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一场烟花

　　光阴似水，从指缝溜走，不着痕迹。
　　时间似沙，任凭如何紧握，仍旧走漏。
　　太阳从虞渊升起，汤谷落下，周而复始，不知几多轮回。

　　日子转眼就到初七，石头和春花的婚礼。
　　小两口在小酒楼里包了几桌，让周围的邻居和朋友来喝杯喜酒。

　　陈希自然是要参加的，跟孙言毅请假。
　　他脸一耷拉下来，不准。
　　陈希讲明缘由，孙言毅画笔一放，说他也要去沾沾喜气。

　　孙大老板要去，这自然喜闻乐见。更让陈希高兴的是，孙言毅一向出手阔绰，岂不是又给石头和春花多挣了一分份子钱。

　　孙言毅又仔细一想，不请自来会不会贬低了他的身价。
　　陈希啐他一口，他去她家里面蹭饭吃的时候怎么不见得贬低了身份。也不知道是谁，每次都吃两大碗米饭。
　　但为了套得孙老板的份子钱，陈希说，石头和春花就随便办了几桌，没那么多讲究。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叫上冯遇之，好歹有个伴。

　　在陈希的蛊惑下，孙言毅和冯遇之很快都被套路了。
　　两人都去。
　　孙言毅替陈希拉开车门，他开一辆黑色的大切诺基，帅气野性，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很符合他这个人的风格。
　　“嘿嘿，回国后就开过一两次，一直扔在车库里。”对于自己惨不忍睹的车，他有点不好意思。
　　车脏成这样，陈希并不惊讶，他自个儿的家都能倒腾成那般模样更何况车子呢？

　　他朝钥匙孔插上钥匙，启动油门，整个车子瞬间像一只发动进攻的美洲花豹那样飞扑了出去，陈希没有反应过来，堪堪向前撞去。要不是系在腰间的安全带，脑袋非得在前窗玻璃上磕个青包。

　　“孙言毅，你是想要我的命吗？到底会不会开车。”陈希吓得不轻，张口就向孙老板骂去。
　　孙言毅立马减了速，脸露愧色，“我在国外玩赛车习惯了，真不是故意的。”
　　“你有没有撞到？”担心的问。
　　陈希摇摇头，孙言毅松了口气，又继续说：“除了冯遇之那小子，还没人坐过我的车，不过每次都把他吓成孙子，有一次他还尿了裤子。”

　　想当年孙言毅在佛罗伦萨，什么刺激玩什么，神经上的兴奋能给他带来创作的灵感和短暂的快乐。
　　“你玩赛车干嘛？”陈希问。
　　孙言毅脱口而出：“一是好玩啊，二是为了逃命。”
　　他那笑着说出来的“逃命”二字，陈希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

　　他们到小酒楼的时候，冯老妈子已经在路口等他们了。
　　冯遇之穿着正装，头发整个朝后梳得整整齐齐，衣服熨烫得连个褶子都没有，估计是刚从公司赶过来的。
　　陈希还惦记着她那笔账，可一看到他衣冠楚楚，摆出冯董的威仪，瞬间就蔫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冯遇之穿上休闲装配上他的大眼睛，萌得像只兔子，但一换上西装，立马就有了气场。
　　唉，算了吧，算了吧，她心胸宽广不跟小人计较。陈希自我安慰。

　　今天的春花在穿着打扮上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她穿一件大红色长款旗袍，更显得她的身材凹凸有致，旗袍高开叉到大腿，白花花的肉随着她的步子若隐若现，性、感、妖、娆，撩人心神。原本偏黑的皮肤被涂得死白，笑起来那些粉就在脸上堆起一层褶子，腮红打得很红，假睫毛又长又翘，盘起的新娘髻上斜斜插了两朵红玫瑰。
　　石头穿一套灰黑色的西装，打了酒红色的领结。他个子不高，西装就像挂他身上似的，极其不搭。跟冯遇之相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两种不一样的画风。

　　可看到春花和石头站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又满足的笑容，笑容朴实真挚。就算妆容和衣服极其不搭调，陈希还是觉得他俩特别好看。那种好看不是视觉上的，而是心窝子里的，被这种简单的幸福感动。

　　一行三人，陈希带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司仪的调侃，观众的起哄，夫妻的告白……
　　陈希原本等得百无聊赖，她一向觉得婚礼的过程繁冗无趣。她不是当事人，那些听腻了的宣誓和承诺，不痛不痒。
　　可就当春花娇滴滴的说出一句：“我愿意。”的时候，她还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虽然是个看客，虽然陈词滥调，但情是真的，但爱是真的。

　　回头瞥见孙言毅和冯遇之，还以为这种简陋的婚礼他俩根本不放在心上，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中间横亘着无形的阶级。但他们却看得很专注，眼神里有种艳羡，好像这就是他们一直寻找而求不得的东西。

　　一系列的婚礼过场走过，到了扔捧花的环节。大家抹掉煽起的眼泪，又开始躁动起来。
　　春花早看到陈希，她就是要把捧花扔给她，把这份幸福也传递给她。
　　陈希坐的位置很偏，周围人少，就孙言毅和冯遇之两个，竞争对手几乎为零。
　　春花将手里的花朝着陈希的方向扔去，大家的眼神追随着捧花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春花的准头还是很大，陈希看着一捧花朝着自己飞来，伸手去接，而孙言毅也正好站在她旁边。
　　花砸在孙言毅身上，陈希接在手里，孙言毅也抬手捧着。
　　那画面很美，背景音乐是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他们两人捧着一捧花，相视而笑。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声“在一起。”
　　众人大梦初醒，也跟着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喊声顿时响彻整个小酒楼。
　　陈希的心随着“在一起”的呼喊由一圈圈涟漪转变成惊涛骇浪。又觉得窘迫，脸红到耳朵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怎么抢个捧花都抢出这么些是非。

　　孙言毅的指尖触碰着她的指尖。
　　她深切感到自己那颗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得很快，以一种毫无规律的跳动和前所未有的频率。她好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好像不知道。
　　从第一天在孙言毅那儿上班，陈希就给自己打了一针预防针。她跟孙言毅，是在不同轨道转动的行星，他们有不同的生活轨迹和方式，那些由身体激素而产生的情愫要么掩盖，要么湮灭，绝不能任其滋长。
　　她渴求的，就是像石头和春花这样平凡而简单的相濡以沫，如此而已。

　　吃过午饭，冯遇之匆匆忙忙的走了，公司里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陈希和孙言毅坐了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跟正在吃饭的石头春花道个别，也走了。

　　孙言毅开着他那辆满是灰尘的大切诺斯穿行在城市的道路上，两旁的行道树落光了叶子，伸展着光秃秃的枝丫，跟着路旁的建筑物一排一排向后倒去。
　　自打离开了酒楼，孙言毅的表情就很严肃，眉头皱着，思索着什么。
　　一般在他想事情的时候，陈希都会选择沉默。现在的情况就是，整个车子里除了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再无其他的声音，两人都怀揣着各自的心思。

　　“什么时候陪我回去看看孙默吧。”孙言毅突然开口。
　　陈希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听到他的声音“啊”了一声。
　　“私人助理，不该是公事私事都兼顾的吗？”孙言毅以为陈希不愿意。
　　陈希反应过来，孙言毅是让她陪他去看看他爸。

　　可是为什么要她陪着？
　　那个家里有着他最不想面对的记忆，还有一直想让他死的人，或许有人陪着，才会比较有底气。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他又沉默了。
　　“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陈希建议。
　　孙言毅点点头，把车调转了方向。

　　他还是决定去看孙默。
　　他从来没忘记孙言诺说孙默身体不好，他只是习惯性的把这份担心藏进心里面，做出一副我根本不在乎的模样。
　　或许是今天石头和春花这种简单的幸福触动了孙言毅。
　　他们这群小人物，虽然微不足道，也没有什么出众的本事，但贵就贵在平凡，吃饱穿暖就可以笑得开怀。
　　而孙言毅，从小生活优渥，也不用考虑物质的问题。可是他却缺少一个温馨的家庭，命运坎坷，活在仇恨和阴谋中，几经飘零，亡命天涯。
　　今天石头在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春花承诺，孙言毅看得格外专注，眼神灼灼。
　　名气，地位，金钱……他要的或许从来就不是这些。

　　第一次见面懒懒散散的他，被追杀时神色严峻的他，创作时专心致志的他，面对过往又满眼悲痛的他……陈希看着他的侧脸，孙言毅，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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