，继续敲她的论文。
　　孙言毅见她这幅模样，心里噎得慌，点燃一根烟，“有屁快放。”
　　“他是你哥哥，还是弟弟啊？”陈希抬头小声的问。
　　“比我大。”
　　“哦。那……”陈希挠挠头，问题实在太多，就像一团浆糊，倒不知从何问起。
　　“同父异母。”
　　照这样说，流落在外的弟弟，孙言毅是私生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孙言毅显然也意识到他这话照正常思路引起的误解，“孙言诺他妈是孙默的初恋情人，先有了他。后来跟我妈结婚有了我，我妈去世了。”

　　从他并不流畅的字句中，陈希大概推断出了那段爱情纠葛。他的一字一句饱含的不止是上一辈的情仇更是他的爱恨。
　　陈希开始有点理解他了，为什么家里会那么乱，为什么从不在意起居饮食，为什么会画那种诡秘的画。
　　因为缺少爱，所以也懒得爱自己了。

　　“你说你就是要回来碍他们的眼什么意思？”
　　孙言毅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朦胧了他的眼。从陈希的角度看上去，他就像从迷雾中走来的人，又像是在演绎一出舞台剧，眸子里盛满了哀伤和无奈。
　　“我之前在佛罗伦萨……求学。”
　　陈希注意到他在“佛罗伦萨”与“求学”之间有短暂的停顿，那停顿意味着什么，不过心知肚明。
　　选择远走他乡和飘零，大概都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辛酸。

　　“上次那场追杀是孙言诺的手笔吗？”陈希不会傻到真去相信他那个打麻将输了钱的借口。
　　孙言毅把烟按灭在烟灰缸，“不是，他虽然恨我，但并不会找人杀我。”
　　“那？”
　　“他母亲，张微微，因为她掌控不住我，为了万无一失，就得让我死。”
　　情爱里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陈希不解。
　　孙言毅耐着性子解释，“一般女人只会为两件事疯狂，一件是男人，一件是金钱。”
　　虽然他的话模棱两可，但陈希十几年的宫斗宅斗剧不是白看的，只言片语间便能猜出一二。
　　“这些事不是我非要告诉你的，是你自己问的。既然知道了，就别想着跳槽了。”孙言毅说。
　　原来他根本没有忘记陈希想要跳槽的事，他只是在考虑该用什么留住她。
　　用他的往昔，用他的故事，用他的伤口……疑难解惑，不过是要把她栓在身边，让她每想挣一次缰绳就疼痛一次。

　　他从来不是个简单的人，每走一步都是下棋，每一次落子都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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